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愿望》戴加宁

8、第 8 章

　　晚风徐徐，颜静宜将趴在塑料桶前看田螺的女儿抱走，递给她一个玻璃罐，那里面装着用荷叶带回来的小鱼。

　　她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从她把田螺装进桶里开始，女儿就趴在桶边没挪过地方。小女孩把伸出头的田螺一个个戳回去，而后咯咯咯地笑，这么无聊的游戏，她居然玩了一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

　　不过想到小时候自己也能这么玩一个多小时甚至更久，她又觉得能理解了。

　　颜呀呀看到玻璃罐中游曳的小鱼苗，像得了新玩具一样稀奇。她小心地把玻璃罐放到桌上，趴在桌前瞪大了双眼看着。

　　颜静宜怕她这一看又是一个多小时，一手端起玻璃罐，一手抱起女儿，上楼去给颜呀呀洗澡。

　　刚进去没多久，和颜父散完步回来的夏慧萱看着家里只有女儿和外甥女，靠在卫生间门口问：“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颜静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起当初刚介绍认识江嘉誉的时候，夏慧萱每天晚上都要到她房间问进展，还一聊就是一小时起步。她都不知道她与母亲什么时候这么有话聊了，明明平日里能和平共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不会又要像当初一样吧？颜静宜心中有些烦躁，语气很敷衍地答：“不怎么样。”

　　“什么叫不怎么样？”夏慧萱看她这态度，说话语气有点冲：“你难不成真打算带着个孩子过一辈子？”

　　颜静宜专心给女儿洗澡，没搭理她。

　　这举动不知哪里触怒了夏慧萱，不顾小孩子在场，当即开始责骂颜静宜，内容无非颜静宜早就听腻了的“你一没房子二没存款，带个孩子还敢不结婚，谁给你的勇气？”“村子里像你这么大都嫁出去了，你没结婚不说，还带了个孩子，简直丢尽了我和你爸的脸！”“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也得为呀呀着想，你难道希望她被人骂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孩子么？”

　　颜静宜在这以“我是为你着想”的骂声中哄好了被吓哭的颜呀呀，并给她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吹干了头发，然后抱着女儿上楼，把还未尽兴，跟在她后面骂的夏慧萱关在门外。

　　她看着眼睛都哭得红通通的呀呀，温柔地回答她“外婆为什么骂妈妈？”的问题：“因为妈妈不听外婆的话，让外婆生气了，所以才骂妈妈，就像呀呀惹妈妈生气的时候，妈妈也会骂呀呀一样。”

　　颜呀呀委屈巴巴地揪着颜静宜的袖子，颜静宜去哪儿，她像个小尾巴似的就跟到哪儿，小小声地说：“呀呀不喜欢外婆。”

　　颜静宜找好了绘本，转身蹲在颜呀呀面前，想了想说：“嗯，虽然妈妈不能强迫呀呀，可那是妈妈的妈妈，因此，妈妈还是希望呀呀不要讨厌外婆。”

　　呀呀哭声虽然停了，但还在抽泣：“可是，她好凶哦。妈妈就算生气，也不会凶呀呀。”

　　颜静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那是因为我们呀呀太可爱了呀，这么可爱的崽崽，妈妈怎么舍得凶。”

　　呀呀人小却不好糊弄：“可是外婆就舍得。”

　　“额……”颜静宜一时无言。

　　她沉思了一会儿，脱掉鞋子爬上床，盘腿坐在女儿对面，认真地问她：“呀呀想要爸爸吗？”

　　她不知道别人如何，但她自从做了母亲之后，考虑大多事情都不再从自身出发，而是会顾虑颜呀呀的感受。夏慧萱骂她的大部分话她都可以不在意，唯独那句“你难道希望她被人骂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孩子”触动了她。

　　然而颜呀呀听了之后，惊恐地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抽泣变成了哇哇大哭：“妈妈不要抛弃呀呀，呀呀会很乖的，呀呀不想要离开妈妈……”

　　“妈妈没说要抛弃呀呀啊。”颜静宜不知为何会让女儿误会以为自己是不要她，一手紧抱着颜呀呀的小身子，另一手摸摸她的头：“谁都不能从妈妈这里把呀呀抢走的，就算是呀呀的爸爸也不可以。”

　　小孩子很容易就被转移注意力，顶着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说：“可似……妈妈不四嗦，呀呀没有爸爸吗？”

　　颜静宜听她哭得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了，更加地心疼。她亲了亲女儿的头顶，温声说：“每个人出生都有爸爸妈妈的，呀呀当然也有的。”

　　“我知道，爸爸死掉了。”颜呀呀松开双手，捧着颜静宜的脸认真说：“妈妈不难过，呀呀会一直陪着妈妈的。”

　　颜静宜：“……”

　　想起以前女儿每次问到关于爸爸的事，自己都是敷衍地以“你没有爸爸”或者“你爸爸不在”来做回答，颜呀呀问了两三次后就不再问了。颜静宜当时还纳闷，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么小的女儿，竟然懂得在意自己的感受。

　　她心中既心疼又愧疚。作为母亲，自己还是有很多地方没做好，要学习的还有更多。

　　再次将女儿抱进怀中，颜静宜艰涩道：“妈妈没有难过，妈妈只是想着，呀呀会不会希望自己和别人一样，也有爸爸妈妈一起疼爱你。”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很自私，自私地剥夺女儿应该拥有的父爱，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让其成为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她想，就算让女儿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呀呀不会离开自己，且还会多一个人宠爱她。

　　颜呀呀慢吞吞地说：“呀呀有妈妈就好了。”

　　颜静宜感觉内心暖融融的，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呀呀不想要妈妈给你找个爸爸吗？”

　　颜呀呀瞪大了眼睛看她，仿佛才知道还可以有这种回答。她充满期待地问：“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颜静宜说：“呀呀前天不还说，想要江叔叔做你的爸爸吗？”

　　“可是……妈妈不喜欢江叔叔。”小女孩顶着一张天真又愁闷的脸说：“妈妈不喜欢，呀呀也不要喜欢。”

　　颜静宜有被欣慰到，伸出双手捏了捏呀呀肉嘟嘟的脸颊，笑说：“那妈妈不喜欢看小猪佩奇，呀呀是不是也不看呀？”

　　“不要不要。”颜呀呀立即摇头：“别的小朋友都看！”

　　颜静宜逗她：“那别的小朋友也不喜欢江叔叔啊。”

　　颜呀呀歪着脑袋想了想，头顶灯泡一亮，亮晶晶的双眼看着颜静宜：“那妈妈喜欢江叔叔呀。这样的话，妈妈喜欢江叔叔，呀呀也喜欢江叔叔，呀呀还可以看小猪佩奇。”

　　颜静宜“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分辨重点，让她也喜欢小猪佩奇才是必备因素，而喜不喜欢江叔叔其实不影响结果。不过，要把这解释清楚估计得费一番功夫。

　　她也没打算解释，而是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呀呀既拥有爸爸，也不用强迫妈妈喜欢江叔叔。”

　　颜呀呀好奇地问：“什么方法呀？”

　　“那就是给你找一个新的爸爸。”颜静宜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准备将手机锁屏时，发现上面有未读微信消息，打开看是江嘉誉发来的，邀请她明天去家里吃饭。对方似乎没抱什么希望，等了几分钟见她没回后换了个话题，说明天早上还给她买粉。

　　颜静宜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回答颜呀呀“那新的爸爸会喜欢呀呀吗？”的问题：“呀呀这么可爱，肯定会的呀。”同时手指飞快地打字：不用了，谢谢。

　　手指都按上了发送，却又一个个地删除。她丢下手机，认真问：“呀呀是想要爸爸，还是只想要江叔叔做你爸爸？”

　　颜呀呀伸出一根小手指抵着下巴想了想：“呀呀比较想要江叔叔做爸爸。不过如果妈妈不喜欢的话，那还是换个爸爸好了。”

　　颜静宜眼睛微湿，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说：“宝贝看会儿绘本吧。”

　　颜呀呀听话地“哦”一声，低头看绘本去了。颜静宜重新解锁手机，江嘉誉又发了微信来，问她“怎么了”，大概是看她一直在输入，却连一个字的回复都没有收到。

　　颜静宜慢慢打字：我想去店里吃。

　　江嘉誉几乎是秒回：好，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颜静宜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锁屏丢一边儿，与女儿一起看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