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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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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后,那个孩子出生了。很扫兴的没有所谓“第一声啼哭”,剖腹产的,中途医生手脚慢了一点孩子呛了一口羊水,拎出来的时候小脸发绀,气都快没了。好在那医生经验丰富根本不急,把孩子倒提起来照着小屁股就是啪啪两下,孩子咳了一下,哇的叫了一声就没了。在一边看着的莫道穷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颤抖着嗓音说:“医生,这孩子是……”
医生的眼睛在绿色的口罩上面横瞥了他一眼,口罩动了几下:“没事,也有小孩出生以后不哭的。你又不是孩子他爸,这么紧张。”
莫道穷赶紧陪笑脸:“呵呵,我这不是不太懂么?医生辛苦了。”
医生这才笑起来,把孩子放正了交给助手擦干身体去秤体重,对莫道穷道:“挺健康的,是个女孩子。恭喜莫博士,这可是个大成果啊,拿诺贝尔都没问题了。”
莫道穷也笑:“哪里,远得很呢。”嘴上这么说,其实肚子里早就鲜花朵朵开了。
但是还是有一半心没放下。当年那个可怜的孩子出生后两个礼拜才发现有缺陷的,这个孩子,会不会也有?
十分幸运,直到孩子满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莫道穷也拿孩子的基因作了检查,一切正常。这个课题可以说是百分百的成功了。实验室一片欢腾,所有人都仿佛看到金灿灿的康庄大道就在自己面前,向前一看,什么国家科学技术奖这奖那奖的都不算一回事儿了,我们的目标是,诺贝尔奖!
说笑了。但是此时作为一个研究员真的是得到了最高的满足,什么奖励之类的还压根没想到,那个要到冷静下来之后才会考虑。就像每个人脸上都只有笑这一个表情一样,现在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当然不是完蛋了的完了,而是一切都圆满完结的完了。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报告会上当然是莫道穷做的演讲。不管这个课题在他心里曾经有多么不堪,现在他的愉悦没有比小组里任何人少,演讲结束鞠躬的时候几乎热泪盈眶。
下面当然是热烈鼓掌,甚至有人站起来。带头的是一个两鬓花白的半老头子,莫道穷以前没见过就多看了两眼。其实这个男人气质穿着都不像是搞科研的,但是莫道穷当然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对这个热情的支持者投去一个大大的微笑。
报告结束后回到家里,莫道穷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他半躺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那个小丫头的照片,越看越喜欢。小东西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双眼睛乌黑水亮,很像孩子的母亲。
如果自己的孩子活着,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莫道穷嘴角就塌了下来。
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挺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思索半晌,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着厨房喊:“凌云,别做饭了咱们出去吃!把领养手续给办了!”
厨房里忙着刮鱼鳞的凌云应声而出,笑得很开心,看莫道穷一眼,又好像不好意思似的低头去看自己身上淡蓝色的围裙,好像上面溅上的鱼血是一朵朵盛开的花。
莫道穷心里一暖,不是还有这个孩子么?今天以后他莫道穷也有儿子了,一定不比那丫头差。
这孩子,也等了很久了吧?
户籍管理处的工作人员看了这两个男人半天,面色变换了好几种,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头一低就咔咔盖章,倒是旁边几个闲着的女公务员窃窃私语,不时的抬头看他们,饶是迟钝如莫道穷也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从行政大楼出来才隐约想起,好像听哪个同事说过,在日本同性恋就是用收养的法子入籍的权当结婚。那些人不会想歪了吧?回头看看凌云,他倒是一切正常,就是脸颊上还有一丝红晕。
真是害羞的孩子。
莫道穷忽然有了做父亲的实感,心情大大的好起来。叫凌云先等一等,自己到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个甜筒,一手一个举着走出来,塞给凌云一个,自己把另一个剥了包装纸吃起来。
“吃吧儿子,天气怪热的。”
凌云点点头,也开始剥包装纸。手有点笨一点没有在实验室里那么灵活,半天也没剥下来。莫道穷忽然想到搞不好这是凌云头一次吃甜筒,就把自己舔过一口的塞给他,自己从他手里接过那根剥得零零碎碎的开始清理包装纸:“你吃我这根,你这个我来剥吧。哟,有点化了都沾上了。”
莫道穷真没想太多,但是凌云却目光闪烁。低头,在莫道穷舔过的地方小小舔一下,唇角扬起一个莫名的弧度。
第二天中午是庆功宴。莫道穷对这种饮宴其实颇有微词,干什么弄得跟演员球星似的?但是风气在此,不想让人以为你耍大牌就得去。
好么,学术界也出大牌了。
还是晚上的聚会让莫道穷吃的舒心,就一个小组自己人,找个不大不小的店子撮一顿,点自己喜欢吃的菜,不用敬酒被敬酒。席间莫道穷举着可乐杯站起来,正经八百的向四下扬了扬:“诸位,我向大家介绍一下。”
众人嘴里叼着肉片青菜叶子,抬起一只眼睛看他,另一只眼睛还留在刚刚端上来的烩三鲜上。莫名其妙,都是熟人,介绍谁啊。
莫道穷把凌云拉起来:“我儿子,凌云。”
下面冷场三秒钟,然后轰然炸开。
折腾了一阵大家很快就平复下来。好歹是搞科研的,接受能力怎么说也不会差。再者这两个人本来也有人说像父子,现在不过是多了个名份而已。
“既然已经是父子了,怎么凌云还叫凌云啊?”康健一把夺下莫道穷的可乐杯换成黄酒。颜色还挺像的。“得好好庆祝一下,喝可乐就太不够意思了。”
立刻有人附和:“对对,该叫莫云了。”
莫道穷苦笑着看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小心尝了一口,还好,不辣还有点甜,这才放心的大喝一口:“莫云什么?我还勿听呢。还是凌云吧,都叫习惯了。不用改。”
凌云在一边点头,脑袋有点儿左右晃。他已经被几个同事灌下好几杯酒了。
康健呵呵一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举起杯子:“为这一对新鲜出炉的父子干杯!”
“干杯!”
回到家里,莫道穷和凌云都已经有点歪歪扭扭了。莫道穷不善饮,以前也几乎没喝过,这次是难得的舍命陪君子了。当然也是真高兴了。喝的黄酒是十五年陈的花雕,掺有新酒甜甜的很好喝,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现在看谁都是四个眼睛两张嘴。凌云喝的虽然是啤酒,但是三瓶下去也够戗了,脸红的好像小学生合唱团的拙劣化妆。
相携进了家门,凌云居然还记得要去煮醒酒汤放洗澡水,手脚还算利落。盖上锅盖出来,莫道穷已经睡着在沙发上了。凌云嘴角带着笑,弯腰在他耳边轻轻叫:“父亲?父亲?”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莫道穷。应该不习惯的,但是真的叫出口却意外的顺。对方当然没反应。
凌云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就把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莫道穷打横抱起来送进房间放在床上。给他解了外衣拉上被子,凌云也不急着离开,就在床沿坐下来在黑暗中细细打量这个男人。
称得上英俊,四十多的年纪应该有的沧桑却几乎没有,睡着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孩子气。
凌云完成过无数精细操作的手指轻轻抚上莫道穷的鬓角,缓缓的顺着下颌的线条滑下来。到脖子上时方向一变路过喉结。刚好莫道穷做了个吞咽动作,喉结上下滑动,起伏从凌云指端传到掌心。手掌打开轻轻贴上莫道穷的咽喉,整个包住,因为饮酒而微微升高的体温传到他手心。
凌云也咽了口唾液。
手指缓缓收拢,由贴变成扼。莫道穷感到不舒服,在昏睡中皱起眉头,嘴唇蠕动了几下。
注视了半晌,凌云忽然松开手站起身。黑暗里他的眼睛明灭闪烁。他俯低身体在莫道穷耳边轻轻叫道:“父亲……”然后直起身体,留恋的转身,离开了莫道穷的房间。
走到厨房关了火。今晚没人需要了。
灯光照在凌云脸上。不知何时,红晕已经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