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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要见无因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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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火盆烧得旺,映照室内人脸上都有些红彤彤的,麦千月体旺,额上生了薄汗,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抹了一下。
这动作被武三思看在眼里,越发的不耐烦起来。
麦千月向前迈了一步,心里咚咚咚在跳,作诗要有讲法,借物喻情,她眼神落在这炙热的火中。对抽到的礼包心里并没有底。
——之前在悬崖底抽到的兵书,当时并没有起到作用,后来她在极端愤怒之下将那本兵书向天抛去,结果砸到一只鹰,鹰将兵书叼给敌国皇帝,皇帝阅读之下认为她有大才,派人仔细观察半月之后将她救了出来。
人生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还没有作出来吗?”武三思挥挥手,几欲让她退下。
“再等等。”上官婉儿有意拖延。
麦千月再次向前,一步,两步,靠近火盆,火焰快撩到裙边,她张口,气定神闲:“一二三四五六七。”
厅堂内顿时安静。
麦千月吟咏:“七六五四三二一。”接着,她一鼓作气,将剩下两句一起数出来。
上官婉儿沉思。
说罢,站定,火盆将她的脸蛋烤得红扑扑,眼神灼灼。这次应该算过关。
武三思喃喃道:“好诗,好诗啊。”
麦千月:......成了!
“好一首七言绝句,妙极。”上官婉儿提笔,沾墨,笔走龙蛇,忙将刚才这首诗句抄写在宣纸上。抄完,将纸张抖了一抖,拿起来复又念了一遍。
麦千月听得上官婉儿的吟诵声,内心慢慢揪紧,她刚才还在想,这次的新手大礼包竟然不坑,没想到,后劲还在后头。
“想不到你个乡下丫头,竟然有如此诗才。”
“不敢,不敢。”
武三思平日绝不附庸风雅,但爱诗的本性,藏于天下人的心里,他也不例外。
他站起来,每走一步,便将这首“七言绝句”念一句。
麦千月听得,僵着脸。有种自己中二时期作的无聊小作文被人当场念出的背刺感。
念到最后,他豪气一挥手,拽下腰间一块玉佩,抛给麦千月,说:“赏你。”
说完,武三思快步走到门口,自有仆人替他穿上披风,掀开门帘,径直走了。
上官婉儿直起身,放下手中宣纸,眉头微微蹙起。
“他给了什么?”
麦千月摊开双手,一块碧绿通透的环状玉佩,躺在洁白手心,泛着温润的光。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为了一首诗,便给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佩。他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看这上官婉儿头疼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好心思。
“这玉佩是御赐之物,武家身份象征,凭此玉佩,你便视为武家幕僚。”
......刚才就该让它碎地上。
麦千月眼巴巴解释:“我并没有参与党争的意思。”
上官婉儿抬眸瞧她一眼,眼中略有赞赏,口中只说:“傻孩子,你是我的人,他今日来的目的,也是为拉拢我。从今以后,你便小心些为好。”
“上官娘子......”
“怎么?”
麦千月:“想请一天的假,去白云观祈福。”
上官婉儿怜惜她的诗才,又觉她小小年纪一天内见两个贵人,搅入这纷争复杂的局势之中,日后不得太平。
于是准了,吩咐晴儿领路,换下红装,着窄袖胡服,骑马前去。
当今天下圣明,女子风化开放,可着男装骑马上街,即便不带帷帽,也无人诟病。
神都流行胡服骑射,比起来,她刚来的那一身装扮,已经算十分守旧。现如今麦千月身着一袭胡服,绣花胡帽,面上贴花黄,女妆点绛唇,顿时感到清爽。
两人骑在马上,一路言笑晏晏,马蹄声踏过青石路,朱雀街上人来人往,不敢放开了跑。
街上商铺,酒肆,吸引了麦千月的注意,晴儿指向一旁的挂酒旗的酒肆:“你看。”
杂金发的胡姬当垆卖酒,纵使天寒风冷,也站在临街的门口招揽客人。
胡姬敏锐地发觉潜在客户,笑盈盈对她们招手:“娘子们,进来喝杯暖身酒吧!”
麦千月搓了搓脸,冷得发麻,牵着晴儿的手走,哄她去酒肆。那白云观,晚点去也不迟。越靠近酒肆,越能感受到令人舒适的热气。
“真拿你没办法。”晴儿和麦千月调笑着进门,在她环视四周找座位的时候,和胡姬眼神相对,点头。
胡姬热情地引路:“今日客多,近乎满座了,两位娘子请跟我来。”
左拐右转,到了二楼,楼上用雅致的稀疏竹帘隔出一间间雅间,确实如胡姬所说,客满。
麦千月注意到,二楼的客人和一楼的书生闲客不同,尽是些武人,也不推杯换盏,十分安静的喝酒,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文雅的喝酒方式。
她们在楼梯口站了一会,胡姬面露难色:“哎呀,两位不介意跟人拼桌吧......”
麦千月面色不改:“介意。”
二楼的气氛不对,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几个人回头似乎不经意看她一眼,又转回过头去。
“晴儿姐,我们走吧。”
她抓住晴儿的手,脚步刚刚踏下楼梯一步,传来喊声:“两位,不介意的话,跟我们拼桌吧!”
晴儿闻言,反而抓住麦千月的手,牵着她走去,一边说:“好冷,咱们喝杯酒再走吧,这不是有桌子嘛。”
是临窗的一桌,隔着竹帘,坐着两个郎君。麦千月认出了那发髻,十分眼熟。
胡姬殷勤地掀开竹帘。一人身着深蓝色道袍,仅用一根木簪子绾发髻在头顶,衣着简约,正是无因子。
看到麦千月,无因子也愣了下,说:“真是有缘分呀。”
麦千月也道缘分不浅。
“道长安好?”
虽然也没踏破铁鞋,却得来得比她想象的容易。做得好,晴儿姐。麦千月在心里将晴儿夸了一通。
“安好。”
无因子原是和友人对坐案几两侧,起身给她二人腾座位。麦千月坐在他原先就座的地方,与他留下的体温和青梅酒气息扑了个满怀。
麦千月想,这味道还算好闻,倒叫人不太好意思,皱着鼻子略略往旁边坐了些。
引得无因子状似不经意间嗅嗅自身气味,虽说冬日不好净身,但正巧昨日他沐浴过,身上,应该没有异味啊......
“请李三郎安。”晴儿有些拘谨。
麦千月看:原来这位就是李三郎?刚进城门时守城将士便提到过,看着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却认识底层将士,门路如此广泛,不拘一格。
“无因兄,似乎和这位娘子认识呀。”李三郎身着深紫绣金胡服,头戴玉冠,声音低沉略有几分磁性。就是他刚才开口,见她二人无座,叫过来。
“来神都路上,偶遇。”他将路途上经历隐去。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李三郎如有了悟,并不多问。
胡姬为她们上酒和蜜饼之后,十分有眼色的退下。
蜜酒淡的和水一般,有些发酵过后的酒味,又加了些许蜂蜜,喝起来十分清甜又暖身。
“说起来,你们怎么今日上街游玩?”李三郎闲闲地坐着,桌上宽大,他将自己一侧的蜜饯盏推给晴儿。
“我家麦小娘子初来乍到,想去白云观为家人和上官娘子祈福呢。”晴儿从盏里拿了一个,又恭敬地将蜜饯盏推回去。
一来一去之间,麦千月余光看到盏下好像被塞了东西,这些小动作逃不过她的眼。
然而她并不想管,默默的饮下杯中物,巴掌大的酒盏遮住她视线,酒碗里倒映出她额头上的精巧花黄。
只听李三郎道:“无因子,你老盯着人家小娘子看做什么。”
无因子:......
无因子解释:“并没有盯着看。”
麦千月放下酒盏,好奇的听这场谈话。
见她看过来,无因子慌乱一瞬,很快平静如初:“没有盯着,只是我见她命格十分奇特,所以多看了几眼。”
李三郎问:“怎么个奇特法?”
当初在马车上,无因子替孙叔看过命格,测出他当日有血光之灾,果然遭了悍匪,受伤流血。难不成这人真的有天眼,能测算天道?
无因子目光凝重,惹得麦千月担心无比。当初做任务的时候,也有人看出她不属于那个世界,原是外来者,因这一句话,引来不少麻烦。
今天这桌上坐的,都是和她有紧要关系的人,若是无因子脱口而出她是异人......
“既然我命格奇特,那便不要说出口啦。”麦千月语重心长,“须知说出来就不灵了。”
晴儿笑:“难不成我家小娘子身怀异术,贵不可言?”
这二楼火炉烧得旺,麦千月抬起绫罗袖子,轻轻抹了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李三郎漠然提醒:“慎言。”
“贵不可言”四个字,只有天家,或与天家结缘的贵人能用,晴儿自知失言,懊恼地低头自饮。
“倒也不是,而是......与我有关。”
无因子自幼天赋神通,三岁识千字,五岁能观人心,被誉为家族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后因缘际会,有幸拜入仙人门下,挂名白云观,与天地山海之中修行。
父母亲族,都与他的羁绊甚少,说他生来仙身,可得大自在,不敢耽误他,于是放他入道,自由游历。
多年来,他并未见到与他有羁绊的人,但是她,是独一遭。仿佛在这红尘中逍遥,突然有了一丝牵绊似的。心脏也变得沉甸甸,不知是好是坏。
“这倒是奇了,难道天意让无因兄重入红尘,与这小娘子结缘?”李三郎抚掌大笑,“若真是如此,我今日便替你俩人......哈哈,做个主。”
李三郎瞧着是一副浪荡豪爽的贵公子做派,今日却摆出大有要当场给他两人拉纤保媒的架势。
麦千月:“!”
无因子:“!”
麦千月倒吸一口气:这突如其来的助攻,让她不知所措,挑明!推波助澜!只要当事人有意向,可以更快一点完成任务啊。
当事人无因子难得皱眉头,轻叱道:“胡说。”
桌上四人,因为他这薄怒而安静,整个二楼,他们这一桌不说话,全场几乎寂静无声。
麦千月冷静下来,看来任重而道远,要打动这个道士的心,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做好长久作战,艰苦奋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