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苏雨莫

66、番外 菱儿（上）

　　其实现在想一想，我的童年也算是满悲惨的，贫穷的家庭不得不将我卖给官宦家庭为婢。从那以后我的生命中就只有她了，那年的我只有6岁。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对我也很好，从来不会像其他的富家小姐一样任意打骂丫鬟，我也很喜欢她，在心里偷偷把她当成姐妹，也是唯一的亲人。很喜欢听她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唤我的名字：“菱儿……”
　　我们一起在苏州的烟雨天中长大，我知道她所有的心事，我知道她偷偷地眷恋着一个人，那个人是小时候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她唤他“表哥”，他温柔的对她笑着，我知道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长大后让他们成婚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可生活的坎坷从来不会因为某件事是理所当然的就发生任何改变，在她15岁那年，老爷、夫人相继去世了，那段时间她每天都以泪洗面，我去安慰了无数遍却还是没有用。不过这也难怪，她是家中的独女，父母一去就是无依无靠了。
　　后来，在京城的舅老爷派人过来说要接她进京抚养，她遣散了家奴，带着我一起去了京城。刚进府的第一天，就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她自己在花园中坐了一会之后竟然完全失去了记忆，甚至连我跟得信前来探望的公子都不认识了。
　　可公子却说这样对她是好的，让我切勿声张，只是将一些之前的事情都说与她听便是了。

　　可是，我始终觉得她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喜欢读书跟谈琴，但她眼中多出的那份乐观与开朗却不像是以前的她了。以前的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眼中时常是一种哀怨与寂静，但现在呢，她的眼中却多了一份好奇跟希望，人也变得开朗了好多，居然会在花园搭个秋千玩，还差点摔下来吓得我半死。不过这总算是件好事，我也觉得她平日里太愁了，开朗点对她的身体会有好处的吧。
　　还有一件事是没有变化的，就是她还是喜欢公子，而且比之小时候，看向公子的眼神中更多了一份深深的爱恋，公子亦如是。看到他们两情相悦的样子，我也为他们而高兴，真希望快点让他们喜结连理，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嘛。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却每日都是忧心冲冲的样子，尤其是生日那天见了一位卢家小姐之后就更加闷闷不乐了，我不明白却又没法问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猜测，然后也没有什么结论。
　　事情总是想我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着，总是在我们没有准备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发生一些让我们很崩溃的事情。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接触到了宫里的人，皇上居然下旨召她进宫为公主伴读。圣旨读完的瞬间，我看到了他们两个惨白的脸色，然后明白了原来之前的那些都只是我美好的幻想而已。
　　再后来，她就进了宫，我被公子留在了书房服侍。其实每天没有多少工作做的，公子每天都会跑去潇雪阁发呆，有时也会问我一些小姐平日起居的问题。我认真地回答着，看着他无奈又忧郁的眼神，心里却不可遏制的疼痛着。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段时间又一直被思念折磨着，所以病得更严重了，以至于后来直接卧床不起了。老爷、夫人都很是担心，请了多少名医却始终不见好转，我心里明白公子其实心病更多一些，只要让我家小姐回来，就什么病就没有了。可我只是一个奴婢，这样的话是不能跟主子说的，只好沉默着照顾着公子的日常起居，细心地宽慰着他，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又过了几天，夫人突然来到公子卧房，说要给公子成婚冲喜，公子自是反对，但夫人却主意已定，只说让公子好生休养，会帮他安排好一切的。夫人走了之后，我看到公子无力地躺在床上，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
　　“菱儿，你说我为什么会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呢？”这是三天后夫人来跟公子说亲事已经订好了之后，公子无力地对我说的，“这样一来，不不止是我负了雨菡，还会害了另一个可怜的女子啊。”
　　是啊，若公子的亲事传出去，小姐还不定怎样肝肠寸断呢，而那个未来的少夫人，更是个可怜的女子了，嫁来冲喜不说，还注定得不到丈夫的心。此时我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了，实在不知道情况还能在坏到什么样子。
　　公子终于成婚了，只是所有的礼节都由二公子代劳的，公子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对窗外的管弦嘈杂置若罔闻。我一直在已经布置成洞房的卧房中陪着他，但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一直都在想着此刻还在宫中的小姐会是怎样的心情，肯定也是心疼欲碎了吧。
　　后来外面的人喊了一句：“新夫人来了。”
　　公子侧过身子继续睡，而我也只好慢慢走出了房间。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了站在门外那个被丫鬟们簇拥着穿着嫁衣的窈窕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就转身走了。

　　原来我们的新夫人竟然就是那天到过府中的卢家小姐，想到当日见了她之后小姐的奇怪反应，难道小姐当时就有感觉他会是公子的妻子吗？怎么可能呢，我心里暗暗笑了笑自己，哪会有什么未卜先知的事情啊。
　　公子并不喜欢新夫人，我们都知道，可能她自己也知道的，但看到她看向公子的眼神中的无限柔情与隐忍，我还是没有办法去讨厌她，她也只是个得不到丈夫的心得可怜女子吧。可为了小姐，我无法喜欢她，现在也不讨厌她，只好躲着尽量不跟她碰面。可后来她知道了我曾是小姐的贴身婢女，于是经常会问我一些小姐之前的事情，包括一些习惯之类的，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讨得公子的欢心。可是她不明白的是，小姐在公子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就算你做了跟她一样的衣服，你学着去弹琴唱歌，你照样变不成小姐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府中相安无事，公子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少夫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和善，我还是依旧在书房伺候。宫中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让整个府中的气氛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小姐即将参加选秀，得到恩准回纳兰府暂住待选。我自然是兴奋不已，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小姐了，真的好想念她。公子眉间却有着隐隐的担忧，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姐回来他不会开心的欢呼雀跃呢？
　　“菱儿，你说雨菡会怪我吗？她看到芷欣会生气吗？”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呀，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傻公子，她怎么会责怪你呢，她应该也是望穿秋水的盼着与你相见的吧。
　　“不会的，公子，放心吧……”

　　小姐回府了，我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她微笑着跟夫人、公子们寒暄，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颊，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去。
　　“你还好吗，菱儿？”她微笑着拭去我脸上的泪珠，柔声地问道。
　　她还是一样的温柔，我终于又见到她了。后来，我们就回了潇雪阁，这是我们一起住了相当长时间的地方，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公子就来了，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所以，我轻轻退了出去，留些时间给他们吧，估计他们也已经相思成狂了吧。
　　小姐回府后，府中的气氛就变得很微妙了，大家都知道公子与小姐相恋之事，连少夫人也知道，所以大家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个比一个好奇。对于这种现象，大家都视而不见，只是心里对少夫人多了几分怜悯之情。
　　后来，宫里说有个蒙古世子进京了，要大家进宫赴宴为他接风，于是老爷带着全家人浩浩荡荡地进宫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发现小姐回来后精神一点都不好，晚上还在房中偷偷流泪。后来听府中其他丫鬟说，那个蒙古世子向皇上提亲要娶小姐为妻。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呀，怎么都越搞越复杂了呢？
　　再后来，更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姐跟公子竟然双双消失在了府中，大家都说他们是私奔了。老爷大为恼火，审问了我好久，其实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是绝对不会说的。对于他们的离开，我心里还是偷偷高兴的，他们终于可以甩开一切束缚在一起了。只是可怜了少夫人，要独自面对府中的各种猜测与怜悯的目光。
　　其实这次他们并没有走多长时间，仅仅两个月后就回来了，可就在他们回来的同时，小姐就被召到了宫里，我心里还真是很为她担心。让我担心的不知有小姐，还有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受了重伤，躺在卧房由少夫人没日没夜的照顾着。我也没有什么变得办法，只好每天都向上天祈祷让他们都可以平安无事。
　　后来，宫中又传来了消息，原来端敏公主自愿替小姐嫁给班第为妻，而小姐请旨陪伴公主前往科尔沁成亲，过几天就要启程了。走之前小姐回府了一趟，不知道跟公子说了什么，两人依依惜别，然后小姐就走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走竟然就再也回不来了。听到小姐在回京途中坠崖身亡的消息时，我真觉得是五雷轰顶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我最好的姐妹就这样离开人世，我绝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