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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 ...

  •   正月十五,月亮挂在青州昌乐小镇的正上方,斜出的枝干上停留着夜晚活动的乌鸦。街市上灯光明灭,人声鼎沸。

      猜灯谜的俊男靓女的银铃笑声渲染了热闹的氛围,情桥上挂满了木制的流苏牌,提着灯笼的孩子在人群之中穿梭,奔向街市尽头的火树银花。河面上满是人们刚刚放下的河灯,每一根蜡烛上漂浮的都是人们美好的祝愿。

      却无人知晓在离街市仅十里远的客栈内,一名女子手起剑落的瞬间,白纸糊的窗户就被溅起的血完全沾染,似乎成了一幅由血拼凑出的画卷。

      客栈的中庭尸体横陈,铺满了地面,让人无从下脚。人的鲜血像是不会干涸的河流,从室内一直流到客栈的门庭之外。

      袁也此刻已经吓破了胆,他慌乱地往后退着,眼前的女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地狱里的厉鬼,朝他伸出死神的魔爪。

      他被女子步步逼退,没注意后面的石子,摔了个屁股蹲,衣衫凌乱,连戴着的乌纱帽都歪了,颇有些滑稽与可笑。

      “你......你到底是谁?”他吞了吞口水,双手反着扒着地,似乎这样就能拥有一些谈判的勇气。

      “你不是我身边的那个女官,是你......是你杀了我身边的人!我带来的那些人,还有帝车的高手,你居然全杀了!”

      袁也说着,带着一万个不可置信:“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多高手,在你面前还过不了两招!”

      女子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吓得连说话都结巴的人,不久前这人还在颐指气使地使唤她做这做那,甚至还想对她动手动脚,一身酒气地朝她这儿扑,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宝贝儿乖”,怪恶心的。

      如今却是酒也被吓醒了,再没了那副官架子与糟心的念头,跟林里的爬虫一样卑微。

      她原本还以为眼前这个爬上如此高官职的人会有点胆色,至少不会如此丢了自己的脸面,却没想这人只是个吃软怕硬的孬种。

      孬种见对方不说话,没什么出息地哭了起来,屁滚尿流地用手撑着地向她爬去,接着跪着向她求饶:“英雄,你饶了我吧。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他边说还边磕头:“女侠,我家还有四处地产,两处田契,几百两黄金,其余就真的没了。你要是放过我,这些就都是你的了。求英雄不要杀了我。”

      “放过你。”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微微地弯下自己的身子,一字一顿地道:“可、以、啊。”

      “告诉我京城如今各处的兵防,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袁也一听“放过”二字,登时什么事情都想抖出来——这些所谓的“忠诚”哪有活命重要!

      他向前爬了几步,急忙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京城现在一共分为四大营,禁军与护城军全部分布在宫中,兵符由陛下掌控。阎翼军由黎缨将军带领驻扎在西北边,赤霄军驻扎在南边。这两个军队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一直不被重用,陛下也不愿意放手,几乎就是做个摆设。”

      他说罢想伸出手去拽女子的裤脚,却被女子踢了回去,只好哭着说:“英雄,我也不是兵部的人。就只知道这么多了。你放我走吧,求你了。”

      “放你走?”女子冷笑,方才说的话全数都不作数了般,轻声细语,“可不成啊。”

      “袁也,你靠着祖荫做了两年户部尚书,赈灾的钱你捞了多少抽成?各方为了巴结你,从各地搜罗美人送入你府里,那些美人去哪儿了,有青冢么?你来青州,名义上是为了安抚民心,可实际上呢,不过是来敲诈勒索地方的人给你交保护费。”

      “可惜啊。”女子突然伸出手揪着他的头发,痛得袁也不停惨叫,手不断扑打着,像只垂死的飞蛾,“你不知道的是,这青州,早就是我云暮楼的地盘了。”

      她说出云暮楼的时候,对方连叫都顾不得了,手也停止了动作,只瞪大了眼睛望向她,眼神里已没了刚刚的侥幸与求饶,独独剩下无尽的恐惧。

      女子却丝毫没有怜悯,嘴里很温柔地对他说话,像是轻声耳语的情人:“惹了我云暮楼,那就必须付出一点代价。”

      “至于这代价么……”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动了。

      她把手松开,那孬种直接向后倒去,而她只是轻盈地将手上的软剑挥动,整个人以右脚为轴转了个圈,便收了剑,头也不回地向客栈外走去。

      接着补完了没说完的话:“那就是死了。”

      身后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等到痛觉传来时,他才下意识地低头,他看见自己的颈部如同墨迹还未干涸便被撕扯成两半的文书,红色的痕迹开拓出一条道路,然后倏地炸开。

      这是这个客栈第二十个尸体。

      ------

      天光破晓时,远处的赶路人便已经开始启程。直到日光毒辣,他才在这个偏远的边郊找到一处落脚地。

      他擦了擦从额头上落下的汗珠,走近这个地方,并慢慢地推开了紧锁的大门。

      接着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睁的大得吓人,像是要记住死前遇见的最后一个人。

      赶路人被吓得昏了过去。

      ------

      皇帝钦点的巡检使在青州被人残忍杀害,这是大事。

      消息传到皇宫时,定寰帝大怒,竟直接扫掉桌案上所有上奏的折子,指着前来通报的官员陈青阙大骂:“朕派去的巡检使及随行一共二十人,其中光是从帝车中抽出来的高手就有十个,竟然在青州的一个小镇悉数被杀,无人生还。这是要造反吗!”

      “陛下息怒。”陈青阙连忙跪下,说,“陛下息怒啊,青州太守已请旨听从陛下发落。此等大事,臣建议您在早朝与各部大臣商讨出对策,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不然将会后患无穷啊!”

      定寰帝盯着眼前的人盯了半晌,盯得对方毛骨悚然,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候定寰帝发话。

      那站在台阶之上的一朝天子不知在想什么,陈青阙也不敢问。天子所想岂是他们这等做臣子的可窥探的,想要保住自己,就得学会等和忍。

      “给朕传楚汋。”定寰帝终于收回他的眼神,说道。“让他快点进宫。”

      底下的人这才如释重负,回了话,再行了礼躬身退下。

      然而他方一出殿,还没来得及前去宰相府,定寰帝要通传的人就已往大殿走来。

      这几日京城大雪,宫殿里纯白的一片,红墙绿瓦也失了往日的生机。所有人都在这冰冷的季节里显得病怏怏的,可这似乎都与楚汋没什么关联。他着着红色官袍,身边也没人照应,自己打着伞便在雪地里走。

      这位当朝最年轻的宰相,平日里最喜红衣,无论上朝还是休沐,定是不同的红衣轮着换。按说以他一品的官阶当穿紫衣,可自他上台后,定寰帝便为了他改掉了早年的祖宗之法,规定只有当朝正一品宰相方能着红衣。

      陈青阙连忙撑开纸伞下了台阶,往楚汋那处走,向他行了礼说:“楚大人,陛下方才还让下官去您府上传唤您呢,没曾想您直接来了。”

      “青州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是必然要与陛下商讨对策的。”殿前的奴才将楚汋的伞接过,并为他解开在风雪里走了一遭的大氅,楚汋这才继续说到,“陈大人辛苦了,这消息方送到京城便来通传。陛下一定又发了好大的火吧。”

      陈青阙连声说不辛苦:“这做臣子的,自然是要为君主多分担一点。再说,下官的差事哪儿能与您比啊,您才是真的为了陛下殚精竭虑。”

      楚汋没回应他这声马屁,只是自顾自将身上的佩剑放下。

      眼看着楚汋这副样子,陈青阙有些尴尬,又说:“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您与陛下商议事情了,先行告退。”

      楚汋这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朝他点了头,转身由太监带路进了殿。

      大殿之中,定寰帝刚扫到地上的折子还没捡起来。楚汋行了礼,朝旁边伺候的人使了眼色,那些被殿里压抑的气氛弄得大气不敢出的侍者这才捡起地下的折子,放在定寰帝跟前的桌案上,接着躬着身子下去了。

      “青州那事,你应当了解了吧。”定寰帝坐在龙椅上,刚才那点威严此刻只剩下了憔悴,见他来说到。

      楚汋拱手回答定寰帝的话:“回陛下,臣正是为了此事进宫。”

      定寰帝摆了摆手,说:“都说了不用如此拘谨。楚汋,朕这么些年,能有这些成就都是你的功劳,你没必要像那些臣子一样对朕恭恭敬敬的。”

      “是。”楚汋听是听了,行为上却没丝毫改变,又行了礼,说,“臣方才在府中听到此消息便十分诧异。袁尚书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更是陛下钦点的巡检使。况且青州的昌乐小镇是商业重镇,更是京城重要的屏障。此人在天子近都如此有目的地杀害天子重臣,想来也是野心勃勃。如此藐视,分明是在挑衅陛下,臣的建议是,陛下必须派人到青州查案,找出这幕后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定寰帝闭了闭眼,说:“那依你所见,朕该派谁呢?”

      楚汋听了此话,缓缓跪下,做出请旨的姿势,说:“陛下,臣请求前往青州,为陛下彻查此事。”

      定寰帝变了脸色,下了台阶到楚汋的跟前,又拍了拍楚汋的肩膀说:“楚汋,你是当朝宰相。如何做得这种危险的事情。”

      见楚汋并未动作,又说:“这刺客武功高超,连朕派去的帝车高手都能悉数杀光。若是他想杀了你,你当如何?袁也做为朕的左膀已经断了,若是你也......你又要朕如何?”

      楚汋对定寰帝的关心毫无反应,面上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状态,只是头低了一些,做出请求的礼仪。

      “陛下莫不是忘了,三年前,臣也是武将。战场上的鲜血与刀枪尚且杀不死我,这种敌人又怎么能算计到臣?”

      定寰帝的身形在楚汋跟前顿住,他望着楚汋,却没瞧见对方的脸上有丝毫的裂痕,就好像这件事是一件再普通与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罢了,是朕对不起你。”

      “臣不敢。”

      定寰帝沉默,楚汋也安静地等着,一句话也未多说。许久之后才听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如此,朕明日便下旨吧。”

      “臣谢主隆恩。”

      ------

      楚汋甫一回府,近侍雀汉便上前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边走边将自己穿的袍子脱下来,留下内里的里衣。雀汉看见了,连声喊道:“主子,这天这么冷,怎么还把袍子脱了呢。主子!”

      楚汋把自己的袍子丢给雀汉,丢下一句“烧了”,便大步回了房间。

      “啊?”雀汉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他家主子为什么进了躺宫就变了个样,对着屋子里喊道,“主子,这可是新衣啊,昨天您不是还说喜欢吗?”

      里面的人半晌没搭理他。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接着才传来一句:“我的话你没听见?”

      雀汉只好抱着衣服默默离开,找了个炉子将衣服丢进去。

      他看着迅速被火苗吞噬的衣服,想破脑袋还是没想通这衣服又怎么惹着他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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