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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三章 九彩江 ...

  •   拥有水之都这一别名的蓝州境内水路纵横无数,交通工具基本上是船。
      话虽如此,在蓝家,以楸瑛和十三姬等人为首的一部分习武者为了锻炼马术,反而是骑马的时候比较多。他们最讨厌被人讥笑说海战强陆战弱。
      不过,这一次楸瑛使用了最迅捷的交通方式,交替走陆路与水路,使用有龙神之称的蓝家神速水军,如字面描述一样,飞一般回到了蓝州。
      但楸瑛没有赶往蓝州州都玉龙。
      而是径直前往了更深处的,被人迹罕至的连绵高山玉龙山脉环抱的神秘溪谷九彩江。九彩江并不是只有河流,而是包括玉龙山脉一带在内的地名。
      被十二座终年积雪的雪山环绕,以这一带分布的一百零八个湖沼群为源泉的九彩江,在遥远的过去就被认作是神域,连当地居民也很少踏足其最深处。位于蓝州,却是连州府都无法管辖的缥家的神域,临近古老的小村落,是没有蓝家的许可就无法进入的禁地。
      蓝家的本宅并不是蓝都玉龙,而是在九彩江。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少。
      蓝家当家在夏季的时候会在九彩江逗留,虽然可视为仅仅是为了避暑,但事实据说是因为蓝家——当时还未有八色之姓——接管蓝州时与苍玄王交换过的“盟约”。
      楸瑛来到九彩江的入口,就立刻下了船,只身攀登险峻的雪山。
      即使楸瑛体力再充沛,要到达宅邸所在之处也得花上整整两天。强行赶路的话一天之内也不是不能到达,但因为在贵阳那样的平原地区待了一段时间,有染上高山病的可能性。为了让身体适应,就必须抑制住焦急,用两天时间。
      楸瑛默默地登上了山,在休息的时候拿出王最后赐予的白手巾,以及没能还给珠翠的扇子,端详着。他想起了离开贵阳时,临别之际十三姬的面容。
      “……对不起,兄长大人。”
      那时的她几乎要哭出来,一定是想说以凶手身份出现的司马迅的事。十三姬每次想哭的时候,一定会提到司马迅的名字,提到他失去右眼的事,以及他被剥夺继承权的事。我真的可以和迅结婚吗?兄长大人—— ……与楸瑛独处的时候,十三姬时常露出拘谨不安的神情,不断地向楸瑛问这个问题,以及楸瑛哥哥为什么不责怪我。
      “我、我夺走了兄长大人重要的朋友的一切,为什么您还对我这么温柔?”
      楸瑛虽然回应了她,却无法回答。所以,只能紧紧将十三姬拥入怀中。
      ……发生在迅身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十三姬的错。
      即便如此,这也成了十三姬责怪自己,伤害自己的充分理由。在十三姬一点一点将其克服,希望努力活下去之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
      “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不是迅的错。错的是我!!”
      ——五年前,脸色苍白的十三姬的哭喊声,至今仍在楸瑛耳边回荡。
      楸瑛发自内心地喜爱与迅一起长大的妹妹。
      ……可是每当想起十三姬的时候,脑中总是浮现出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楸瑛突然迅速对周围扫视了一圈。
      目光变得锐利。楸瑛立刻起身赶路。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的早晨——
      虽然已是夏季,但在海拔高的地方依然寒冷,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突然,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眼前的一片湛蓝使他产生置身于天空的错觉。
      这是九彩江的湖沼中位于海拔最高位置,以拥有广阔湖面著称的湖苍湖——
      在早晨与傍晚风平浪静的时候,一望无际的蓝色湖面就像一面延伸至天际的宝镜。没有一丝波澜壮阔的湖如今清晰地映出夏日天空以及环绕苍湖的群山的倒影。在其前方,卧龙山脉之一,顶峰终年白雪皑皑的白色高山龙眠山巍然耸立,仿佛要阻挡一切。
      楸瑛为景色所陶醉,之后走向对岸的蓝家本宅。
      这栋被卧龙山环抱的宅邸小而简陋,不仅比不上在州都的表面上的本宅胡海城,连贵阳的蓝邸都比不上。这原本是镇守九彩江的神社。每年都细致地修缮而使用,其基础和架构据说还保持着苍玄王时代的原貌。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毫无疑问,这栋破旧的宅邸的唯一优点就是结实,大概谁也想不到蓝家当家会在这里度过夏季吧。
      但楸瑛很喜欢这栋宅邸,因为只有在这里的时候,才能避开烦人的亲属,完全不过问家族之事而尽情享受悠闲时光。
      楸瑛在这栋宅邸前,见到了最小的弟弟龙莲。他站在这里,表情就像是一百年前就来这里了一样。
      他还是一身花俏的装束,但在风光明媚的九彩江,龙莲的这身打扮反而与绚丽风光相互交融。
      “楸哥,您来了啊。”
      楸瑛并不感到吃惊。在这个季节,龙莲也经常回九彩江。
      “我回来了,龙莲。”
      “啊……欢迎回来。”
      听到龙莲低声说出“欢迎回来。”,楸瑛睁圆了眼睛。以前他只会轻轻点下头而已——看来龙莲在茶州的时候被秀丽和影月好好训导过了。
      一年之间龙莲就变得有点人样了,楸瑛由衷地感到高兴,他笑了起来。
      龙莲扫了一眼楸瑛的腰间。
      “……‘花菖蒲’之剑不见了啊。”
      “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啊。我还回去了。”
      楸瑛很干脆地回答了他。“蓝龙莲”是特别的,可以说是会走路的王座,无论他在哪里,都能得到与蓝家当家同等的情报。虽然龙莲并不经常使用这些情报,但王都内发生的一切,龙莲应该是都知道的。
      看到龙莲欲言又止的神情,楸瑛突然明白了。
      (难道…………龙莲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替我着想?)
      这真是如晴天霹雳般的冲击。龙莲会替人着想!!怎么回事啊。
      楸瑛感到一阵奇妙的悸动。这可真是三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奇事。他会变成这样的话那发生什么都不足为怪了。还会发生什么别的怪事呢?比如说,会不会被九彩江著名的熊猫追赶呢?
      楸瑛这样想象着,不禁笑了出来。
      龙莲面无表情,很明显是有些生气了。
      “啊,抱歉,害你担心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笑一笑,气氛就会变得轻松一些。
      楸瑛好歹也当了十九年的龙莲的哥哥,那种表情的含义他还是明白的。
      他走到龙莲身边的时候,轻轻敲了敲龙莲的脑袋。
      “——龙莲,你可别做多余的事啊。这是我的问题。”
      “……我明白了。既然哥哥这么说的话。说起来,你去见雪哥了吗?”
      “对啊,这个时候他应该在。”
      “雪哥不在哦,玉华嫂嫂倒是在的。”
      楸瑛立刻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然后整个身子转了一圈,准备朝来时的方向回去。
      龙莲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你要到哪里去啊,愚兄?”
      “两百年后我会再来的。这次的问题还是你帮忙解决好了。交给你了,弟弟!”
      楸瑛似乎根本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的自己随口说出了什么话。
      龙莲也呆住了。这个老哥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就太窝囊了哦,愚兄!!你这样也算是我哥哥吗!给我好好地下定决心吧。要不要我特别为你即兴吹奏‘勇气绷绷之曲’啊。”
      “那个应该叫勇气凛凛吧。谢谢你说多余的话,让我想要回去。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哪怕天上掉长矛下来也好,掉小猪下来也好,掉熊猫下来也好。不管怎样我都会回去的。”
      “我做了很多楸瑛喜欢吃的东西当早餐哦,你这就要走了吗?”
      楸瑛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欢迎回来,楸瑛。我一直盼望这你回故乡呢。”
      这个声音是无法违抗的。楸瑛紧紧闭上眼睛,缓缓转过身去。
      多年不见的嫂嫂,和以前一样,用如同刚做好的煎蛋般灿烂的笑容迎接楸瑛,就像昨天刚分别一样。
      “玉华嫂……”
      没义气的龙莲,说了“大自然在呼唤我的笛声。”这样让人一头雾水的话之后,逃到了山里。这个时候的楸瑛,对弟弟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你给我等着,龙莲。我一定会在秀丽小姐和影月面前把你的老底全抖出来的——)
      这栋宅邸里很少有人,连家人也只有极少数。特别是在玉华成为雪那的妻子之后,基本上只有当地的老婆婆为了补贴家用,三天来这里一次,帮忙做饭。玉华不管什么都尽力学着做,现在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
      三位兄长不太喜欢和人接触。玉华是知道的。
      (……说起来,她也曾经是个追求合理的行动派的人啊……)
      就算唠叨的管家婆说不准出去,会长雀斑。她也会回答“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闷在家里干什么?你说不许出去,就请你给我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然后毫不犹豫地从窗子跳出去。然后扯住慌忙追出来的楸瑛说“你当我的护卫吧。”,使楸瑛也成为共犯。楸瑛曾经很迷恋这个比自己年长,会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虽然我很介意长雀斑,但更喜欢太阳公公,没办法了。”的少女。
      空气中飘荡着刚煮好的饭香味,花瓶里插着刚摘下的鲜花,夏日宁静的清晨,从远处传来的婉转鸟啼——一切,都保持着在这栋宅邸里度过的童年时代的原貌。
      楸瑛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心情逐渐回复平静。
      看到金黄色的煎蛋放在盘子里,楸瑛不禁笑了。
      “这是甜的?还是不甜的?”
      “……是甜的!唯独这个,雪那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步。”
      以前曾因为雪那说“甜煎蛋根本不能叫煎蛋。”而爆发过煎蛋战争。最多不过是煎蛋,再怎么也是煎蛋。玉华坚持做甜煎蛋。楸瑛每次看到甜煎蛋上桌,心脏就狂跳不止。总是很温和的长兄雪那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玉华,而玉华回他一个微笑,那一瞬间,比什么都恐怖。
      (……?说起来,与其说雪哥对嫂子毫无办法,倒不如说是暴露出不少本性来。)
      “不过,在雪那过生日时,就会做不甜的煎蛋。”
      楸瑛吃了一惊。以前的她可是寸步不让的,究竟是怎么了。玉华轻声说道。
      “……因为雪那曾经讥讽说‘都是因为你顽固地坚持做甜煎蛋,楸瑛才会常年不回家乡’……”
      “啊?他,他怎么会这样抱怨啊!!”
      再怎么耿耿于怀,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雪那以前就是这样,对楸瑛很温柔,却对我使坏。”
      “啊?是,是……这样的吗?”
      命运般的邂逅,应该是相亲相爱如比翼鸟、并蒂莲一般才对——怎么这样啊?
      (……怎么这样啊?)
      “以前楸瑛不是夸我‘像软乎乎的煎蛋一样’的吗?”
      楸瑛脸红了,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
      “啊,不过,我记得雪那兄长也说过同样的话——”
      “虽然是同样的话,但雪那是嗤笑着说‘父亲现在的情妇又是一个像煎蛋一样普通的女人’。所以那是讽刺,一定是讽刺。因此楸瑛夸我的话给了我一些安慰。”
      “———— …………”
      命、命运般的邂逅就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雪那兄长还真是差劲啊。怎么会对女性说那种话。
      实际上,楸瑛很少见到他的雪那兄长把对方视为仇敌时的表情。那可真是和一向平易地笑着的邵可突然变脸一样恐怖。
      楸瑛根本没想到雪那会在才见面的时候就暴露出全部“本性”。
      玉华若有所思般扳起了脸。
      “我受够了,这样的话我决定要变成雪那的新后妈中的一个。对儿子的欺凌绝不服输。要抗争到底。”
      楸瑛差点吧喝进嘴里的凉茶喷出来。尽管他强忍着,茶水还是差点从鼻孔中冒出来。
      这种情景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或者应该说,被雪那兄长那样欺负,还依然选择抗争到底的嫂子实在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不亚于苍玄王的英雄就在眼前。
      “……可是,你并不是雪那兄长的后妈,而是他的妻子啊。嫂子。”
      话很自然地转到这里。
      玉华有些不甘心,长着雀斑的脸涨得通红。
      “……是啊。感觉不明不白地就被雪那哄骗了,然后就变成我现在这样。真奇怪啊,在一起总是吵架。特别是为了楸瑛你的事。”
      “啊?我的事?是、是指什么……?”
      楸瑛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么会做出挑起别人夫妻不和的事——
      “每次和你一起出去,他都会暴跳如雷。说什么别把楸瑛带坏了啦;不要带他到处乱逛啦;要去也不叫我一声什么的。真是的!在一起的时候就只会对我冷嘲热讽,叫上他一起去赏花,那才是不正常。和楸瑛你一起去才开心嘛。我怎么会当那种人的妻子啊。”
      楸瑛眨了几下眼睛。嫂子好像到现在都完全不明白他发火的原因——
      (……雪、雪那兄长竟然在吃醋……)
      那个一向冷静沉着的雪那,在妒忌还是小孩子的楸瑛,而且不明说,而是拐弯抹角地说些奇怪的话惹玉华生气。
      楸瑛觉得有些可笑,于是笑了起来。
      能把蓝雪那变成一个“普通男人”的,只有玉华。
      “嫂嫂……你觉得幸福吗?”
      玉华笑了,把食指放到嘴唇边说要保密哦。
      “要是雪那这么问起的话,他一定会得意忘形的……我很幸福哦。如果我是楸瑛或龙莲的妈妈就好了,不过能当姐姐也很高兴。”
      “不。”
      楸瑛这时意识到无尽的思绪和想像已经划上休止符了。
      那并不像自己心中一直想像的那样辛苦和悲伤。
      “你并不是母亲,而是嫂嫂,这真是太好了。因为只有嫂嫂您能当雪那兄长的妻子。”
      楸瑛输了,并不是因为比不上完美的长兄。雪那经过艰苦奋斗,终于赢了父亲,赢得了玉华,自己改变了命运娶她为妻。
      这样就好,楸瑛这么想着。这是没办法的。他打从心里这样认为。
      玉华笑了……玉华究竟有没有察觉到楸瑛的心思,楸瑛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很感谢一直表现得一无所知的玉华。所以,楸瑛什么也没失去,只不过是把一个箱子贴上封条,藏于内心深处而已。
      “楸瑛你心里有重要的人吗?”
      “……啊?”
      “看你这种表情。是送你这把扇子的女孩吧?”
      玉华伸出手,把楸瑛怀中的扇子拿出来。打开扇子,上面绘有魅力的图案,散发出白檀的香气。
      “这扇子真漂亮。那女孩一定和扇子一样美吧?”
      “……非常美丽……不过我总是惹她生气。”
      楸瑛低下头……自从在飘雪的后宫与她邂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楸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想着其他男人的珠翠。
      比起见到玉华,看到这扇子更让他不安。
      现在楸瑛已经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也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够平静地把对玉华的感情藏于心中。
      “哎呀哎呀,那么今后更要好好加油了。”
      “是的,我正是如此打算,所以才回来的。”
      这并不单是指珠翠的事。
      语气如此坚决的楸瑛,眼中已无任何迷茫。
      一切牵挂,都在与王的较量中斩断了。
      玉华微笑着。为变得坚毅可靠以后回来的义弟感到高兴。她悄悄地想,这果然不是恋爱的感情。不枉自己和雪那一起等待这个时刻的来临。
      “你是为了战斗而来的吧。桔梗之室已经准备好了。整理成文的资料也备齐了。吃过早饭以后就请去闭门研究吧。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出来。”
      楸瑛神情严峻,他马上回答道。
      “那么,嫂嫂……缥家的神社里有什么巫女进去了吗?”
      邻近龙眠山的宝镜山上,有缥家的镇邪神社。按照约定蓝家定期进行修缮和打扫,但没有常驻神社的巫女。不过既然楸瑛看出来了——
      “是的。听说要待在那里一段时间。是一位身份很高的人。雪那不在就是因为去问候她。”
      楸瑛很吃惊——长兄亲自去!?
      这意为着一件事。缥家的当家,或者地位与之比肩的人来了。
      以前缥家也有过两次奇怪的行动。一直沉寂的缥家在朝贺的时候,以及茶州发生瘟疫的时候行动过。而现在是第三次。
      楸瑛目光深邃,陷入沉思。果然是这样。
      缥家正在有所图谋。楸瑛回乡的同时巫女进入邻山,这绝非偶然。这可以视为探查蓝家动向的手段。而且做得如此巧妙。
      如果不是兵部侍郎暗杀事件之后就立刻派遣巫女到九彩江是不可能如此神速的。珠翠的事也好,这说明缥家与兵部侍郎暗杀事件有关联。
      我去追,迅这样说过。由于“司马迅”的行动,御史台也对楸瑛产生怀疑,他只好在被罢免之前回到蓝州。
      “……雪那兄长有留下什么口信给我吗?”
      “有的,他说‘不想见你。’。”
      楸瑛闭上双眼……果然是这样。
      ——虽然有三名当家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但蓝家正式的当家只有蓝雪那一人。
      在决定下任当家的时候,身为前任当家的父亲指定了蓝雪那一人。
      剩下的两人会因此被杀掉。因为亲属们强烈而固执地认为三个孩子是不吉利的。将三个孩子养大的父亲,对三位兄长说只有长兄“蓝雪那”能活下去,并让他们自己决定谁来当“蓝雪那”。——而哥哥们的选择是三个人一起当“蓝雪那”。
      不知道双亲是否分辨得出三人。不过亲属中没有一个人能分辨出谁是“蓝雪那”。于是父亲做出了裁定。
      “不能被分辨出的话,就全部被认定为‘蓝雪那’。按照条件,‘蓝雪那’是当家,这一任当家由三人共同担任。” 不过——父亲那时候也说了。如果被认出来的话,“蓝雪那”以外的两人按照规定必须得死。不想那样的话就一生这样瞒下去。
      楸瑛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蓝家当家”不想见楸瑛。
      “——我会等着的。”
      为了见“蓝家当家”,楸瑛才回来的。他不能放弃。
      玉华小声苦笑起来。三位兄长有多疼爱楸瑛,玉华很清楚。但他们绝不溺爱。
      “……嫂嫂,如果有从贵阳传来的情报请立刻转递给我。特别是与红秀丽和王有关的。”
      “我知道了。”
      玉华之所以一个人留在这栋宅邸里,是因为她保持“中立”。玉华不偏向兄长和楸瑛的任何一方。虽然会传达楸瑛需要的情报,但不会主动把楸瑛没要求的情报告诉他。楸瑛看漏了什么,她也不会管。所以,在楸瑛问起“谁”进了缥家神社之前,她什么也没说。
      兄长们与楸瑛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但嫂嫂还是悄悄为楸瑛加油。
      “雪那他们很难对付的,要加油哦。”
      楸瑛笑了,这小小的鼓励使他非常高兴。
      对苏芳来说,蓝州之行是最糟糕的旅行。
      “呜哇啊啊啊啊~~……”
      坐上船不久,苏芳就趴在船边。
      秀丽慌了神。
      “狸、狸狸,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
      “嗯,看起来就像快死了。”
      “我可是真的就快死了,你们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啊……”
      燕青和秀丽都和晕船无缘,一脸没事人的表情。
      燕青抱着手。心想晕船的原因是摇晃吧——
      “因为我平衡感很好,再怎么摇晃也没关系。再说这种摇晃根本算不上剧烈啊,还有船客说遇到了好船家真是运气呢。”
      “不是吧!!这也算好?”
      其他船客被波浪弄得像球一样滚来滚去的时候,燕青依然满不在乎,纹丝不动。他捅了捅筋疲力尽的狸狸。
      “这就是有名的晕船了。可真是不错的体验啊,狸狸!”
      “一点也不好玩!说起来,怎么这个女人也一点事都没有啊。她不是也头一次坐船吗?莫非是个武林高手。”
      “怎么可能啊,只是体质问题吧。”
      “酒量也好得惊人。你真的是人吗……好痛……”
      撞到苏芳脸上的,既不是燕青也不是秀丽。
      秀丽慌忙把小黑从苏芳脸上拉开。
      “喂,小黑!这样可不行哦。不可以欺负快要死了的狸狸。对可怜的人要温柔才对。”
      “……过分的是你吧……”
      小黑生气地把毛倒竖起来。究竟是什么惹小黑生气。这是个谜。
      秀丽看着狂吐不止的苏芳,他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很难受。
      “要是影月在的话一定会帮忙调制特效药……现在该想点什么办法呢。他连饭也吃不下去……恐怕还没到蓝州就真的会死掉了。还是走陆路吧。”
      秀丽虽然具有丰富的药理知识,但并不知道怎么做治疗晕船的药。
      “走陆路的话可是要花三倍的时间。还是让我露一手吧!”
      “啊?你有办法吗?”
      “交给我吧。”
      燕青满面笑容,露出的洁白牙齿闪闪发光。
      ——然后,二话不说把苏芳痛打至昏厥。
      “呜啊啊……”
      那一刻,秀丽确信自己看到了从苏芳眼中飞溅出的悲惨泪花。
      “睡着了总比呕吐要好!还可以保存体力,吃点饭就能活下去了。这个就叫做冬眠之熊战法!厉害吧。真是完美的解决办法啊!”
      “哎,燕青……”
      秀丽气得浑身发抖。不禁想道,要是影月在的话该多好啊。失去之后才明白影月的好。眼下不想点办法的话,狸狸可真要死了——
      “本来他就经常念叨说碰上我准没好事。现在可真的没办法反驳了!”
      “哇哈哈哈!这怎么能怪小姐,绝对是静兰的错。不过呢,年轻的时候经历一点不幸也没什么不好。”
      “可真是有劳你了!!干嘛要经历不幸啊!”
      秀丽虽然同情可怜的苏芳,但转念一想,燕青把他打昏也没什么不对。苏芳在夜里几乎都睡不着觉——
      (有什么好办法吗。)
      秀丽一边想着一边回过头,看到燕青和小黑互相盯着对方。
      小黑不住地后退。看起来小黑是处于劣势。
      “燕青,不要欺负小黑。它可是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乖,过来这边。”
      秀丽伸出手,小黑立刻撒着欢跑向秀丽。
      “唯一的,那我和狸狸算什么。对你来说不是慰藉吗?”
      “谁知道下次还会出什么状况。狸狸经常要死要活的,乖乖躺下不到片刻恐怕又要被商人诱骗买奇怪的止晕药了。稍微有点风浪就会从船边跌到水里淹个半死……还有燕青你,简直是个大胃王,不把钱包吃瘪不甘心,钓起鱼来就在甲板上烤,害我们被船家一通大骂,好奇地在船上到处乱摸,把船上的物件弄坏而使船赔款增加,还不肯剃胡子。完全算不上慰藉嘛。”
      “呜呜,小姐好过分啊!和胡子有什么关系!”
      她越来越像静兰了,燕青这样想到。
      秀丽温柔地抚摸着小黑。燕青很火大地在一边看着。
      “我说,小姐,关于这家伙的事。”
      “什么?”
      “……嗯,算了。”
      燕青觉得它很像“某个东西”,不过既然秀丽不介意,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要不要用绳子把狸狸捆起来啊?别又掉下去了。”
      “对啊……要是他又扑通一声掉下水的话,燕青也很难把他捞起来。”
      正说话见,就听到扑通的声音。有一些白色的东西掉进河里缓缓下沉。
      秀丽跳了起来。心想不会吧——
      “又是狸狸!?”
      “但声音很小,又不像。”
      燕青看在眼中,立刻跳了起来。
      “真可惜啊!为什么要放馒头到河里啊。我要吃!现在就去捡!”
      “别干傻事,燕青。”
      那是真的馒头。而且还在陆续被扔到水中。
      (为为为什么会是馒头!啊,不要啊!那么好吃,多浪费啊!!!)
      只听说过放河灯,还没见过放河馒头的。
      “干嘛要放河馒头啊!?”
      这时,船身剧烈摇晃起来。燕青不由得抓住站立不稳的秀丽。四处传来哇哇的惊叫声,满眼是在甲板上滚来滚去的人。幸好,没人落水。狸狸也没事,只是重重地在脑袋上装出个大包。
      在旁边的船客亲切地告诉秀丽。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难以行船的地方,经常死人。在以前,为了平息风浪,还曾经把罪犯和小女孩当作祭品奉献给河中的神灵——河伯。”
      秀丽脸色大变,和在虎林郡时的神情完全一样。
      “数十年前,一位监察御史看到那种情况后说‘用人做祭品实在是荒唐,用馒头就行了。’,然后把馒头放入河中,风浪就逐渐平息了。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再用人做祭品,而是把做成人形的馒头投入河中。”
      燕青吹着口哨,低头看着逐渐沉下去的馒头。
      “那个监察御史还真行啊。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秀丽的心狂跳不止。他真是个好官啊。她在想会不会是皇毅。记得皇毅也接手过类似的案件。不过,数十年前的话,从岁数上看——
      “请问……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
      “啊……这个就不知道了。”
      这时,船上的乘客乱成一团。
      燕青以敏锐的目光看着前方,捏紧了棍子。
      “哦,另一件有名的特产‘水中贵族’来了。真会挑时机啊。”
      “啊?那是什么,是大人物吗?是不是该打个招呼呢?”
      燕青朗声大笑。
      “是该打声招呼。所谓水中贵族,简单来说——”
      “就是贼,山有山贼,海有海贼,湖里的就是湖贼。好了,十三姬知识讲座到此结束。”
      刘辉紧紧抓住船边,大声叫了起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这里可是河流啊,既不是山也不是海,更不是湖。”
      “是水贼。好啦,你去睡觉吧!这里交给我来对付!!”
      “开什么玩笑!孤也要——”
      “像田里的青蛙大合唱一样哇哇呕吐的男人还啰唆什么!!不掉到河里变成落汤鸡就算万幸了——睡你的觉去吧,笨蛋!!”
      她大喝一声,给执意要起身的刘辉脑门上一记重重的肘击。刘辉立刻满眼星星飞舞,她可没开玩笑,一点也不留情。
      (她、她真的是楸瑛的妹妹吗!?)
      最后的那一声大喝,震慑力堪比宋将军。实在恐怖。
      邵可拼命忍住笑。那种行动真的是坚决果断漂亮。
      “听着,现在开始摇晃会更剧烈。抓紧了,千万别掉以轻心。”
      十三姬把湿毛巾放到刘辉头上,站了起来。
      “邵可大人,从现在开始由我指挥。请您抓紧了!”
      邵可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名将司马龙亲自传授的技术,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在水贼还没闯上来之前,应该就能够提早逃脱了。
      “那就交给你了。我会好好抓紧王上的。”
      之后发生的事,刘辉根本没有印象。只勉强记得船速突然提高了三倍左右。别说是站起来,努力让自己别被甩下船就已经用尽全力了。经过了数次剧烈的碰撞冲击,他的身体像皮球一样上下左右跳动,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翻过来了。最后似乎还隐隐听到船夫和水贼的怒吼声。
      ……刘辉被浪声惊醒,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甲板上。无尽的天空已经被夜色笼罩,满天星斗如雨点般闪烁着。和被十三姬肘击的时候一样,刘辉这样想着,笑了笑。
      起伏的浪声在耳边温柔地响起。
      溅起的水花,以及时而听到的摇橹声,就是这宁静的夜之世界的全部。
      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刘辉是王的,只有十三姬和邵可,而他们两人现在也不在这里。
      不管是晕船晕得七荤八素,还是很没用的昏过去,或者是哭喊,都没人会责怪刘辉。也没有人会认出他……对他表示失望或者惊讶。
      “孤什么也没做错啊。”
      刘辉这样自言自语着,出了贵阳。本以为离开贵阳就不会那么焦躁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刘辉的心,正一点一点被焦躁束缚着。
      就像是把某种重要的事放着不管就出来了一样。
      心中泛着泡沫,无法停止。内心深处,小小的水泡接连浮起,使刘辉感到悸动不安。如同在陆地上的鱼一样,无法舒畅地呼吸。
      刘辉以前一次也没出过贵阳。初次的长途旅行就惊险连连。同行的邵可与十三姬像是周游过世界一样见多识广,在陆路上为刘辉展现了不少新奇的世界。就像秀丽在后宫时一样。
      特别是邵可,见识广博,对旅行熟悉得令人吃惊。对各地的地理、风俗、情报已经美食无不精通,让十三姬都惊叹得睁圆了双眼,而不变的,是父茶的味道。他在年轻时应该早已跑遍了各地。根本不会晕船,是最可靠的人。
      不过,刘辉自出发以来,没有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过。焦躁的情绪,一直在心间无法斩断。
      “是以王的身份,还是以紫刘辉的身份?”
      刘辉无法回答璃樱的问题。
      “……我明白了。去吧。”
      璃樱那听起来像是放弃了的叹息声,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在这里不需要王的身份、指责以及工作。)
      即使今夜过去,明早来临,也不必埋头于山一样多的工作中,不会被羽大人逼着结婚,不会被旺季批评,也不会被绛攸和楸瑛怒吼。不会为做出判断而感到不安,更不会因为做错事而被责骂。
      现在的刘辉本该是自由的。本该从一切事物中解脱出来了。
      可是,刘辉却比在城里的时候更痛苦。
      痛苦得无法忍受。
      “你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突然凑近的脸,一时间使他以为是秀丽。
      (可是,她不是秀丽。)
      长得很像秀丽的少女看见刘辉以后,不知为何,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之后,她慌慌张张,像是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似的,在躺着的刘辉身旁抱膝而坐。和平时的夜晚一样。
      刘辉一直凝视着她,酷似秀丽的少女笑着回去了。她的侧脸在中途突然变成冷酷的官吏面孔。她把刘辉扔下,目光望着前方走了。
      刘辉想追,但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如同被绑住一样,动也不能动。在秀丽前面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可为什么会看到她的背影呢。
      刘辉感到身体十分沉重,就像要沉入无底的沼泽中一般。
      秀丽回了回首,之后就一直朝前走,向着朝廷——贵阳的方向。
      (啊……)
      刘辉这时意识到自己流下了眼泪。
      (……其实是明白的。)
      星辰的仙女随手撒下的星光刺痛双眼,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这时,十三姬伸出手,敲了敲刘辉的额头,尽量不看着他。
      “……刘辉大人。”
      邵可侧着身,安静地站在躺着的刘辉身边。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逃避也是很痛苦的吧。”
      刘辉的泪水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邵可一开始就明白。虽然明白,却依然默默陪伴着他。
      刘辉用双手擦拭面颊,泪水却止不住。
      他俊朗的面容变得扭曲,喉间发出呜咽声。
      “……好痛苦。”
      嘶哑的声音微弱得听不清楚。
      “孤什么也没做错啊。”
      就是因为做错了,才需要像这样倾诉出来。
      堆积如山的工作,现在是谁在做呢。
      (悠舜)
      “一路顺风,吾皇。愿您平安……”
      刘辉无法回答,只能逃避一般地说是微服出访而悄悄跑出来。
      由于不想让兄长看到这样的自己,到最后,也没有请静兰同行。
      自己从前以兄长?清苑公子为借口,而如今,又以楸瑛为借口,一切都处于半调子的状态,该做的工作全都扔到一边,却跑到了这里。
      重要的事被置之不理。
      ——自己是在逃避。
      因为不应该逃避。
      所以,才会如此痛苦不堪。
      秀丽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逃避。无论发生什么都勇于面对。现在也一定是这样。
      在秀丽走向朝廷里,无论昨天、今天、明天,绛攸、悠舜以及管尚书他们都在做着该做的事。不论有多辛苦,即使被怒斥,受到否定,被批判,就算不是自己选择的工作,不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发出叹息或者抱怨,都很好地完成着工作。
      到了现在,刘辉才明白两年前所做的事是多么的愚蠢。
      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已经被强烈的罪恶感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能够无所事事而不感到丝毫愧疚地度过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呢。自己与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啊。
      “……明白了,去吧。”
      恐怕那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心中发出和璃樱一样的叹息。
      大家都明白。都清楚,却没有一个人阻止刘辉。
      没人因为他抛开一切责任,逃避而生气,只是默默叹息。
      自己真是没用。
      刘辉咬紧了嘴唇。
      (这也能叫王吗!?)
      自从悠舜来了以后,一切都没有改变。
      刘辉只会以王座为掩护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依靠着绛攸和楸瑛的话,根本不听大臣们因他的种种独断行为而发出的叹息。两人不在了,那层纱就被强制剥落了。
      刘辉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伴在您身边,就算只有我和——小姐,也一定会……”
      刘辉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配接受这句话。
      静兰,以及一直帮助自己的悠舜也放任自己成为孤单一人。
      (我不配做王。)
      没有一点王的样子。
      因为不愿承认这一点,才逃出来的。
      然而,在明白了这一点的现在,刘辉还是无法回去。
      明知越逃避就越痛苦,却无法回去。
      对刘辉而言,当王太辛苦了,一个人在那里太痛苦了。
      他不想再看到那个逐渐无法回应期待的自己。
      十三姬抱着膝,注视着像孩子一样哭泣之后沉沉睡去的刘辉。
      他只能在这里哭泣。在远离王都,在大河里摇晃的孤舟之中。
      不到这样的地方,王是不能掉泪的。
      十三姬在想,他是多么寂寞啊。
      (我有楸瑛兄长,有龙爷爷,有婆婆……还有迅。)
      可是王不同。
      “……他是孤单一人啊。”
      “……两年里,他已经很努力了。”
      看着刘辉那张哭累了的脸,邵可感到无比心痛。
      希望他即位成为王的,不是别人,正是邵可。
      “嗯……”
      为什么楸瑛会把十三姬留下——
      看到王这个样子,邵可终于明白了。
      “王……已经无法承受了啊……”
      孤怜怜的王座——过于冰冷和寂寞。
      所以,王需要可以回去的地方,以及无论到哪里都会陪伴在身边的妻子。
      这是再怎么亲近的人也做不到的。就算是楸瑛兄长,李侍郎和清苑公子他们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庭吧。”
      十三姬想到迅和自己。
      ……那时真幸福啊。真希望永远都在一起。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可是,却无法在一起。这并不是谁的错,只是因为如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一起的话十三姬只会给迅带来不幸。
      ……王与秀丽,恐怕也会是这样的命运。
      十三姬知道,秀丽并不会意气用事。蓝家也给过情报,十三姬自己也偷偷确认过……秀丽的判断是正确的。
      即使把秀丽为妃子,王越想她,就会越得不到幸福吧。
      他也许还会为选秀丽为妃而感到后悔。秀丽是明白这一点的。
      (……只有爱的话,有些事情是无法做到的。)
      与迅分开,尽管使十三姬感到悲伤……但更感到放心。
      迅已经不会再遭到不幸了。他一定会在某处找到幸福的吧。自己也要抓紧小小的幸福。因为自己的命是迅以他的一切为代价换回来的。
      十三姬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会对她说“即使你最爱的人在别的地方也没关系”的奇特的人存在的话,她一定和这个人一起找到幸福。
      所以十三姬接受了与王的姻缘,认为也许会很顺利地发展下去。
      ……十三姬再次看了看刘辉。
      她明白了,自己和王是同一类人,即使在一起也只是同病相怜。十三姬心目中的最爱不会变,王的最爱也不会变,也许,一生都不会改变。
      可是,即使是同病相怜,也总会有痊愈一天。即使不是相恋,但以这种相互理解、信赖的友情一般的爱情,也可以建立一个温暖的家庭吧。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本来十三姬就做好了朝这方面努力的打算,实际见面之后感觉也不坏。
      (他比迅漂亮——不过,我好像不太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还有,比迅温柔,不知道有没有迅厉害。不过,比迅笨得多——)
      也许,两人像这样互相倾诉衷肠,一点一滴发现对方的优点,寻找小小的幸福,而不是贪婪地希望得到一切……就会变得幸福了吧。
      ……王与秀丽一切都发展顺利,只要花上一些时间,也许就水到渠成了。
      可是王的内心,大概等不到那天。
      十三姬认为,现在的王如此孤单,实在是太可怜了。
      与其让他思念,不如陪伴在他的身边。
      (让秀丽得到幸福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是很简单的。
      只要刘辉放弃王位,不当王就可以了。 ※※※※※※※※※※※※※※※※
      不知为何,秀丽感觉刘辉在呼唤自己,于是停止拉奏二胡,仰望天空。
      ……似乎听到了他的哭泣声。
      她想起了以前在府库,与刘辉和璃樱一起吃桃子时的情景。
      父亲曾说过。刘辉来府库……是在感到孤独的时候。
      所以。和两年前拉二胡一样.那个时候总是希望做了饭一起吃。
      可是现在不行了。除了十三姬,刘辉没有亲信在身边,一个也没有——也没对秀丽说,就出了城。他这次选择了独自面对自己。
      不知道刘辉在想什么。不过,秀丽要去迎接他。
      (寂寞难耐,乖乖地等着只会更消沉。)
      秀丽停下了刚才的曲子,开始静静地拉奏“蔷薇姬”。
      曲子突然停下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秀丽很快换了另外一曲。
      苏芳在离秀丽很远的地方,接受着燕青的治疗。
      “好久没听到小姐拉二胡了。哈哈哈,忘掉肿起的大包的疼痛了吧!?”
      “……这可能吗!”
      苏芳觉得有些吵而醒过来的瞬间,发现眼前象战场一样一片狼籍,似乎和水贼发生过激战。不过被燕青用棍子挑过来的水贼的头撞到苏芳的头,使他再次陷入昏迷。瘫倒的苏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被撞击的淤青和大包外,浑身多处地方受伤。
      很明显,和秀丽不同,他绝对是被扔在那里没人管,被踩来踏去,饱受战斗的祸害。
      顺便一提,除了苏芳以外,没有一个人受伤。
      (……难道今年会是我一生中最倒霉的年份吗?)
      苏芳从心底这样认为。自从今年开始。净碰到这样倒霉的事情。简直难以置信!
      “抱歉,我光是救其他人就已经够戗了。在船上打架还是头一回,没办法应对自如。花了很多时间。实在抱歉。我的治疗效果很好的,看在这份上就原谅我吧。”
      虽然语气轻松.但燕青的表情却很凝重。他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
      (……比那个竹笋家人要好很多啊。)
      苏芳想,那家伙要是会称赞别人的话,也许就是同一类人了,因此非常感动.
      黑暗中,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苏芳仰望满天的繁星,发出了叹息。
      (啊……我觉得自己到哪里都可以活下来了……)
      与秀丽相遇不到半年的时间,苏芳却感觉自己的人生经验猛地增加了三倍。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与这些日子比起来.过去的年月简直就是白活了。
      秀丽的二胡曲随风传来。
      苏芳看着帮自己贴湿布的燕青。觉得趁现在说出来比较好。
      “……我说啊,你!”
      “嗯?”
      “多半知道我为什么会跟来的吧。”
      燕青抬起头,盯着苏芳的脸。
      然后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好疼!”
      “听我说,狸狸。我遇到小姐的时候,她的感情相当丰富,就算生气也很精神,很有活力。可是在茶州的时候,她总是皱着眉头。”
      秀丽非常拼命,凡事力求完美。一点也不任性,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辛苦得快哭了。而燕青和静兰都明白,却无能为力。只能以秀丽所希望的形式帮她实现愿望。
      这也许是在内心的某处,想让秀丽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愿望是实现了,可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会怎么样呢——?
      就象接连的打击一般,秀丽一个人被贬为冗官,这件事也应该产生了效果吧。在出发之前,秀丽虽然说过“太勉强了”。但她大概也不知道“怎样才不至于太勉强”。
      而燕青也没法好好告诉她。
      “……不过.仅仅过了一个春天,小姐就恢复到我才遇到她时的神情了。”
      大概,静兰也感到后悔了,所以才找狸狸的茬。
      是苏芳教会了秀丽发挥自己最大限度力量的方法。并不是从头到尾都用尽全力奔跑,而是什么时候使出全力最有效。正因为这样,秀丽变得从容了。
      甚至可以对燕青说“别参加制试了,跟我一起去。”。
      “啊,那不是因为清雅吗?那家伙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苏芳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一样,羞涩地说道。
      燕青也不是没想到,静兰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说,所以决定替他说出来。
      “并不是因为清雅——我想,小姐有你实在是太幸运了。”
      苏芳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
      “……那个家人奉行小姐至上主义,大概你也是一样的吧。”
      “是啊。”
      苏芳双手捧腮,闭上眼睛。聆听二胡优美的音色。
      苏芳并不讨厌那把二胡的声音。大概也不讨厌一起度过的波澜起伏的几个月的时光吧。
      父亲与自己的命都是被她所救,欠债也替自己承担了。在这点上苏芳很感谢秀丽。
      “……不过呢。我可不一样。我不会什么都听那个女人的。因为我是普通人。并不象你、竹笋家人以及那个女人那样‘特别’。我脑筋不好使,又不强壮,还会晕船,会被河水冲走,而且会找清雅买狸猫。”
      “狸猫有什么不好。狸猫汤很好喝哦!只是很难逮~”
      看着竖起大拇指笑的燕青,苏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
      …………狸猫汤?

      “没尝过!!”
      “那这次尝尝吧。去山上抓狸猫来交给小姐烹调~”
      “哇,你说什么啊!你以为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的老爷爷老奶奶吗!!那样做,狸猫不是很可怜吗!”
      苏芳想象着,突然跳了起来。心想这真是残忍啊!!
      (竟竟竟然要把我的护身之物给……)
      “啊……很美味的啊,狸猫汤……”
      “不许吃!我不在以后你可以尽管享用,至少在那之前给我断了这个念头。”
      燕青抬起脸。苏芳笑了。
      “等这趟旅行结束了,我会跟着这个女人,之后就交给你和那冷竹笋家人了。”
      燕青没做任何回答。做决定的是苏芳,挽留他的也不是自己。
      二胡的乐音飘过来,摇荡着平静的水面,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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