《鸿雁传书》水青悦

6、【求解】

　　“今天真是晦气，我刚到街上，卖凉茶那个姓王的就在我耳边说个不停，说你昨晚差点出事了，怎么回事？”

　　爹洗完脸，闲聊般坐在床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鞋脱下来在地上磕磕石头子。

　　吴善歪头，“没什么事。”

　　爹也并不关心，问完倒头就睡，吴善见状就要离开，既然没事做，到街上裁一块让人欣喜的布回来做衣裳好了。

　　她戴了一支青玉筓，很是清丽，翠色的松石银坠点缀在耳垂，青丝挽留一半，圆盘一样固定在脑后，剩下的垂落下来。

　　正想着能花多少钱买布，心里算盘刚开始拨，就听见爹开口说：“我想姓王的说的不错，我得多在家里，不过就我们父女两个，实在不像是个家。”

　　爹从床上又坐起来，吴善站在房门口，仿佛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了，吃惊地张开了朱唇。

　　“我娶个女人回来，你看怎么样。”爹这样说。

　　吴善笑了笑，温和地回道：“好啊，爹再成个家，将来我出嫁了，也能有人帮你看铺子。”

　　“好闺女。”

　　从房里出来，吴善在院里的小木凳上坐了一会儿，捧着脸发呆，秋叶落在她的膝上，她把叶子拍掉，站起来拿扫帚清扫地面。

　　哐当一下，格外的刺耳，吴善回头瞧，爹又出来了，正在门前挽袖口。

　　“算了，不睡了，我到村里收几只猪，杀了过两天开张做生意，再弄一对母鸡，找个媒婆。”

　　爹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他长的凶恶，手有一般人大腿粗，他五官平平，因常年宰杀畜牲的缘故，有股煞气，远远看着就感到害怕。

　　“阿善，那小子给你写的信说了什么，他要是死在战场上，也叫我早点知道。”

　　“爹，不会吧。”吴善一怔，还还从来没设想过，而现在，情郎不一定能回来这个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那小子虽是个铁匠，但外头的刀枪不认得他，死在外头不稀奇。我看你也不惦记他，信寄来好几天都不看，别忘了我们收了他十五两银子。”

　　爹大步离开，吴善不禁伸手摸了摸耳环，这队耳环就是用十五两中的三两买来的，翠绿明亮，银丝藏绕在两旁，她一眼就相中了。

　　其余的钱则归到了爹口袋里，吴善想归还也难，她没十五两，爹更是不可能把钱倒出来。

　　若情郎回来，也该要商议几时成婚了。

　　日子过的平庸又生厌，毫无值得期待的事，每天都是如此，今天和明天都相同。早早醒来给爹开门，开张做生意，听着客人出格的言语。

　　即便每天都相同，吴善依然不想那一天到来，如果一直能停在某一天都好。

　　在心底，最习惯被压抑的那些想法里，自己是不是也不希望情郎归来呢？

　　吴善不想深究了，看向门口，爹走的时候没关门，门敞开。淡红的灯笼正在风里打转，一排石阶，地上长着小青苔。

　　昨晚贵客就坐在那里，吴善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缩，这次她将手藏在了身后，贵客昨晚的举动太轻薄，下次不能再让他这样。

　　下次，就应该解信了吧？

　　吴善便很高兴，想着会是几天以后。

　　拿到情郎信的那天，吴善并不是第一次和陈鉴玉说话，在之前的半年多里，吴善就已经和他有交集了。

　　……

　　说媒办的很利落，吴善家不算有钱，不过衣食无忧，加上卖肉，顿顿都能沾油腥。娶家境相同的女儿很难，娶穷人的闺女就太容易了。

　　才两天时间，就定好了一位马三娘，只比吴善大六岁，个子高瘦，脸有点长，相貌只能称清秀。嘴很能说，做事一点都不扭捏。

　　马三娘对吴善家的肉铺很满意，一串串挂起来的肉皮，白花花的，让她嘴里口水直流，她在家兄弟姐妹五个，作为中间的女儿，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肉。

　　这个男人年纪不小，长相平庸，是个杀猪汉。马三娘不是稚嫩的小丫头了，不抱着天真的幻想。寡夫、杀猪汉都无妨，只要不打她，让她吃饱穿暖就能过。

　　唯有一件事，让马三娘心里不痛快。

　　杀猪汉有个闺女，正是水灵灵的待嫁年龄，马三娘刚看见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长相如此平庸的杀猪汉，怎么生的出这位美的不像真人的闺女？

　　见到吴善时候，吴善正在肉铺里打算盘，珠子声清脆，她低着头看账本，马三娘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顶，和玉白的半张脸。

　　吴善拨动算盘的手也美极了，青色的衣袖因姿势下垂，露出小臂。马三娘在心里惊呆了，自己常年干活，以至于皮肤粗糙，胳膊肘发黑。再想想家里年纪最小没干过活的小妹，手也短短胖胖的，哪有这样的风姿。

　　吴善这里有个账本，记载上面的是赊账的人，都是邻里，不好不同意，有些能要到，有些就几乎要不回。

　　将账本合算了一遍，亏损多少就清楚了。

　　吴善合上账本，看见了马三娘，马三娘穿着明显不合身且老旧的衣裳，身上很素，只有手腕戴了一个颜色浑浊的镯子。

　　吴善知道是爹要娶的娘子来了，还没过门，吴善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索性朝着马三娘点头笑笑，省去了一番尴尬。

　　马三娘目光闪动，过了一会走上来，吴善见她走动时候鞋尖也磨破了。

　　马三娘：“钱都是你收？铺子里没别人，就你自己啊？”

　　“是我自己，买卖不大，用不了别人。”吴善这样说了一句，就移开了目光，还是觉得场景古怪，若是马三娘来卖肉，吴善肯定会喊一声大姐。

　　马三娘看看白花花的肉，半扇肉摆在桌子上，她只馋最肥的那块，要让她说，买肉就得越肥越好，油水多，补身体。

　　再看看吴善手边的账本，马三娘走出铺子，找到吴善爹，旁敲侧问道：“铺子里就你闺女看着，卖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吗？”

　　吴善爹不以为意，傲然道：“杀了半辈子猪，我一拎就知道斤两，赚几个钱骗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