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传书》水青悦

4、【求解】

　　酉时，肉铺早就关门了。

　　吴善在距离肉铺几步之遥的家中，试图修整歪歪斜斜的桌子。

　　桌子用的时间太久，起先被老鼠在桌子腿上啃了几口，这条桌子腿就不再结实，如今彻底磨掉了一截，往常都用一块石头垫着。

　　但几日前，爹天不亮回家，被桌子绊倒，石头也踢飞了，他一怒之下要把桌子腿都砍齐，结果便是立起来更歪了。

　　吴善累的汗津津，青丝里的绢花都耷拉下来了，也没摆弄好桌子，看来只好换一张新桌子。

　　找蒋木匠买一张好了，但钱从哪里出呢？

　　吴善发愁地望着装钱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点点钱放到自己身上，其余重新装好摆在盒子里。

　　爹做了半辈子的屠夫，肉一拎就知道能卖多少钱，吴善是不能动太多钱的。

　　吴善现在拿的钱，则是爹默认给她的头花、脂粉钱。

　　“吴小娘子，有人找你嘞，在肉铺门口。”

　　好心的邻居又站在门口喊，吴善闻言便走出来，晚上是没肉卖的，这个时间来的必定都是些泼皮流氓，吴善见怪不怪，笑着谢过了邻居。

　　邻居往里瞥了眼，“哎呦，你爹又不在家，要有事，来喊我吧，我和我家汉子睡的晚。”

　　吴善从家里出来，门口的屋檐挂着灯笼，泛着黄朦朦的暖光，而身后黑黝黝，乍一看像是杏眼朦胧的美人忽然出现在了光里。

　　薛华一众人看的愣了愣，接着满脸的陶醉，不禁高喊：“吴小娘子。”

　　吴善静了静，目光扫过这群人，这才含笑走过来，“客人们怎么现在过来了，我正要闭门，要买肉还是明日说的好，夜间没有鲜肉。”

　　谁要买肉啊……薛华是个公子哥，身边同窗也算半个公子哥，平日里手指头都嫌弃沾油渍。

　　薛华眼睛一转，指着肉铺说道：“吴小娘子，我丢了一个宝贝，也许是掉在你这里了，你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寻。”

　　吴善问是什么宝贝，薛华不答，反而和同窗们挤眼直笑。

　　用钥匙开了门，肉铺涌进去七八个学子，空气都变得污浊，吴善没进去，只倚靠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里边走动。

　　薛华：“吴小娘子呢？吴小娘子在哪？”

　　吴善温柔地声音传来：“里边狭小，我不进去妨碍客人们找东西了，客人们可要好好的找找，明日我开门做生意，被人家捡走，就再寻不回了。”

　　众人又不是真来寻东西的，何况肉铺里黑灯瞎火，走动两步要不撞上人，要不撞上桌子板凳，没过片刻就一片埋怨。

　　“薛兄弟，怎么想出来的馊主意！”

　　“吴小娘子，也太黑了，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劳烦你找盏灯先点上。”

　　吴善动也不动，歉意地说道：“铺子傍晚就落锁，第二日天亮才打开，从不做晚上生意，所以没准备灯，要不然，客人们明天再来？”

　　众人哑口无言，到底扛不住黑，推了其中一个出去借灯，好半晌回来，肉铺才亮了起来。

　　折腾一通累坏了，灰头土脸众人各寻地方坐下，吴善见状也走了进来，她进来后，众人打了鸡血般恢复了精神。

　　“吴小娘子，我等也渴了，倒点茶来吧。”

　　话音刚落，薛华机灵地制止了同窗的话，目光巡视一圈铺子后，体贴说道：“这炉子早就冷了，再烧不知道要烧多久，别麻烦吴小娘子，我们坐坐就走。”

　　吴善说不烦，打来水生火坐在炉子上烧，用蒲扇驱赶烟，低着头盯着炉子里的炭火，怕火灭了，时不时用铁棍掀掀炭火引些空气。

　　她的侧脸柔美，颈部纤细，穿了件茶白色的夹袄，沿着领口有一圈绒毛围着。夹袄是前年做的，那时还没长开，如今穿就显得小，添了一丝丰腴的美感。

　　不知不觉，吴善察觉身旁来了人，回头看看正是薛华，薛华站在身后也不吭声，做贼一样。吴善便又轻轻嗤笑，但声音太小，薛华并没有听见。

　　吴善继续看着炉子，也不想搭理他，直到水咕嘟嘟开了，热气往上顶，她站起来，娴熟地拎起来给众人倒水。

　　肉铺里没那么多碗，众人渴了也不管不顾抢着喝，茶太烫，又混了点隔夜的冷水。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街道上早睡的人家刚熄了灯，学子们窃窃私语，有了返回的念头。

　　吴善将茶壶放回到炉子上，薛华就那么直愣愣挡在前面，吴善便笑着让他走开几步，从薛华面前经过。

　　桂花头油的香气飘进薛华鼻子里，他深深吸了一口，魂都要被勾走，难耐地追上来，说道：“吴小娘子，东西也没找到，耽误了你许多功夫，我心里真是着实着实的过不去！”

　　吴善回过头，薛华离的太近了，两只眼睛似乎发着绿油油的光。薛华比吴善这个姑娘家家要高大不少，此刻在身后挡着光，使得吴善整个人都暗了下来。

　　“是吗？客人落在别处了吧。”吴善不经意说道。

　　当吴善安静下来，薛华总能透过这位美人柔顺的外表下，那种十分稀奇、他闻所未闻的镇静。这时候他就觉得美人眼中不是一汪水，而是一条流动的小溪、一条平静的河。

　　这叫薛华欲罢不能，吴善的一举一动都牵引他的心，为得到美人，薛华甘愿付出一切。

　　“小娘子！阿善！让我为你解信，这样我才能不愧疚。”

　　“信……客人说上回那张？我已和孙小娘子说过，她明日就会为我解信，再说信上有不少私密话，不好让你看的。”

　　薛华急的往前一扑，想要去抓吴善的手，扑了个空，倒差点摔倒。“小娘子，你话太伤我这颗痴情心，我饱读诗书，你却放着我在眼前，反而去找八竿子打不着的孙小娘子，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比得上我。”

　　吴善说的委婉，“客人多心了，只是孙小娘子是女子，我与她亲近罢了。”

　　肉铺里不知道从那一刻起，变得寂静无声，原本围坐在里边的其余学子全都消失，只有桌上一盏摇曳的油灯还留着。门外清风阵阵，穿过敞开的木门，吹地吴善青丝飞舞。

　　案板上有两把刀，就在薛华身后，一把是用来剁骨头的，又钝又沉，一把是切肉的，刀尖闪着寒光。

　　薛华又要扑上来，嘴里高喊：“小娘子，你、你一定知道我的情谊，你也与我亲近亲近吧！”

　　吴善笑容不再，厌恶之色在眼里浮现。

　　就在这时候，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打断了肉铺里的薛华与吴善，待闯入肉铺，吴善才看见是邻居婶子与她家汉子。

　　邻居婶子与她家汉子手里拿着棍子，急着就问：“吴小娘子，有人说你这里很吵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