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后难为》斯星

12、登仙境人神对饮

　　云团正降落到街道上，尘梦撑着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佯作身形不稳，一头栽下云端。

　　果然，白无常飞身而来，在空中接住了她，尘梦也顺势握住了悬挂在白无常腰间的令牌。

　　鬼差随身佩戴出入地府的令牌，此令牌是地府的寒铁铸就，阴气极重，冰冷彻骨。而尘梦摸到的腰牌是平常的温度，心里更加笃定他绝不是真正的鬼差。

　　白无常的长臂揽着尘梦的腰，一同落在街道上。

　　这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两边都是青色琉璃玄色屋门的店铺，整齐排列，管理有序。

　　时值清晨，街上朝气勃勃，行人如织。

　　其中有妖魔鬼怪，神仙道僧。有的一身道袍，仙气飘飘，有的则长得不伦不类，三头六臂，更有许多长得凶神恶煞的兽类。

　　街边有间酒楼，与周围色彩艳丽的店铺不同，这间楼是大片白色墙壁，墙壁上贴着无数符咒白纸，漆黑的瓦，上下三层，十扇门一字排开。

　　门口竖着一根竹竿，挂着一具白森森的骸骨。风一吹，糊在墙壁上的白纸刷刷的往下掉，门额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无间客栈。

　　许多鬼差和没脚的鬼魂飘进飘出。

　　这是地府设在莲城的一处驿站，专门接待地府来客。

　　白无常道：“进去吧。”

　　尘梦道：“你根本不是鬼差，为什么抓我进地府？我不去!”

　　白无常道：“少罗嗦，非要小爷绑你进去？”说着，手里幻出一条金色的捆仙绳。

　　尘梦只稍微看了一眼，捆仙绳的灵光盛极，便猜到是件惹不起的法宝，立刻拔腿就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无常念法催动捆仙绳，忽觉胸前一痛，半点法力也提不上来，只得收起捆仙绳，亲自追了过去。

　　尘梦此时已脱去肉身，身体轻盈如风，她一门心思求生，专往狭窄多岔路的小巷子里跑。白无常追的吃力，费了几息的功夫，才在一个死胡同里堵住了她。

　　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尘梦扶着墙，指着他问：“分明我的阳寿未尽，你也并非鬼差，为什么抓我？”

　　白无常气急，道：“我好心好意带你脱离苦海，你跑什么？跟我回无间客栈。”

　　尘梦道：“抱歉，我实在难以相信你。”

　　前路是墙壁，后路被白无常堵死。尘梦咬咬牙，朝白无常冲了过去。

　　正面碰上，两人搏斗起来。尘梦胡乱的推拉抓挠，白无常的武艺在狭窄的空间里无法施展，也不能施用法术，一时间竟落了下风。

　　两人俱是气息微喘，衣衫凌乱。尘梦用尽力气，把白无常往墙上一推，红着脸喘着粗气，一把撕去他脸上的咒语条幅。

　　“轻……轻点！好粗鲁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

　　晨光如碎金洒下，条幅落下后，白无常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容，天然生就得浓眉如墨，眼若寒星，鼻梁细挺，丹唇粉腮，惊为天人的美貌，却完美的融合着男子的英武之气。

　　造物堪称神奇！

　　尘梦惊得说话都结巴了，磕磕绊绊的说：“你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白无常眉梢自带一股高傲之色，声音却带着些许虚弱，淡淡一笑，道：“难道没人教你，对好看的人要温柔些吗？”

　　一片鲜红从白无常胸前渗出，染透了白衣——他受了重伤。

　　“你这是……”

　　“剑虽拔出了，伤口仍未愈合。人间过了四年，天上才过了四天，这有什么奇怪的？”

　　尘梦捂住嘴巴，往后连退三步，贴在墙壁上，讷讷道：“你果然不是鬼差。你是仙龙？”

　　白无常面露薄愠之色，责怪道：“原来你记得呀。不是都忘了吗？连我送你的鳞片都要割下来，嫌弃的很。”

　　经他提起，尘梦方觉得手臂处隐隐作痛，轻轻按住，对雪依笑道：“若是真的嫌弃，四年前就就割了。我只是怕你的仇家找到我，逼问你的下落，像那个赤敖一样追着你不放。”

　　雪依心头明朗，得意的勾唇，道：“这才对了。”说着，牵起她的手腕，道：“走吧，回客栈给你疗伤。”

　　尘梦脚步迟滞，道：“那我们不去地府了吧？我阳寿未尽，你仍送我还阳好不好？”

　　“你还要回去？”雪依脸色一沉，眼神十分厌恶，“薛家主母虐待你，十年来你饱受欺凌，苦日子还没过够？”

　　尘梦微笑道：“不苦啊。”

　　“……”

　　雪依被救后，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清醒过来时，就看见尘梦被人吊在树上，连忙下凡来搭救。他性子直率，最烦仗势欺人之辈，若是叫他眼睁睁看见薛夫人欺负尘梦，恐怕……

　　“我看不下去!别逼我动手杀人。”

　　雪依柔声劝道：“凡人认为人只可活一世，在我们仙家看来，可经历轮回活百世。我在树林里救下你之后，便觉得大可不必再送你回薛家。死又何惧，只当是了却这一世，我引你去地府，让你投胎做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岂不美哉？”

　　尘梦松了口气，道：“果然我还没死。”

　　“你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尘梦道：“多谢你，易三公子，不过我不想做公主啊。”

　　雪依疑惑，“你想做什么？皇后还是千金小姐？金钱权势地位，凡人看重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尘梦摆摆手，道：“是这样，我们来捋一捋。我本来没死，但是你要带我去地府，让我投胎。所以是因为三公子不满意我的人生，才要结束它吗？”

　　雪依挑眉，道：“经你一形容，我像是在做坏事。”

　　尘梦道：“不不不。三公子是一番好意，想让我来世享福，不过……请等我寿终正寝，百年之后，好吗？”

　　“莲城是六界都会，应该有回人间的路吧？不劳相送，尘梦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离去。

　　雪依眉峰紧蹙，袖中飞出一根黑鞭，把尘梦结实的捆住，骂道：“无知凡人!”

　　雪依拉着尘梦直接进了无间客栈。

　　无间客栈里设有大堂，摆着几十张桌椅，此时稀稀拉拉的坐着四五十个鬼差，正在享用美食，而他们所缚的鬼混则被关押在一楼走廊边的铁笼里。

　　一个鬼伙计拿着一筒竹简菜谱飘过来，问：“三公子坐哪间房？小店新到的水晶凤髓，您尝尝？”

　　“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雪依吩咐道，拉着尘梦上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雅间的依据十八层地狱的名字来命名，他们进的这间叫做“寒冰地狱”。名字可怖，室内布置却清幽古朴，窗边摆着一张楠木桌子，两把圈椅，两人各自入席，相对而座。

　　尘梦面对面正视着雪依，胸腔有种窒息感，轻咳两声。雪依瞥了她一眼，侧身推开窗，一片嫩绿的柳色映入眼帘，窗外晨曦明媚，是一派春意盎然之景，看得人心情明朗不少。

　　尘梦用手指在桌面画了三个小圈，鼓足勇气，道：“三公子……”

　　“叫谁？”

　　“你呀。”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还这样叫我？你们凡人总是客客气气，让我觉得不舒服。”雪依直言道，双手枕在后脑勺，以自在的姿势靠在椅背。

　　尘梦忙改口道：“雪依，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我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放我回去，你会答应吗？”

　　雪依不假思索道：“免谈。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去地府轮回台，我亲自送你下去。”

　　店伙计端菜进来，依次布菜。雪依自顾自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尘梦，道：“这杯酒谢你的救命之恩。干了！”

　　尘梦双手捧盏，与他的酒杯轻轻一碰，仰头慢慢将酒咽下。

　　酒是甜的，心里却五味陈杂。

　　不想死，即使今生吃了很多苦，也还想继续下去。

　　可是雪依固执己见，决不让步，该怎么办呢？

　　一杯热酒下肚，尘梦的思绪开始活络起来，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在《百神谱》上看到过，易三公子好饮酒，然而酒量奇差，动辄饮酒至醉，大睡七日不醒。

　　不如就灌他喝醉，趁其不备逃走，再寻求帮助回到人间吧！

　　尘梦转忧为喜，露出笑容，举杯道：“雪依，我也要多谢你救了我，敬你。”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雪依喝了两杯酒，眼睛泛起氤氲水汽，更显得漆黑明亮，体内热气上涌，除去无常尖帽，脱了白色的鬼差外衣，露出平常穿的仙服，俨然是个风流倜傥的神仙公子。

　　尘梦呆住，筷子夹着的雪藕滑了下去，电光火石间，被另一双筷子准确的夹住。

　　“不会使筷子吗？”雪依弯腰夹着藕片，送到尘梦的碗里。

　　尘梦狠狠咬了咬筷子，回神，笑道：“我们凡间喝酒都要行酒令，输了就罚酒，我们也玩个游戏，助助酒兴，怎么样？”

　　“你想灌醉我。”雪依越是有了一两分的醉意，越是心里清醒，道：“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尘梦心想他虽然傲气，却并不愚蠢，欺瞒不过，说道：“我凭实力灌醉你，可不是把戏。你敢不敢同我玩这个游戏？”

　　雪依心高气傲，但凡有人问他敢不敢，就是明知是陷阱也要往里跳。他不以为然的笑笑，说：“有什么敢不敢的，今日我是主，你是客，主随客便。”

　　“好！那么我们各自问对方一个问题，若对方答上来就赢了，否则就自罚一杯。两人都答错，就共饮一杯。”

　　雪依拍拍手，道：“有趣。从没见过如此公平的把戏。即便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你我都答不上来，你也是凭酒量把我灌醉，我也服气。不过……”

　　尘梦问：“不过什么？”

　　雪依手掌从桌面拂过，变出一大一小两只杯子，那大杯子足有两个小杯子大。他道：“你是女子，用小杯。开始吧！你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