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苏雨莫

21、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慢慢地，我从热闹的房间退了出来，觉得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不适合现在的我。站在廊下看着园中的海棠花随风起舞，心也不由得随它们飘舞。这飘忽的浮萍就好像是我的心一般被风吹着起起伏伏，不知要飘往何方，也不知何处才是归宿。
　　风渐渐地小了，花瓣慢慢地向地上坠落。我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泥土脏乱，这雪白的花瓣要被沾染了，心里一阵不忍，上前几步将这晶莹的花瓣接在手中。雪白纯净的花瓣躺在我手心，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些洁白的精灵。不忍见它们被泥土沾染，也不想让它们被污水污染，沾上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尘埃。
　　突然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何不学一下《红楼梦》中的黛玉葬花呢？
　　想干就干，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锦帕，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花瓣放到手帕中，然后再去寻找别的花瓣。渐渐地，手帕中的花瓣越来越多了，我也忙得不亦乐乎，仿佛忘记了让我烦心的一切，一个人在园中自得其乐地收集着花瓣。
　　“雨菡……”在我忙得快要把所有事情都忘记的时候，表哥的声音从我身后飘来。
　　我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回头看去，不小心手一松，手中的锦帕掉在地上，原本包在帕中的花瓣散落开来，一阵风吹过，花瓣又飘向了空中。
　　然后我看到了一身青色锦袍的容若站在花瓣中注视着我……
　　“表哥，”我轻声唤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好久不见的他，看着他瘦弱苍白的样子心里又有一阵酸楚，声音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好久不见，表哥消瘦了好多，身子好了吗？”
　　“恩，已经没有大碍了，表妹放心，”他依旧还是像从前一样的温柔，只是往日如一泓清池一般的眼睛中多了些触目惊心的血丝，声音也稍微有些沙哑，他好奇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锦帕跟花瓣，“不过表妹在做什么呀？”
　　“我…我在葬花啊。”
　　“葬花？”
　　“是啊，表哥你看，这地上那么脏，白白的花瓣若是落到土中，不是要被污染了吗？若是倒在河中也会被污水沾染，所以雨菡就想不如用锦帕包着将它们埋入土中，免得沾染尘埃，”我捡起锦帕慢慢地对容若说道。
　　他听了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我看着他的表情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表哥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呀？这只是无聊想出来打发时间而已。”
　　“是挺傻的，”他笑笑说，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他拿过我手中的锦帕蹲下去将花瓣轻轻地放到锦帕中，抬起头来看着我笑着说：“那今天愚兄陪你一起傻一次吧。”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已经在园中开始忙了起来，我笑了笑从身上又拿出一块手帕走上前去跟他一起收集花瓣。
　　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以及正在收集花瓣的容若，心里突然又来了一阵惆怅之感，今日的轻松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他总会回到她的身边，我也依旧还是要呆在这冷冷的禁宫之中，而我的结局也是个未知之数。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首哀婉凄绝的《葬花吟》，嘴里轻轻念着，看着这园中之景，心中也被这凄美的意境征服了。
　　容若停下了收集花瓣的动作，一脸心痛的看着我，柔声说：“表妹何故总是吟诵这种凄凉哀婉的诗词呢？你也应该开心一点呀。”
　　我抬起头看着他好看的脸，你可知道没有你，让我如何开怀呢，我心中的痛苦又能与何人说呢？
　　“菡儿……”他轻唤了一声，我身子不由一震，这声“菡儿”又让我仿佛回到了明珠府中的岁月。
　　可是表哥…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喃喃地说，忍耐已久的眼泪慢慢地滑落脸颊，“怎么办……表哥……我们该怎么办……”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把头埋在他怀中低声哭泣，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菡儿，我真是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能再抱抱你……”
　　我更加紧的抱住他，他也用力的抱住我，两个人只能用紧紧的拥抱来安抚两颗濒临破碎的心，也只能用这短暂的温暖为冰凉的对方带来一丝暖意。

　　“皇上，您慢着点……”不知过了多久，曹寅可以放大的声音传到我们耳中，我们两个迅速分开，飞快地擦了下眼泪向后看去。
　　只见康熙慢慢地迈入园中向我们走来，身后跟着略微有些紧张的曹寅。
　　“皇上……”我们两个连忙施礼。
　　“嗯，这玩到一半突然不见了我们的才子跟才女，朕是奉命来找你们的，回去吧，”康熙盯着我们慢慢地说道，声音在无形中却给我们一种压力，我们不由得有些紧张。这时，正要转身的康熙突然回过头来对容若说：“容若不见了，尊夫人可急坏了呢。”
　　一句刻意抬高语气的“尊夫人”让我瞬间觉得浑身冰冷，旁边的容若也是一脸的苍白，康熙已转身走远了，我们也只好快步跟上去。
　　“朕把他们找回来了啊，嫂子可别哭了啊，”回到屋内，康熙轻笑着说，旁边的嫔妃们都轻笑起来，芷欣却是俏脸微红，向容若跑过来。
　　“夫君哪去了？妾身好担心啊，”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容若，这副贤妻良母的样却看得我好难受。
　　“表嫂不必担心了，只是请表哥点评了一下最近的词作而已，让表嫂担心倒是雨菡的不是了，”我看看容若轻轻地说，他也认真地看着我。
　　“夫人不必担心了，让我们纳兰公子回家好好安慰安慰就是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嫔妃娇笑着说，又引来一阵轻笑声。
　　芷欣又是俏脸嫣红，娇羞的看着身边的容若，我不由一阵心痛，短暂的幸福原来真的那么短暂。抬头一看，嘉蓉也是一脸不忿地看着芷欣，时而又担心地看看我，我朝她轻轻笑了下，她也嫣然一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老人家要回去休息了，你们要玩的话就在玩一会吧，”许久不做声的孝庄起身说了一句，康熙赶紧过去扶着她向外走。
　　一看皇上、太皇太后都走了，那些嫔妃也是无趣，一个个都散了。
　　容若也跟着一起走了，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唏嘘不已，而他身边那个红色的身影却是我心中的一阵痛，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