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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女飘零再入魔窟 ...

  •   素澜原本一心求死,涉到江水中,忽然看见江水送来一个活婴,起了怜爱之心,遂放弃了轻生之念。她带着捡来的婴儿回到渔村生活下来,白天打渔,晚上纺布,一心将婴儿抚育长大。

      一晃五年过去,一场急症夺走了素澜的生命,小渔村的人凑钱打了棺木,将她葬在江边。

      出殡的日子选在腊月十七日,天空灰蒙蒙的,乌云遮蔽了大半的天空,雪花纷飞,送葬队伍敲敲打打地往墓地去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穿着陈旧的孝服,捧着灵位,走在人群中。

      她头发枯黄,面无血色,不哭不闹。村民道:“尘梦,你娘死了,你倒是哭两声送送她吧。”

      另一人道:“这孩子的脑子有些残缺,她不懂这些,别为难她了。”

      “就算是傻子也好,娘死了,哪有不哭的?掐她,让她哭出来!”

      一个村妇在尘梦的手臂狠狠掐了几下,尘梦仍是不哭,小小的身子往边上跑,绕过两个家仆,躲到一个高大的老爷身后。

      这老爷相貌堂堂,衣着整齐笔挺,正是前来吊唁的薛锦安。妇人们都不往前凑了,对那男人行礼道:“薛老爷,小孩子不懂事,没撞着您吧?”

      薛锦安微微摇头,这几年他蓄了胡子,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五年前赶走素澜后,也许是因果报应,岳丈接连出事,在官场的势力大减,薛锦安也被迫辞了官,现在扬州紫罗巷里买了个大宅子,一家人住着,靠着丰厚的田产商铺过日子。

      薛夫人经此打击,却未见得比从前收敛,性情更加乖张暴戾。

      薛老爷叹了口气,道:“素澜一辈子孤苦无依,只留下这孩子,她天生痴愚,若丢下不管,只怕性命难保。等丧事过后,就让她跟我走吧,好歹能管她一口饭吃。”

      几个妇人忙道:“这两年闹旱灾,村子里的人也都快活不起了。薛老爷是大善人,能跟着薛老爷走,是她的福气。”

      薛老爷问低头摸了摸尘梦的头,慈祥的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五岁的小尘梦仰着头,仔细地打量他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葬礼完毕,祭拜的人陆续散去。薛锦安和尘梦立于墓前,久久不舍离去。

      这是薛锦安记忆深处的故乡,承载着他热血求知的青葱岁月,如今只剩下空旷的江滩,芦苇枯黄,乱雪纷飞,一座孤坟。

      薛锦安胸口凄凉,湿了眼眶,肩膀耸动。

      尘梦扯着薛老爷的衣摆,仰着小脸,“你哭了吗?”

      “没有。”薛锦安抹干鼻涕眼泪,低头撞到尘梦懵懂无知的神情,心想她可能还不懂伤心为何物,不禁低声叹气。

      尘梦眨了眨眼,用稚嫩的声音说:“四婆和幺姨说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动了,还说我娘死了,可是我娘并没有死呀。”

      薛锦安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对,她没有死,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等尘梦长大了,她就回来了。”

      尘梦笑了,指着墓碑说:“起先叔伯们把娘埋进土去了,过了不多久,来了两个人,穿着黑衣服和白衣服,又把娘从坑里带出来了。”

      薛锦安脑袋如炸开一道白光,给她的话吓了一跳,这墓地除了他们,哪还有第三个人,等等……一黑一白,是拘魂的地府无常?

      “尘梦,你可不要拿谎话吓唬大人!”薛锦安严肃的说道。

      “什么是谎话?”尘梦眨眨眼,神态自若,不像是说谎。

      薛锦安一想,村里人说她只有三岁的智力,不可能说出这种谎话,不禁心里发毛,问:“你不会真的看见什么了吧?”

      尘梦指着坟包说:“我看见我娘跟着他们走了。她对我说,让我跟着薛老爷,不要伤心,将来总会再见的。”

      “不不不……一定是你在撒谎。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在愚弄我。”薛锦安吓得后背生凉,一时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尘梦望着他恐惧的样子,在旁边咯咯直笑。这一串串的笑声把薛锦安的理智唤回来了,他认定是这无知小儿的恶作剧,恼羞成怒。

      薛锦安用手指刮了一下尘梦的鼻子,怒极反笑,“小丫头,等一会儿回到家里,你把这些讲给夫人听,你猜她会怎么对你?”

      尘梦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她会如何?”

      薛锦安道:“她肯定会用针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尘梦连忙捂住嘴。过了片刻,小心试探地问:“他们说,薛老爷是我爹。你是我爹吗?”

      北风穿过衰草披离的芦苇地,把二人的衣摆往后吹去。薛锦安拂去尘梦额前的稀疏的头发,温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爹了。”

      八年后。

      岁末。

      一阵阵严风寒雪裹着扬州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这年的冬季奇寒无比,暴雪连下了半个月,有的说天空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雪下个没完,有的说是龙王爷下凡了。

      薛府的层层院落盖了厚厚的雪,别说是人,就是猫儿狗儿都只愿躲在暖和的地方。下人院里有个四方的井台,尘梦站在井边,身边堆满了脏衣服。

      即使穿着棉衣也显得瘦弱,身板像嫩芽似的,轻轻一掐就断。

      一个婆子抱着脏衣服从走廊下穿过来,来到井边,把脏衣服啪的一声摔在她的脚边。

      “把这些洗了。”婆子冷冷的说。

      尘梦无措的看着婆子,不知怎么开口。

      她梳着两根辫子,瞳仁黑如点漆,闪烁着荏弱的光芒,求助的望着婆子,道:“今天常婆婆病了,我不会提水。我看见井水就害怕。”

      婆子对她凶巴巴的,可她似乎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连语气都柔柔弱弱,仿佛在撒娇似的。

      这婆子亲眼见过这丫头提水时连人带绳被水桶拽进井里,不敢再强逼她,只好骂了一句废物,走到井边弯腰提水。

      然而一摸到水绳,婆子立刻把手缩回去,抱怨道:“鬼老天,这么冰!”她冲一间下人房喊道:“常婆婆,你这老不死的偏偏这时候病在床上,还能喘气的话就出来提水。”

      下人房们窗紧掩,传出叫人担心的咳嗽声,一个老妇人在屋里气息不稳的说:“别急,再过两天我就闭眼了。”

      婆子骂道:“年纪大就了不起啊?躺在床上装死。”

      屋里人道到:“横竖你长命百岁,没有病倒在床的一天。欺负完小的,又来骂老的,缺不缺德啊你?”

      “哼,你们一老一少,病的病,弱的弱,我跟你们分到一个班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明年要是再这样排班,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尘梦闻言,抓起井绳,双手呈给她,“计婆婆,你若真的想死,倒也不必为难,只需拿这绳子在树上打个结,脑袋一钻就行了。”

      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她的耳朵把她的半个身子提了起来,骂道:“蠢丫头,脑子笨,心眼倒是坏得很!盼着我死,还指望我帮你提水?这些衣服你负责洗完,提不动水就去江边洗,不洗完别回来!”

      婆子顺势将她摔在地上,把地上的脏衣服往她头上扔。

      屋里的常婆婆气得直喊:“江边那么远,江水又那么冷,你存心害尘梦,你还有天良吗?”

      计婆婆寸步不让,骂道:“不去你倒是出来提水啊,老不死的。尘梦,你赶快去江边洗,顺便去如意斋把夫人的糕点取回来。”

      “你!”常婆婆卧病在床,没力气争吵,便掀开窗子,对那丫头说,“尘梦别去,就让这婆子给你提水。再怎么样,别忘了你是这府里的二小姐。”

      尘梦瑟瑟缩缩地站着,抿了抿嘴,勾着头整理刚才摔破的袖口。

      计婆婆用力啐了一口唾沫,双手叉腰开骂,“什么?二小姐?我没听错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她从上到下哪点像个小姐?真正的小姐现在正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和老爷夫人一起在暖阁里享福呢。可有人想得起她?”

      常婆婆气得一阵呛咳,“好你个计婆子,你今天这样欺负我们尘梦,将来不要后悔!”

      硝烟弥漫的争吵声持续不断,尘梦默默地收拾好一地衣服,拽着装满衣服的筐子离开了院子。

      近半个月,雪下个不停,天空总是暗沉沉的。江面结了一层厚冰,渔船都不见了,平阔的江滩上唯有皑皑白雪,空旷寂寥,偶尔从远方传来鸟叫,也透着入骨的悲凉。

      尘梦来到江边,心中有些害怕,想早点洗完衣服好回去交差。

      她跪在冰上,用棒槌敲开冰面,开始搓洗衣物。

      水极冷,十根手指冻得又痛又辣,渐渐麻木。阴嗖嗖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灌进衣服里,吸进肺里,很快从里到外便没有一处是暖和的了。

      等将衣服洗了大半,尘梦抬头一看,见空中乌云密布,天光暗淡,像是马上就要天黑。

      突然,一条鱼从冰窟里跳出来,甩了她一脸水,尘梦往后躲去,又一条鱼跃出来,直接跳进了她的怀里。

      “鱼会自己跳出来,好奇怪呀。”尘梦笑了起来,一想到晚上有鱼加餐,暂时顾不得洗衣了,开开心心的去捡鱼。

      不知从何时起,冰层下方出现了一大片墨黑。千万条鱼聚集在洞口下,乌青色的鱼背如潮水一般汹涌的翻滚着,一条条争先恐后地从冰洞喷涌而出。

      尘梦被鱼砸了几下,想要上岸去看看情况,忽然咔嚓一声,鱼群撞破了冰面,冰层裂开,江水瞬间涌了上来,冰冷的江水把她包了进去。

      “啊!救我!救命!救命啊!”

      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身体,尘梦一边扑腾一边高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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