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名利场》探春笺

19、江雪昭番外

　　叶辰走到江雪昭的右边与她并排站立，先是从下方写有宋玲央名字的墓碑上扫过一眼，才默默将眼神移到了江雪昭的身上。

　　她像是已经多日未曾好好睡过一觉的样子，眼下泛出青色，脸色苍白如纸。往日里最为宝贝的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也是乱糟糟的，发尾处还有多处打结的地方。她原本就清瘦，此时更是快到瘦骨嶙峋的程度。

　　看到她那细到病态的手臂，叶辰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用使出多大的劲，只要轻轻一捏就碎了。忽然有阵冷风吹来，穿着单薄的江雪昭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叶辰见状立马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在一个星期前宋玲央盛大的葬礼上，身为挚友的江雪昭从头到尾连一滴眼泪也没掉下。见到这样的一幕，如同鲨鱼嗅到猎物血液的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这对圈内公认姐妹情深的两人关系破裂，往日情比金坚的友谊不过是演戏罢了。

　　可叶辰知道，江雪昭哪是不想哭啊，她已是心碎无比仿佛连魂都跟着宋玲央走了。

　　身为江雪昭新戏的男主角，他在宋玲央死讯传来的五天前就发现了江雪昭的不对劲。上戏的她依旧是那个被称为演技教科书的天才，而等拍摄结束她就没了情绪经常呆呆地坐着。在听到有谁的电话铃声响起时，眼睛里就会流露出恐惧，如同一个刑场上等待凌迟的犯人。

　　在宋玲央是因为患了绝症选择安乐死的，而从江雪昭那几天的表现看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宋玲央决定的人。命运的屠刀让她失去了陪伴多年的友人，亦是亲人。

　　葬礼上叶辰看她一身黑，站在灵堂的家属答谢区机械地向每一个来吊唁的人鞠躬。没有红眼、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他却觉得江雪昭应该难过极了，因为她连向中央那张黑白照望去的勇气都没有。

　　听到叶辰开口，江雪昭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微微侧头望去，发现是那个小了自己整十岁被誉为下一个影帝预备役的年轻男演员。她们之间还算熟络，江雪昭很欣赏这种努力上进的人，在得知宋玲央患病之前她对时不时来请教的叶辰亲倾力相授。

　　“我哭不出来。”因为长久未曾开口，江雪昭的声音有些嘶哑。“哪怕天天来这里待上好几个小时，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事实。”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墓碑，她的语气飘忽像是游魂一般。

　　叶辰将江雪昭肩膀上快要滑落的外套又往上拢拢，“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江雪昭微凉的颈间，下意识回缩觉得有些懊恼。瞧见她的脸色没有变化才继续说道："听说她为你挡过山上突然掉落的石头。”

　　“是啊，她被石头砸到额头缝了五针，而我一点事都没有。我哭得可厉害了，难为她躺在病床上还要安慰我。”这件事勾起江雪昭过去的回忆，她浓密卷曲的眼睫缓缓扇动，苍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满是怀念。

　　叶辰不想打断江雪昭的回忆，这是几天来她难得流露出除了空洞无神外的其他情绪。可很快江雪昭的嘴角又慢慢下垂，猛地蹲下去伸手触摸那冰冷墓碑上刻的名字。

　　“可现在只有我了。”江雪昭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叶辰甚至觉得江雪昭就想这样睡倒，追着宋玲央而去。神色慌乱地想要将她拉起来，嘴巴一张一合胡乱说着劝解之语。

　　“约定！对，我们还有一个约定。”江雪昭从中听到一个关键词就反抓住叶辰的手，神情异常激动，“我们说过以后老了想休息了就去春城定居，她还答应要陪我去看那里很美的蓝花楹。”

　　说这话时她们两人的事业都才刚刚起步，宋玲央忙得日夜颠倒，就连江雪昭自己也不遑多让。她接了一部又一部的戏，奋力冲击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奖项。一起看蓝花楹的想法也被一再推后，直至宋玲央离世都没能完成。

　　于是踩着初春的影子，江雪昭努力振作推掉所有戏约只身来到了华国西南边陲的春城，宋玲央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她说过这里四季宜居，在斗南市场摆放的花多得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处处有飞花，遍地是浪漫，春城的每个地方都可以入画。

　　宋玲央说蓝花楹开在春日逝去夏日到来之时，她便先找了一处黄色的小洋房住进去。浇浇院子里的花，数数看墙角的蚂蚁，在半夜睡不着时站在阳台上看满天的繁星，她原本繁华热闹的生活一下子安静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江雪昭终于盼到蓝花楹盛开的时节。为此她还特意找了一条好看的白裙子并久违地化了妆，她要以最好的样子完成约定。

　　等终于踏上这条宋玲央提过好几次拥有一整条街蓝花楹的街道，她被眼前看到的美丽所震撼。日朗天清之下，高大树上垂挂的紫蓝色自成云霞，梦幻得好似不是真实的景象。

　　江雪昭慢悠悠地从街头逛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起点。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走了好几趟，江雪昭心里仍旧是空落落的，她本以为自己会兴奋于约定完成，但实际上却并未如此。

　　“也是，一个人完成的约定又算什么完成约定呢？”一直以约定维持正常生活的江雪昭感觉自己突然掉入了冰窟，明明头顶上阳光如此明媚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她止住脚步，掩面痛哭。

　　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宋玲央不在了，漫漫人生路上她再也没有了一起前行的人，而那些一起许下的承诺和约定也不会再有完成的那天。

　　抬手擦掉滑落到脸颊的眼泪，江雪昭喃喃自语，“你说要一起走，为什么跑得那么快，让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好像灵魂与□□已经抽离。她听到自己难以抑制的一声声呜咽，看到眼泪砸到地上渐渐汇聚成一摊水渍。这一次，没有人会抱住她低声安慰。以后也不会有了。

　　“姐姐不要流金豆豆，我给你糖吃好不好。”在江雪昭旁边的长椅上，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起身来到她眼前，小小的手高高举起，试图把糖递到江雪昭的眼前。

　　泪眼朦胧中，江雪昭接过糖果，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然而这缕绵长的甜始终难以盖下满腔苦涩，她的泪还是一颗接一颗地滑落。

　　谁说友情没有爱情来得刻骨铭心，挚友代表的另一个意思本就是亲自挑选的家人。

　　江雪昭是她的艺名，她的本名叫江雪找。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她是个被亲生父母丢弃在雪地里的弃婴，开福利院的江院长把她从白茫茫的雪地里找了出来，所以她叫江雪找。她有了名字，而不是成为被冻死的无名婴。

　　在遇见宋玲央之前，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因为没有父母，她是坏孩子最好的出气对象，没有人会替她出头。那个给她容身之处的江院长，江雪昭不敢过多麻烦她，福利院里有太多没有亲人的孩子了。

　　怕月亮落下太阳东升，可以让她能藏起来的黑夜离她而去，她又要竖起坚硬的盔甲，扛过白日的酷刑，那时的江雪昭厌恶着每一个明天。

　　“在抽屉被塞满垃圾，我经过的每个地方都有恶意满满的话语时，如果有人制止替我说句话就好了。”

　　“在被故意拿走课本，像条狗含着尺子罚站在空荡荡的走廊时，如果有人能告诉老师帮帮我就好了。”

　　江雪昭曾经无比恳求地在内心祈求过，在疼痛难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时，他们的冷漠告诉江雪昭，她这种人的眼泪，是廉价的。

　　江雪昭也反抗过，但这些人反而更兴奋了。可能是有灵魂的玩具，可能更有吸引力了。

　　他们像逗弄一条有趣的狗，拿着江雪昭马上要交的作业逼着她争抢。有的趁机挪动桌子撞击她的腹部，有的伸出脚使绊。等她捂着肚子倒地时，就会有不小心打泼的水浇在身上，如果运气好就只是凉水。

　　在那些还没有宋玲央的每个瞬间，江雪昭都活在炼狱，无人救她。

　　这让江雪昭觉得她的人数就应该是灰暗的，像教室里发霉的墙角一样。而她就应该这样烂下去，不是等到无法忍受自主掉落，就是被嫌弃美观让他人剥离。

　　幸好，江雪昭坚持下来，宋铃央就成为她坚强的奖励被送到了她身边。对此，江雪昭无数次感谢过。

　　宋玲央不是个惹事的性子，她更能轻松获取每一个人的好感。但对于那些敢向江雪昭伸手的人，她也绝不原谅。那颗聪明至极的脑子总能在惩罚那些人的同时，保证她俩依旧能置身事外不沾手。

　　她们从校园走到社会，宋玲央不厌其烦地充当着她的保护者。因此在她说想要当金牌经纪人时，江雪昭就立马决定去做演员，做宋玲央手下最顶尖的演员。

　　“姐姐为什么一直哭呀？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吗？”小女孩见漂亮的大姐姐吃了好吃的糖却没有停止哭泣，就流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宋玲央努力止住眼泪，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说：“我最好的朋友离开了。”

　　“那你为什么不喊她留下来再多陪你一段时间呢？”小女孩还太小，她不知道江雪昭说的离别不是那种短暂分别，而是再无见面机会的永久分离。

　　“我舍不得。”江雪昭摇摇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就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虽然我知道，只要我开口，她终究是会答应的。”说着说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汹涌之势。

　　小女孩凑上去抱住江雪昭，自信满满地说道：“没事的，我妈妈说一直思念对方就会有再见面的那天。”

　　忍住鼻酸，江雪昭回抱小女孩。然而周围尖叫声四起，江雪昭抬头就见到一辆飞驰的汽车来到了她们面前。连一秒犹豫都没有，江雪昭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小女孩推开。

　　一声巨响过后，血泊里的江雪昭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恍惚间好像飞上了天空。伴随而来的还有渐渐模糊的意识，闭上眼江雪昭许下最后一个愿望，“请让我再与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