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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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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前行,地上散步着血迹,是方才四魔被杀时创口喷射而出的。
尘梦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南信的草鞋张了破口,只得小心避免踩到血污,唯有书夜信步而走,靴子踩进血泊也毫不在意。
南信见他浑身洁净如云,连手指缝里都干干净净,怎么看都像是有洁癖的,为何会往血泊里踩,莫非是个瞎子不成?
此时,一阵大风吹起斗笠的面纱,露出他失觉无神的双目,南信见了,心下了然。
他道:“这位兄台似有不便之处,小弟有件法宝,借你一用。”
他手里变出一根红拐杖,一手托起书夜的手腕,将拐杖放入他的右手之中。
书夜坦然接过,用拐杖点地。
那拐木上犹如长了眼睛,专门把他往平坦干净的路上带。
书夜觉察拐杖的妙处,唇边微微一笑,道:“不错。多谢。”
南信道:“它叫万丈红尘杖。”
书夜笑意更深,道:“名副其实。想来南先生游历人间,已然走遍红尘万里了?”
南信道:“哈哈,差一点。兄台法力高深,不知尊号是何?”
书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道:“北海书夜。”
南信点点头,似在品味他周身的气度,道:“果然不俗。在下南信,忝居南洲神君之位,幸会幸会。”
书夜淡淡道:“那你得唤我一声表哥了。”
这南洲亡故太子与虞莛夫人后乃是亲兄妹,南信和书夜可不就是亲表兄弟。
南信笑道:“哦,应当是这样的……下次见面,我定唤你表哥。”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且说且走,出了甬道,一股诡异之气扑面而至,只见天色变得灰暗阴沉,瓮城中弥漫大雾,人在其中行走,如同溺在牛乳中,一步之外,不见人形。
尘梦脚步放缓,书夜道:“何故慢走?”
尘梦道:“雾气太大,我担心有魔埋伏偷袭。”
书夜道:“四周并无杀气。你紧跟着我,别走丢了。”
红杖引着书夜往前走,尘梦紧盯着他的身影,走了一百多步,眼前白影一晃,融入雾中,仿佛忽然被风吹散了。
尘梦喊了几声神君,无人应答,喊南先生,也悄无声息,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了一刻钟,前方有扇门,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顿时,满天满地都是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她扶着树干,缓缓适应。
朦胧过后,一片市井街道出现在眼前,应当就是在善恶城内了。
却又和她想象的相差甚远,路上来往的仙人们衣冠楚楚,神态欣愉,路边有绿树沙丘,夏风阵阵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城内非但不凶夫人恶煞,反而是一派的祥和宁静。
城内确是仙魔共存,不过是仙强魔弱。
那些魔大多瘦骨嶙峋,仿佛饿死鬼般,有的走着走着便晕倒在地,巡逻的仙兵见了,直接一剑刺死,让他们暴尸街头。
有的魔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还疯狂的往身上划刀子,似乎热衷于自残。
很显然,在这座城内,仙才是绝对的主宰者。
这光景和班畿的描述为何截然相反?尘梦思索着,习惯性的拢面纱,却发现面纱不见了,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裳也变了。
尘梦正满心疑惑,忽然腰间传音铃无故震动,叮叮作响。
片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小伊。”
尘梦转身一看,喊她的正是书夜。
他此时换了一身滚白边青色道袍,小腿被白布束着,脚穿黑白纹道鞋,梳着道士整齐的发髻,别着一枚乌木簪,手执一柄如瀑拂尘。
似乎年岁也减了些,脸庞尚有微微的青涩稚气,眉峰更为柔缓,眉心一点朱砂,端的是清冷含蓄,俊美如斯。
见尘梦转过身来,一股如火的热情从他的眼中喷射出来,他的嘴角微微颤抖,唇中嚅着什么,过了片刻,眼中柔软变得冷硬,抿紧嘴唇,眼眶微微湿红。
他的目光瞬息万变,显然是能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尘梦的心被揪悬起来,那张女妖的假皮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他的眼睛,怕是已经被认出来了。
尘梦心想:“久别重逢,也是好事。可惜我的脸上添了那道丑陋的疤痕,他方才莫不是吓到了,抑或是……难不成他是在心疼我吗?”
她既有些悚然,又有些欣然,忍不住用手捂住右颊的疤。
然而手指抚过,脸颊光洁无痕,并无疤痕,再摸上鼻梁,竟然手感陌生。
尘梦甚感诧异,失声惊问:“我的脸?我的声音……”
这嗓音甜润清脆,却也不是她的。
她惊慌失措,只盼有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何事,只见一支几十人的仙兵队伍正往这边来巡逻,她拔腿要过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别去!”书夜伸手拦她。
尘梦抬头与他一个短短的对视,他忽然变拦为抱,将她箍进怀中,力气之大,令她无法挣脱。
她大半张脸藏在他的臂膀中,只余一双眼睛在外,见两个黑衣女魔和云兮长得一模一样,满面血污,神色傲然,正被仙兵押着游街。
那群仙兵嘻嘻笑笑的走来,把两个女魔推倒在地,然后抽出一根铁索,狠狠的抽打她们的脊背和头脸。
两个女魔很快被打死,仙兵仍不停抽到,直到白骨显露才兴尽离去。
尘梦感到护着她的那个怀抱似乎在微微颤抖,正要确认,书夜松开了她。
她施法以传音铃发声,问:“为何如此奇怪?”
刚刚被就地打死的肯定不是真正的云兮,奇怪的是她们为何要变成云兮,被活活打死呢?
书夜的语调是一贯的冷静,道:“这座善恶城被人施了一种邪法,叫做恨枷。无论是谁,一旦进入城内就会变成他最憎恨敌对的样子,所以你看到的仙其实是魔,仙则被困在魔的躯壳里。”
尘梦道:“所以我也变了?我变成了谁?”
书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她心下雪亮,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云兮。
这衣裳发饰还有点眼熟,正同七星庭里挂着的那幅画像一样,活脱脱就像是画中的云兮走了下来。
怪不得书夜看她的眼夫人那么奇怪复杂!
尘梦道:“请你杀了我吧,我一刻也不想跟这具身体共处!”
书夜抿嘴,道:“倘若你有这种想法,便是遂魔心意了。以仙饲魔,以善养恶,你猜是如何做到的?”
尘梦道:“与恨枷有关?”
书夜道:“正是因为中了恨枷,不得不与仇敌的躯体共存,许多仙和你一样不堪忍受,便自残自杀,心理崩溃,疯癫之际,以为把躯体杀了便能报仇。那些跳下问天鼎的,死前还带着报复仇人的快感,心甘情愿被魔吃掉。”
正如他所言,尘梦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想凌迟,想抹脖子,把所有想对云兮做的事,对这具躯体做一遍。
但是不能,做了,她也就死了。
若是换作旁人,恐怕需要一段时间调整心态,但是尘梦不同,她从前就一直顶着薛淑宁的身份,顶着小伊的身份生活,在内心中早已能分辨清楚何为皮囊,何为真我。
冒名顶替这种事,做着做着竟也惯了,所以她很快扭转弯来,不再与自己为难了。
书夜自袖中取出一方雪帕,道:“你把脸遮住。”因为她此时的装扮仍是女仙,若蒙住脸,无人能认出是云兮,这会更安全。还因为,她这幅云兮的模样,令他几乎无法正视她,更没办法好好讲话。
尘梦从善如流,把丝帕抖开,横在脸前,两端绕到脑后打了个结,稳稳地遮住面部。
鼻尖嗅到丝帕上幽幽的檀香味,她忽然意识到书夜也是中了恨枷的,可他却没有变成别人,而是变成了自己,难不成他最恨的人是自己不成?不知南信变成了什么样子?
尘梦道:“南先生和我们一起进来的,不知他现在何处?”
书夜指了一个方向,道:“他去问天鼎处了。”沿着他的手指,遥遥可见一尊大鼎,立在城中央。
尘梦撇嘴道:“我们是一起进来的,他却一人行动,又是为何?”
书夜歪头问道:“你很喜欢和南先生一道吗?”
尘梦道:“我是怕他有危险。”
书夜道:“他找不到我们,所以先去办自己的事了。你既担心他,我们快走吧。”
尘梦奇道:“南先生找不到我们,你却似乎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这又是为何?”
书夜道:“你很好奇吗?”
尘梦道:“嗯,我很想知道。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书夜微微一笑,道:“我们北海掌管天下命数,我这双眼睛修得灵台镜,我能看到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多。”
原来紫裳在七星庭内找不到的灵台镜,就在书夜的眼睛里。
尘梦由衷佩服,道:“那可是相当厉害了。”
二人走了一个时辰,来到问天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