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11、第 11 章

　　陶蓝把奶茶递过来，我双手捧过，奶茶是热的，传递到手心，心也跟着热起来。
　　他在我对面坐下，隐隐约约能闻到他身上香水的味道。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陶蓝有喷香水的习惯，我对香水不了解，分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香气扑鼻，不浓不淡，挺好闻的。

　　“最主要还是沟通的问题，两方都做不到相互理解，导致矛盾也来越严重。”
　　听到陶蓝的声音，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欣然的事。
　　我收起了小心思，点头说道：“大部分学生跟家长的矛盾就出在沟通上，他们立场不同，所以对很多事情看法不同。作为老师，我们很多时候都会站在家长这边，因为目的一样，都想要学生们学习成绩好，反倒是这群学生，意识不到学习的重要性……”

　　我看到陶蓝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微笑，意识到自己可能把话说得太过了。
　　“之前我就发现了，只要谈到这个问题，你的情绪就变得很消极。”陶蓝语速很慢，一点一点说着，“其实是你将问题看得太严重，还有，你心里有偏见。”
　　“偏见？”
　　“对学生的偏见。你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就不认同学生的看法，觉得他们少不更事，年幼无知。”陶蓝摇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懂的事并不比我们少，而且他们还有很多优势，比如说对某些事的专注力，活力和冲劲。”

　　有一瞬间，我想反驳，可仔细想想，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一直以来，我面对形形色色的学生，总爱拿成绩去衡量，抛开学生们的心理，抛开他们的优点，只看到他们的学习成绩。之前听了王致意的话，我决定换个角度去了解学生，可一开始思考，还是自然而然地去找学生的问题。
　　显然，这不对。

　　我问：“那赵欣然是什么样的想法？”
　　“她说她对家人很失望。”陶蓝抬起头，盯着我，又说，“还有学校的老师，她的原话是，你们是一丘之貉。她知道她成绩不好，但已经尽力，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你们非要强人所难。”
　　我一下被气笑了：“我承认我确实需要反思，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不算是称职的老师。但赵欣然说的这些，我实在没办法认同。学习是学生的本分，不能因为成绩不好就说是天分不行，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如果她做到了，成绩不可能提高不上去。赵欣然不能找借口，以一句脑子不聪明，就放任下去，不认真学习了。”
　　陶蓝依旧平静道：“你们是在对立的两面，难以共鸣。我能理解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太容易受到自己情绪的影响，所以一直找不到切入口。赵欣然那些话，虽然不算对，但要想纠正过来，不是靠嘴上说说而已。”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又茫然了：“本来我就打算了解赵欣然的想法，来纠正她跟她家人的关系，再让她能够对学习热心一些。如果不能说，那该怎么办？”
　　“可能我以前也算是个问题学生，所以比较了解他们的想法。要做到真正的理解和沟通，问题自然就会迎刃而解。”陶蓝侧过头，鼻子微挺，脸颊融化在光晕中，模糊不清，“如果心无旁骛，要做好一件事不难。”

　　我还是不太懂陶蓝的意思，把奶茶喝道一半时，看到了去而复还的赵欣然。
　　赵欣然看到我并不意外，恭恭敬敬地叫了我一声许老师后，手脚显得有些僵硬，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看向陶蓝，后者笑了笑，转过头对赵欣然说：“许老师是真心想要帮你，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对她说。”

　　我顿时明白了，陶蓝先是说服赵欣然，然后再说服我，给我们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不然，赵欣然没办法对我坦白，我也不能好好听她讲话。
　　我理了理心绪，尽量平和说道：“赵欣然，我当了五年的老师，也教了你快三年了，平心而论，我不算是一位优秀的老师，在某种程度上，对你们挺消极的。我经常在你们耳边念叨，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我教学资历浅，可能根本没把你们领到门里去。不否认，你们成绩不好，有部分是我的原因。你觉得呢，我上课是不是挺枯燥？”

　　话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看了陶蓝一眼，他回了我一个安定的笑，于是我看向赵欣然，她低下头，慢吞吞回答道：“也……也还好。”
　　“赵欣然，你抬起头。”我劝诱道，“没关系，你就老实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现在是私下时间，如果你愿意，可以当做朋友之间的吐槽。我也想多听听你……你们的意见。”

　　王致意说，要了解学生。
　　陶蓝说，要理解和沟通。
　　于是，我就试一试，推心置腹，先谈我自己。

　　歪打正着，赵欣然似乎吃这一套，她扭扭捏捏，犹豫着开了口：“真的还好，只是……只是我上课不太专心，老是走神。”
　　她说的简短，但比起之前的死不开口，这已经是突破了。

　　我接着说：“我们班数学成绩普遍不太好，一定不是你一个人走神，这么说起来，还是我讲课没有吸引力，调动不了你们的热情。不过，要我讲课有趣，可能跟让你考一百分一样难。”
　　赵欣然没吭声了，我看了看陶蓝，对方对我挑了挑眉，眼里带着戏谑的光，我后知后觉，自己又把话题跑偏了。

　　我赶紧又说：“我在高中的时候，成绩在班里中等，有些时候也爱发发呆，走走神，这其实很正常。不过下课后做作业，发现不懂的地方，会问老师问同学。赵欣然，我希望你做题的时候，不懂就不懂，问别人也好，问我也好，争取不要拉下功课，可以吗？”
　　赵欣然顺从地点点头：“好。”
　　我欣慰道：“我不怕麻烦，如果你愿意问我，我会很高兴。”
　　看到赵欣然又点了点头，我就开始了正题：“那天你妈妈在办公室骂你，我跟李老师都觉得她说得太过分了，我要向你道歉，当时我没有站出来，帮你说话。”

　　赵欣然错愕地看着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说：“我见过比你妈妈更不可理喻的家长，也见过通情达理的家长，我知道你们会喜欢后者。可是很遗憾，你妈妈不是你期待的模样。你如果失望、恼怒，一腔的气愤无从宣泄，不如反过来想想，你也不是你妈妈理想的样子。这不是扯平了吗？”
　　“扯平了？”赵欣然一下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