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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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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我很害怕,因为这个世界的光明抛弃了我。”
兰弗洛从一片狼藉又异常冰冷的地上醒来,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并下意识伸出手揉了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变回了四五岁的大小。
随着“嘭嘭嘭”三声巨响,兰弗洛条件反射般捂住耳朵,但房外的两个大人却丝毫没有控制音量的想法,争吵声和砸甩东西的尖锐声无间断地进行着,这场从美好开始的婚姻走到了最不堪入目的结局。
兰弗洛知道,他又回到了这里,就像是他从未逃出去过一样。放下捂耳朵的手,他光着脚挪到了门口。不过几步远的位置就有大量的碎玻璃,那曾经是从前妈妈最喜欢的花瓶,是她的丈夫从二手店淘来的生日礼物。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们,我的人生绝不能毁在这里!”妈妈Angela的语气里满是埋怨,她厌倦了日复一日的贫穷生活的重复,讨厌醉醺醺的丈夫和一个需要她耗费心力照顾的小鬼,她才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囚禁在这里。
男人也不甘落后,像狮子一样大声咆哮着:“难道我不想吗?没有你还有里面那个小杂种我会过得更好!想走你就带着那个从你滚出去。”兰弗洛甚至能猜到父亲一定是面红耳赤,青筋在他的额头处暴起,每吐露一个词口中就会喷出浓重又令人作呕的酒味。
“想得美,你是他的父亲,你必须得养他。”
两人争吵了许久终于提到了她们的儿子,却是互相推卸着责任,冷漠且又迫不及待地丢开一个原本是被她们带来世界上的生命。
剩下的兰弗洛不想听了,他伸手想关上房间的门,掩耳盗铃式地拒绝回顾不知道第几次的伤害。在过去的十一年里,几乎每个夜晚他都被迫困在他五岁的回忆里,一遍遍重温着当时的无助、委屈还有绝望。
哪怕他过上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从被抛弃的人变成了瞩目的明星,他依旧无法脱掉脚上的过往镣铐,他的灵魂一直在仅过腰的回忆池水里一次又一次溺毙。
“关上门就听不见了吗?”一道陌生的女声从兰弗洛的身后响起,这是第一次梦境里出现了别的声音,兰弗洛猛地转头看。一个比他略大些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床边,整个人背对着他。
“你是谁?”小心翼翼观察了好大一会儿,兰弗洛才试探性地问道。
宋玲央都将整座屋子包括角落都看完一遍才等来兰弗洛的第一句话,她转过身来到了兰弗洛的面前,将她刚刚从床上拿的有点旧但还算完整的小兔子玩偶递给他,“一个可以带你逃离这里的人,你愿意跟我走吗?”
兰弗洛没有接过玩偶,他忧郁的眉眼低低垂下,“是我死了吗?”语气里没有惧怕,反倒有几分解脱。
“不是,是为了活着才要逃走。”宋玲央将玩偶轻轻放下并向上摊开手掌,坚定沉稳地再次向兰弗洛发出邀请,“带你去看一段故事。”
在发现普通的治疗方法对兰弗洛效果不大后,宋玲央选择花一笔不菲的积分从系统那里换到了进入兰弗洛梦境的机会。在到达为这个方案提前准备的房子里,刚和兰弗洛见面没几分钟,他就因为没法嗑药发起了疯,最后被医生打了镇定剂后才安静了下去。
等过了没多久,兰弗洛过度疲惫入睡后,宋玲央便趁热打铁进入了他的梦境。
听见陌生女孩的话,兰弗洛脑子乱成一片。他知道这只是个梦境但目前发生的一切早就脱离了原有轨迹,恍惚中就如同是梦境变为了现实。半信半疑中,兰弗洛大着胆子将手落到了宋玲央的掌上,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就突然一黑。
“我辛辛苦苦等了九个月,你就给我生了个赔钱货!”
一恢复视力的兰弗洛就看到了对面五官还算端正英俊的男人正指着鼻子骂病床上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妻子。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男人看向旁边婴儿那扭曲狰狞的表情让兰弗洛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有着一模一样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宋玲央,耳边一直充斥着男人喋喋不休的咒骂,几乎全是在重复说着对婴儿性别的不满和愤怒。
无视掉那个一如既往的恶心男人,宋玲央的眼睛黏在了艰难伸手安抚宝宝的妈妈身上,“别说话,继续看下去。”
这是从宋玲央上辈子提取出来的人生,她选择以这样的形式截取一些片段向兰弗洛诉说自己的故事,而贴心的系统早已将所有场景里有的人物对话切换成了兰弗洛能听懂的英语。
这个令兰弗洛倍感压抑的场景很快结束了,在男人离开以后其他场景里就只出现了妈妈和女婴。两人相依为命,日子清苦却幸福快乐,在一幕幕母女两人温馨的相处日常里,旁观的兰弗洛也有所感染,渐渐抬起了嘴角。
“嘭!”的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
还没等兰弗洛反应过来,所有的快乐就在喷洒的鲜血中戛然而止,女人从高空坠落,身体因为冲击力几乎维持不了人形。兰弗洛甚至觉得站在原地的自己身上都有了黏黏糊糊的感觉,但这些都比不过他目睹女人鲜活生命的逝去更有冲击力。这绝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他颤颤巍巍地握住女孩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变得异常冰冷。
没有在这个触目惊心的场景里停留太久,兰弗洛的视线一黑,紧接着就像是来到了某个昏暗的地方,依稀能辨别出来他们两人此时正站在一座大桥上。四周一片寂静,就像是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存在一样。
透过路灯,兰弗洛敏锐地捕捉到对面的护栏上有个人影。想到前一幕是女人离世,兰弗洛心里顿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那样爱母亲的女儿呢?得到过幸福的她能接受现实,独自一人重新开始吗?
“拜托拜托,你松开我让我去救他。不对劲啊,那个人很不对劲,让我去,求你了!”兰弗洛死盯着那个半个身子都往桥外伸的背影不敢转移,手不自觉用力掰扯着,在发现自己终于能动后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快速冲出去,使劲全力地跑向那人。
而倒映在兰弗洛眼里的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毫不留念地翻过护栏,站在不到20厘米的台子上预备向后倒去。
“不要!”兰弗洛听见自己发出凄厉的声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成功地跑到了地点并伸手准确抓到女孩的手,如同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后知后觉地想应该是顾及到自己,女孩才放弃了动作也没有极力挣扎,但也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兰弗洛不敢松懈,没有人比他清楚,决绝赴死的人不会甘心被救下。
因为快速奔跑吸入不少冷风,兰弗洛的喉咙变得干涩嘶哑,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决心要说点什么劝解的话,真正救下这个带着棒球帽他还没看清面容的女孩。可张张嘴,他这样颓废自甘堕落的人又能说出什么好话呢?
兰弗洛向后看去,想要呼唤和自己一起来的女孩一起帮忙,却发现背后早已空无一人。来不及细想,他能感觉到女孩已经想要挣脱他的控制,慌乱中便开了口:“我和你一样,或许还要更糟糕一点,我的父母都抛弃了我。我也想过死,当刀片划开,鲜血涌出的时候,我的确很痛快。那时我无比清楚地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但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所以我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
“是吗?”除此之外女孩没有再回复兰弗洛。
女孩的衣角在空中飞扬,黑色棒球帽盖住她大半的脸,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乘风而去离开这个令她倍感痛苦的世界。
窒息式的安静中兰弗洛像是重返了自己的过去,甚至能听见熟悉的声音再次窃窃私语,“兰弗洛是个没人要的废物,他的人生已经是可以早早看见的悲剧了。”于是他又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兰弗洛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懦弱,他的手正握着一个人的生死。无力感缠绕着他,迅速消耗他的理智,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拿来劝解,他却始终开不了口。内心好像有声音在一直告诉他,“没有用的。”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声音也一直蛊惑着他,“离开就没有痛苦”。混乱中,他想起了心理医生的话并说了出来:“因为,因为我知道错了。我生而有价值,我的人生,不是他人能够否定的。我不必依附谁的喜欢而活,能掌控人生把握生死的人是我自己。”
当冰凉划过脸颊,嘴唇尝到苦涩,兰弗洛终于等到了那句话,“别哭了,我下来。”女孩把棒球帽戴到兰弗洛的头上并往下一压盖他的脸。
泪眼婆娑间,兰弗洛还是没能仔细看清她的面容,没等他开心起来,女孩就凑到他耳边说道:“你的说辞无法阻止我下一次站在这里。”
“你需要醒过来。现在!”
兰弗洛突觉天旋地转,再次睁眼就看到了床边陪伴多年的经纪人海瑞斯。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兰弗洛叫住了海瑞斯,“在我包里有个打火机,里面塞了我偷藏的最后一包药,你帮我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