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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二章 命运的车轮旋转 ...

  •   “欢迎回来—。咦,只有克洵吗?”
      听到车子的声音,邵可吧嗒吧嗒地出门迎接,站在那的只有克洵。
      “是。秀丽小姐好像要去见悠舜大人登城去了。”
      被柴凛送回来的克洵手中,牢牢地抓着给新婚妻子的礼物。
      “龙莲呢?”
      “那个,原来是一起走的,突然说‘想到要去的地方了’,之后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和看起来十分困扰的克洵相反,邵可没怎么惊讶。
      (哈哈,龙莲,不想和玖琅见面吧。)
      邵可虽然想得非常单纯,还是继续听着克洵的话。
      “还有,这是龙莲给邵可大人的书信。”
      轻轻地挑了挑眉,从克洵那里接过书信。看着里面清楚地写着,逗留的谢意和匆忙离去的道歉,邵可微笑起来——同时,脑中的一角些许直觉地感到。
      (龙莲连问候的时间也那么珍惜……)
      说不定,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仅仅一瞬间,克洵没有注意到邵可露出锐利的眼神。
      “对了,克洵,那个呢,其实你们刚出去我的弟弟就来了呢。”
      “哎,是这样吗!请一定让我问候一下!”
      说到“邵可的弟弟”,克洵非常单纯的想象着“邵可第二”。邵可邸如此朴素的生活在克洵的头脑里,已经完全把“秀丽是红家直系”的概念投射到对方身上了。而且“邵可的弟弟”=“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红家直系男子(说不定会是在朝贺上见到的宗主)”相联系,完全没有想到。
      “嗯,玖琅也应该对茶家的新宗主感兴趣,想谈谈话吧。肯定,为各种各样的事做好心理准备了吧。就是有点冷淡呢。”
      “哎?心理准备?冷淡?”
      听到这奇妙的单词,克洵的两眼变成了两点。
      “……好吵啊,邵大哥。客人吗?”
      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玖琅的克洵,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结成冰块。
      “珀?在那里的是珀明吗?”
      从全商连直接登城的秀丽,径直前往悠舜所在的地点。途中,注意到走在回廊前方的背影有些眼熟,于是出声叫道。
      回过头的对方确实是同期的碧珀明。
      “等——等下你是怎么回事那么憔悴!!”
      “……是你啊。”
      总是堂堂地回话的那个声音,仿佛没什么霸气。如同幽灵一般在白天徘徊似地衰弱。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工作做不完罢了。要是绛攸大人的话不过是小菜一碟……”
      看着摇摇晃晃的珀明抱着大量的书函,秀丽只觉得他是在逞强。
      “说起来你现在在吏部来着……。听说绛攸大人的状况也很糟糕……吏部尚书是那种一个劲堆积下工作却不做,拿他没办法的人的样子?”
      “……事先说一句那是你一族的人。”
      “哎,不会吧!是红家的人吗!?”
      “是——”
      在那瞬间,珀明的后脑勺突然遭受不明物的袭击。摇摇晃晃的珀明啪嗒地倒下,立刻接住扔过来的东西的秀丽眼睛变成了两点。
      “…………………………蜜柑?”
      而且似乎和从玖琅那里拿来的非常地相似。
      (……是,是错觉吗?)
      “啊,有点凹了。真浪费啊。”
      “你……比起我更担心蜜柑吗……”
      “啊呀,不是,噢呵呵。没那回事。没事吧?珀明。”
      “别假惺惺地说奉承话!”
      因为成熟了的(蜜柑)很柔软,(珀明受到的)实质性伤害没什么大不了的。
      秀丽把珀明拉起来,终于注意到一件事。
      “你,长高了?”
      “一点点。差不多该停止了吧。听好,这是我的工作。别做多余的事!”
      “去年春天一个劲地照顾别人的是谁啊!”
      秀丽和珀明互相瞪了两眼,决定每人各拿书函的一半。
      “啊,难道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才会被蜜柑扔到的?”
      “鬼知道啊,等我成功的那时我会让他在地狱深处后悔向我扔蜜柑这件事!”
      不会坦率地说“别在意”的珀明。
      内心对他的毫无改变感到喜悦,秀丽一同走在回廊上。
      “本来想说,看你挺精神的真好的……好像不是很精神呢。”
      “哼,你去同情那凹陷的蜜柑的人生难道不愚蠢么?”
      外侧虽然凹下去了,里面却是已经成熟到了美味的程度。
      指着(被珀明)机警地放进腰包的蜜柑,秀丽恍然大悟地笑了。
      “你,很尊敬绛攸大人吧。”
      “工作辛苦什么的是理所当然的。我要以绛攸大人为目标扎实地在出人头地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疲劳也罢失落也罢,那双眼睛仍旧如同以前一样散发着坚强的光芒。
      为了目标,不断向上——。
      “珀是,一开始就对成功意欲满满呢。”
      “——你难道不是吗?”
      “嗯。”
      秀丽将有点错位的书函整理了下重新抱起。被那凛然的侧脸,珀明的眼神注视着。
      “我想成功。想往上走。到能去的地方。”
      珀明一本正经的脸,有些微动摇。
      “那是当然的。那就是,把别人踢到后面成功及第,我们的目的。把别人当成垫脚石,背负着的不只是自己。被摧毁的未来的那份,必须要由我们来达成。不断地瞄准上方,(我们)怎么能不告诉(那些下面的人),“不甘心的话就爬到我这位子来看看啊”这样讥笑他们的乐趣呢。”
      用尽全部财产,背负着一族的期待。没日没夜地伏案工作,经过漫长的旅途,赌上人生和将来面临国试的考生们,我们(将那些参加考试的人)踩在脚底考上了国试。
      即使落第了,仍旧从头开始瞄准上面,还有再一次赌上人生的价值,向及第的自己显示,他们付出的牺牲和努力也不是无意义的。
      “最后的国试他们也在。要是连“我和碧珀明同一年参加国试”之类的话都不让那些人能自豪的宣布的话就太可怜了。带着名誉让他们回去呢。”
      秀丽笑了。强横又显得很伟大,通过名为努力的唯一途径而来的真正的自尊心。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哼哼,期待十年后吧。看着吧,这回我会走在前面。”
      就像珀明以绛攸为目标而及第,迟早也会有人以珀明为目标而及第的日子,一定会到来吧。同样自己也是,不让任何人感到耻辱——。
      朝向遥远的高处。
      “——但是那个吹笛笨蛋!刚考中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用稻草席子把他捆起来绑上渍物的石头让他沉到海底去。”
      秀丽感觉到好像越接近吏部珀明的话就变得越多。和自己不同,从真真正正彩七家的少爷的珀明口中听到“死到哪去”,“捆起来”这种话。
      (是吏部的家常便饭……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六部第一的精锐官吏集团……)
      不知道“恶鬼巢窟”吏部的内情,在对增加的谜感到疑问的同时,为了不让珀明更加兴奋,还是对那个“吹笛笨蛋”的所在地闭嘴为好。
      眼见吏部的官厅临近,两人停在回廊上。
      “我不会道谢哦。”
      “是是,不客气。”
      “……那个小动物,也五体完整地活着吧?”
      这个问题,秀丽没能马上回答。
      ……来贵阳之前,像齿轮错位那样渐渐发生着变化的影月。
      与此同时,秀丽的心里像有根拔不了的刺似的。
      出发前,影月的话,有什么——。
      “喂?”
      “啊,嗯,他过的很精神啊。没问题。”
      珀明皱了皱眉,无言地从秀丽那里接过书翰,道别了。
      之后,修理朝向六部的更深处——悠舜所在的宣政殿。
      踏进丹凤门,周围顿时陷入安静。
      正面的正殿中心,由中央省厅配置的这个苍明宫,才是真正的国家最高机关。
      想起全商连的书信确实会有些焦急,但因为这里不能奔跑,为了冷静下来也要尽可能慢慢地走。
      “悠舜大人!”
      “嗯?啊啊,秀丽小姐。吩咐要见我的是你吧。”
      像计算着什么一样看着秀丽的悠舜,有些微妙地动了动。
      不知为何对比着手上的包和秀丽,像领会了似地点了好几次头。
      “……悠舜大人?那个包怎么了?”
      此时,悠瞬作出无话可说的表情。以悠舜来说是很少见的,一半苦笑,一半惊讶的笑容——终于把手上的包递给了秀丽。
      “……这是寄放在我这儿的东西。是某个人送给你的礼物哦。”
      “哎?给我的?是谁?”
      悠舜在考虑该怎么说。虽然被当事人拜托不道破名的说成“亲切温柔又优秀”,但就算是朋友悠舜也不能如此撒谎。于是说道。
      “是个很奇怪的人,但不是可疑的人。请收下吧。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状况,好像是‘这边的才更美味’的样子。”
      “啊?”
      姑且收下了的秀丽,瞥了眼包里的东西有些惊讶。
      取出好好的装在钱褡里的蜜柑,和从玖琅那里拿到的蜜柑。那两个,虽然和接过的包中的蜜柑明显是同一品种,但完全不明白有什么联系。怎么说……为什么今天和蜜柑这么有缘呢?
      呼地,秀丽想起刚才的珀明抬头看像悠舜。
      “对了悠舜大人,吏部尚书是红家一族的大人吗?”
      立刻用笑容巧妙地隐藏住内心动摇的悠舜,不愧是年纪的功劳。
      “哦呀,怎么了?”
      “我的同期是吏部的在籍人员,好像听说是个不怎么做事,拿他没办法的人。传言中,绛攸大人也总是被众多的公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样子……”
      “…………”
      悠舜没能撒谎。
      “那个,现在,红家的叔父大人来到我家……和我爹不同,是个非常温柔能干又优秀的人,如果通过他请求吏部尚书请好好把工作做完……果然是多管闲事……了呢。”
      “秀丽小姐。”
      悠舜满怀着比平时更慈爱的微笑看着秀丽。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秀丽小姐善良的心一定会在短期之内传达到的。这几天内,李绛攸大人和那位同期的大人,一定会从痛苦的工作中解脱出来的。”
      目送着送来了蜜柑的“拿他没办法的男人”(悠舜觉得用“无可救药的男人”更正确)飞一般地奔向工作而去,悠舜如此断言...。
      无论工作如何堆积如山,如果他拿出真本事的话马上就能解决。
      悠舜被少女的善良所打动。就算只有一时——。
      “……这样吏部也能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了吧。”
      “哎?”
      “没什么。总之在吏部的时间之前,先解决全商连的案件吧。”
      “啊,那个——”
      秀丽唰地变了脸色,从怀里掏出全商连寄存的书信。
      “……刚才,和柴凛小姐一起来的。之后,只给了我这个——”
      悠舜轻轻瞠目,接过书信,迅速浏览了一遍。但是,和秀丽预想的不同,那温柔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那个,只是打个招呼,有点粘乎……”
      秀丽突然握起拳头。
      书信里,只写了非常短的几句话。
      『已经听取了柴凛的意见。我没有和现在的茶州州牧见面的心思。郑悠舜大人也不用来了。』
      ……彻底,拒绝了。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本以为和悠舜一起的话,会有什么不同的。
      后悔自己轻率的行动,悠舜温柔的拍了拍秀丽握得发白的拳头。
      “怎么了那张脸?秀丽小姐。这样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哎?”
      “和全商连的交涉,我们不战而胜。这样就可以回茶州了哦。”
      秀丽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悠舜沉稳的笑脸。
      “……………………哎?”
      那天,吏部发生了奇迹。
      就连百战炼磨“恶鬼巢窟”的吏部猛者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单纯地滂沱着喜极而泣的人格未改造者(主要是新人),有一厘。
      认为这是做梦而去头撞柱子的人,有五成。
      随便是现实也好做梦也好,彻夜狂笑不已一边做事的人,有二成。
      其他的,无意义地滚来滚去的人,一圈圈跳舞的人,变成鸟的人,去喂池塘里的鲤鱼的人,写遗书的人,划船和同僚斗殴的人等等等等有九分九厘。
      然后吏部里精锐中的精锐,剩余一成的官吏,知道长官的“真本事”,没有说任何废话,和侍郎?李绛攸立刻展开一两天内完全裁决的战斗态势,为了不丝毫浪费这绝无仅有的奇迹建立了万全的指挥系统。
      ……长官结束最后的裁决之时,绛攸觉得确实看见了从吏部飞出的无数魂魄。
      『呼……这是作为吏部尚书理所当然的事。』
      优雅地打开扇子,朝着朝阳温和地微笑着的吏部尚书。
      看着长官不可能的样子,谁都没能打听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长官似乎收购了某种蜜柑的情报纷飞而至,之后一阵子吏部在各部署祭祀蜜柑,到味道最好的时节过了之前先好好地祭拜一下再开始工作成了每天必修的课题。
      “……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居然有空闲……”
      侍郎室能这么清爽实在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
      冬日的阳光太过耀眼以至于眼泪都出来了。沐浴在日光下的话本应比雪还要溶化得快的。
      但是,途中玖琅叔父的话复苏了。
      『和秀丽结婚。』
      ……突然无力地倒在书桌上。
      至今为止虽然被积压的工作追赶没有考虑的时间,在漂亮的解决了工作之后的现在也不得不考虑了。
      话虽如此,在已经像干货一样什么都枯竭了的身体里,也包括了思考的力气。
      对现在的绛攸来说,连好好做事的力气也没了。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已经什么都不明白的状态了。
      (啊随便怎么样都行了,总之找个地方去治愈心灵吧。)
      绛攸只剩下逃避见到黎深这一点点理性了。
      那天,也是秀丽登城的日子。
      钱褡里,装着昨天从不知名的人那里收下的蜜柑。昨夜带着那些蜜柑回去的时候,不知为何玖琅和爹沉默了好一阵子。
      顺带一提昨夜的晚饭居然是玖琅做的,这个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至于龙莲不知消失到哪去了,但因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没什么可惊讶的。据说克洵也有帮忙做的那些饭(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料理,克洵有些微妙得无精打采)非常的美味,秀丽越来越喜欢玖琅叔父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说“任务完成了”呢……)
      秀丽一直在考虑那个问题,但还是完全不明白。
      在那之后,悠舜马上被谁叫去,秀丽没能听到更多。虽然看到悠舜的微笑,察觉到并不是放弃——。
      因此,今天打算重新去询问而登城来的。
      在贵阳没有府邸的悠舜,待在宫城里为他准备的房间里。边向那官舍靠近,秀丽被突如其来的冷气懂得全身发抖。呼地抬起头,雪花从空中如羽毛般飞舞着飘落下来。
      “哇……下雪了。”|
      呼地,一阵风吹过。因那刺骨的寒风而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却惊讶得注意到在雪中飞舞着鲜艳的红色。
      轻轻地,停在秀丽的指尖上,却并没有像雪一样溶化。
      “哎……这个,难道是蔷薇的花瓣……?”
      在这严冬之中——?
      惊讶的转过头——注意到不知何时伫立在庭院中的人物。
      秀丽的眼睛一下子张大起来。
      就像闪电,穿透了全身一样的感觉。
      松散地编起的头发是银白色的。
      那个好像融入了一缕月光的颜色,在飘舞的雪花中熠熠生辉。摇曳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庭院来到台阶上,直视着秀丽的双眸如深夜般漆黑。无论是在雪花衬托下的额头,还是掀开披风的手指,看起来都雪白到近乎病态的程度。
      别说是快点逃走了,时间就像是停止流动了似的缓慢步伐,回过神时男人已经站在了秀丽的正前方。
      就连包围着夜色的双眸的睫毛也是银白色。
      然而最惹眼的并不是那些——。
      秀丽注意到不知为何不同于寒冷而渐渐发抖的自己。
      男人从自己身上解下披风包裹住了好像被固定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的秀丽。
      感觉到的,是完全同温暖相反,连心都结成冰一样的——恐怖。
      薄唇缓缓地露出会意的笑容。
      冰冷的微笑。
      热切地注视着毫无道理地发抖着的秀丽的,那深黑色的瞳眸,就好像连她的内心都能穿透般的深邃,而且,他看见的并不是秀丽。
      苍白的指尖像要爱抚花似地伸向秀丽的面颊。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之时——。
      “秀丽!!”
      至今为止从未听到过父亲好像要撕裂空气一样的尖锐声音,切断了咒语的束缚。
      哗啦一下,绫布从秀丽的肩头滑落到回廊上。
      “你不是要去悠舜大人那儿吗?快去。”
      爹露出如此严厉的神情的理由,以及为什么会在这里,秀丽什么也没问。
      正如爹所说的,一定要尽早逃离这里才行。
      即使如此,凭着最后的理性拾起落在回廊上的绫布,递给男人。
      “谢……谢您。”
      声音,手,都明显地还在颤抖。
      男人对秀丽的行动有些许吃惊,摇了摇银发微笑了。
      递过绫布之后,秀丽头也不回地从男人的视线中逃走了。
      邵可遮挡住注视着那背影的视线。难以想象平时总是浮现着稳和的微笑——却似乎单靠视线就能杀死人一样冷酷的杀气,在现场形成了旋涡。
      承受到那视线的男人闭上如黑夜般的眼神,再度张开之时,眼里已经燃烧着对于邵可的明确无比的憎恨和怨恨。
      男人的喉咙里嘿嘿地发出了笑声。
      “你……究竟想夺走我的东西到何种地步呢?红邵可。”
      连光也射不到湖底似的,深沉的声音。
      容貌不到25岁,却以居高临下的侮蔑态度称呼邵可。
      “残杀了我的众多族人,夺走珠翠,——夺走我的蔷薇姬。”
      邵可没有感情的双眸毫无动摇,只是用不输给雪一样冰冷的视线穿透那男人。
      “装成好人的样子舒服地生活……真不愧是把良心留在娘胎里出生的红家长男啊……。我虽然活了很久,还从没见到像你这样的红一族的男人呢。”
      下一瞬间,伴随着划破空气的风声,男人白净的面颊啪地裂开了。
      “——不准,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
      “还是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啊……你是杀不死我的哦。你忘了那个时候捡了条命逃到贵阳?更何况是如今没有蔷薇姬和年轻的你。”
      “你也一样!”
      排除一切感情邵可冷淡的声音在激增的飞雪中回响着。
      “你也无法杀死我。”
      停顿了一拍,男人松开了嘴唇。
      “……真是一点没变。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让我如此憎恨的只有你哦,邵可。”
      擦掉从裂开的脸上留下的血,无声地走向邵可。
      他袖子的颜色,是黎明的浅蓝。
      “话虽如此,还是要感谢你。让我再一次,见到心爱的蔷薇姬。”
      “那孩子不是蔷薇姬!”
      男人淡淡地微笑了。
      “我知道。我的蔷薇姬美得连月亮都会在她面前失色。”
      并非官服的华丽衣裳中,飞散出带着花瓣的彩花。八种花瓣各自展示出八种色彩,彩云华。余下的花纹则是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望月。
      “虽然不是我的蔷薇姬,但是已经找到的现在,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吧。”
      两人擦肩而过。
      连飞舞的雪都要溶化似的杀气翻滚着,双方交互的视线如同冰一样寒冷。
      像是封住了邵可的话,男人的笑意更深了。
      “我的东西哦,邵可。”
      再一次,宣告。松散的白银色头发一阵飘扬,鞋子的声音高声回响。
      邵可突然将视线移向背后。
      “……珠翠,够了。不要勉强。退下吧。”
      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珠翠,出现在邵可身后——接着退到后面。
      男人,用黑夜中的双眸将视线移到过去曾是一族人的女人身上。
      “从我这里夺走蔷薇姬,最后又杀了她,让珠翠成为杀人凶手,到现在还在利用她吗?真像你呢,冷酷无比的死亡搬运工。杀死先代黑狼的时候,要是注意到你的存在就好了。”
      珠翠虽然想及时反驳,却因为本能的恐怖而无法发出声音。
      ——几十年都以不变的姿态君临众生的,一族之长。
      回廊的一端,飘散着月和彩云华的黎明之衣消失了。
      缥家直纹,“月下彩云”——能使用其中满月之纹的,在一族中只有一人。
      操纵异能的神氏血族——缥家宗主,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慌乱的在回廊中奔跑的秀丽,突然被谁抓住了手腕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小姐?”
      “静兰!”
      真的是偶然,发现爆走中的秀丽——明明是已经下雪的寒冷日子,却看见几乎要断气似得大汗淋漓的秀丽,静兰露出疑惑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
      秀丽看见静兰温柔的脸,突然呜地想哭起来。
      脑中满是那如同黑夜的化身一般青年的身姿。
      冰冷的微笑。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挥之不去的違和感
      就连总是说着无聊对什么都没兴趣的茶朔洵,还是“活着”的。
      那个人,不一样——。
      虽然被温柔的对待,但一想起来就直打冷颤——不明白这恐怖的理由。
      “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什么也没有吧。在发抖哦。”
      被静兰抓住双手,秀丽下了诀心。绝不能把这时候的静兰牵扯进来。
      秀丽虽然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觉得不应该说,但还是张开了颤抖的嘴唇。
      “那个,静兰……嗯,用颜色不同的八枚花瓣组合成的家纹……你有见到过吗?”
      秀丽也并不是记得数量众多的全部家纹。不用说几乎没有接受过那方面的家庭教育,知道的也只有真正有名的而已。因此,她不认识的家纹比较多也是理所当然,但是——。
      淡淡的,蓝色。
      与王家的旧姓——苍氏相通似的,那个颜色,宣告着什么。
      不经意地,被抓住的两只手感受到压迫感。
      “……在哪里,看见那个的?”
      抬头看见静兰的秀丽吞了口气。
      从没见到过现在这样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的静兰。
      “刚才……遇见的。”
      “遇……见!?在这座城里!?”
      “嗯……。静兰,怎么了?”
      静兰终于,意识到现在的自己露出怎样的表情,努力冷静下来。
      “小姐……遇到了吗?他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因为……下雪了,那个人给我披上自己的外衣。”
      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插进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地没能说出来。
      静兰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动。似乎在考虑什么双眸的颜色变深了。
      “……有没有,月亮?”
      “月亮?”
      “和家纹一起,月亮的图案之类。”
      “……这么说,好象画着满月的样子。”
      突然,静兰瞪大了眼睛。
      “满……月——”
      放开秀丽的手腕,好像为了掩盖表情一样遮住了自己的额头。
      “……静兰?”
      “不……没什么。”
      静兰尽全力露出笑容。
      “……稍微,有些在意的事,那个人的事就交给我这边调查。在那之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吗?”
      明白地告知了答案,秀丽无法违抗。
      那个人,是谁——总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似乎会打开一扇不应该打开的大门。
      “……我知道了。”
      “非常抱歉,需要我送你吗……”
      “啊啊,不用了。你还有任务不是吗?”
      秀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静兰,这次终于发自内心笑起来。
      “我还从来没想过静兰会和谁喝酒到夜不归宿的这一天呢。”
      静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羽林军里连日喝酒,即使没醉但怎么也无法去除身上的酒气,回到邵可邸的时候本打算暂时不接近秀丽的。
      “……非,非常抱歉那个时候……”
      “怎么了?我很高兴哦。明明那么年轻,静兰却总是在照顾我和爹。”
      “年轻……”
      “我很担心啊。完全都不出去玩,也没有什么放松的时候,肯定会有对我和爹都不能说的话。现在燕青也不在。哼哼,自豪的家人,在羽林军里也是红人,很高兴哦。而且,怎么说,你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吧?”
      静兰微笑起来。
      “……小姐,如果我不中用了的话怎么办?”
      秀丽瞪圆了双眼。
      “什么,那是?啊啊,年老的事?没事的,如果静兰得了老年痴呆,也没有妻子和孩子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哦。”
      不管有没有用,也不需要什么在一起的理由。
      看着毫不犹豫地那样想的秀丽,静兰的笑意更深了。
      “谢谢,小姐。”
      “问了奇怪的话呢—。好啦,不是有要去的地方吗?”
      “小姐,接下去要去哪里?”
      秀丽稍微低了低头。
      虽然刚才想去悠舜那里的……总觉得没那个心思了。
      那银发青年的面貌,仍清清楚楚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冷静一下。
      “……去府库吧。”
      (府,府库在哪里……)
      要绛攸承认那个事实需要花相当长的时间。
      站在一扇门前,绛攸一个人不停地冷汗直流。
      无论何时都能够勉强找到府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绛攸已经是最后的堡垒了。连这个都搞不清了的事实,绛攸顽固地不愿承认。
      (不,不可能。这算什么!梦吗!?是恶梦!?我其实睡着了吧!)
      无法找到府库……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主上亲信?年轻有为的吏部侍郎,于宫城中迷路,饿死。
      绛攸拼命地驱散着,脑中浮现出的这并非比喻而是字面上意义干枯的自己的样子。
      (怎么可能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死掉啊——————!!)
      我没有迷路,这样说给自己听的绛攸,是死也不会去问路人“府库在哪里”这种话的。要问为什么因为自己没有迷路。绝对没有迷路。
      (只,只是有点累了。像这样,让眼睛休息一下的话——)
      但是不管眨几次眼,这陌生的场景还是丝毫未变。绛攸咯咯地咬着牙齿。
      “府,府库……在”
      “嗯?不是已经到了吗绛攸大人。”
      马上追上来的秀丽,回答道。
      发现站在门前,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人影以及察觉到那个理由的秀丽,为了不伤害绛攸的矜持,若无其事地侧手打开了门。
      “和平时不一样从里侧进来的呢。”
      那扇门的另一方,陈列着庞大卷书的架子连续不断地排成行,出现了熟悉的景象。
      但是,现在的绛攸连那个都没看见。
      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绛攸顿时石化。
      “绛攸大人?怎么了?”
      在确认了诧异地凝视着他的秀丽的面孔的瞬间。
      『我已经向那个人提亲了。』
      脑中大音量地回响着玖琅的话,摇摇晃晃的绛攸后脑勺正撞到门的一角。
      咣当一声,在这悲惨的声音的一拍之后——绛攸因激烈的剧痛跌坐在地板上。
      “~~~~~~~~~~~~唔!!”
      “没,没事吧绛攸大人!?刚,刚才好响的声音啊!?”
      “——没,没,没事!”
      绛攸勉强站起来不断后退,但是在他原以为是房门的地方却没有房门——于是他一个人踉跄地跌进了府库。
      “啊—!绛攸大人后面有椅子!”
      但是那句忠告也没能赶上,被椅子绊到的绛攸完美地脚下一滑,这回又一次被桌子狠狠地撞到了后脑勺。
      ——过了一会儿。
      “……您很累吧绛攸大人……”
      秀丽把沾湿的毛巾递给绛攸,一面深有感触地说道。
      绛攸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默默地把毛巾放在后脑勺上。
      “对了,工作做完了吗?”
      “啊?啊啊……嗯,算是奇迹吧……”
      发生了原因不明有点恶趣味的奇迹。
      秀丽听了,睁大了双眼。……好厉害,悠舜的预言成真了。
      “辛苦了。”
      “……总觉得有些别的意义上的辛苦呢……”
      无法直率地为了这个奇迹而高兴,绛攸太过了解黎深了。
      (……话说回来,她会不会还没听说?)
      虽然脸色有些发青,而且比平时安静,但秀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想到(秀丽)会不会不知道那件事,绛攸的心里也有了些空暇。
      于是,他终于开始运转的脑袋开始尝试思考玖琅的提议。
      (和秀丽结婚的话……,邵可大人就会变成我的岳父了吗!)
      那对于绛攸来说实在是件很棒的事。黎深和邵可,感觉上可以稍微获取一些平衡。老爹茶稍微有点但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
      (……黎深大人也会变成秀丽的公公吗……)
      那对秀丽来说是非常的不幸。而且对绛攸也是——就算是现在,只不过去拜访一下府邸,就已经让梨深觉得被他抢先,怀恨在心底抱怨不已了——要是变成了“丈夫”的话,自己暗地里要遭受到多大的灾难光想像就觉得恐怖。而且梨深多半还会以绛攸为借口,不断地更进一步地在秀丽周围神出鬼没。
      (啊……感觉静兰也会跟过来的概率很高啊……)
      总觉得有种比起结婚更像是要受欺负的感觉。幸福在哪里啊。
      (……这样想的话,和秀丽结婚的男人需要相当的根性和觉悟啊……)
      置身事外地这么一想的话,就会从心底佩服到现在还没放弃的刘辉。
      (那个,只有根性是真的有呢……)
      再次深深地确认。
      要是告诉他要和秀丽结婚的话,哇哇大哭……应该不会,大概,只会笑一笑说“是吗”这样吧。没有做出任何束缚的他,应该有做好那个觉悟的吧。
      刘辉一定不会改变。
      但是,绛攸内心应该会有什么变化吧。不管是面对刘辉,还是面对秀丽。
      现在,这个时候,把红家也好秀丽也好自己的事情也好一切因素全部排除,绛攸纯粹地感到,那并不令人高兴。
      (什么呀,原来是这样。)
      忽然,不由地变得有些微妙的奇怪,绛攸笑了起来。
      意识到了,自己对现状非常满足。
      他希望能够帮助到梨深,也觉得能够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成为红家的一员很有诱惑力。
      但是——就目前而言,这样自己就很幸福了
      ……玖琅的话也确实是一语中的。
      鉴于情况的政略性地判断,也许什么时候要做出那种选择的日子会来临也说不定。
      但是那些,绝不是因为对谁感到愧疚而做出的决定,毕竟现在,还只是未来的可能性之一而已。
      (……啊……彻底被玖琅大人操纵了呢……)
      原本一不小心地误认为面对了重大问题,仔细想想的话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另一方,看着沉默着表情丰富的绛攸,秀丽的脸色越来越青。
      虽然因为在意刚才的银发青年而沉思的秀丽,在注意到绛攸的异状时,那些东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头撞到门开始就有些奇怪,这下可不是那么普通的事了。
      (笑,笑了!)
      不好,只能认为撞到了很要命的地方。
      “对,对了,将由大人。尝尝蜜柑吧蜜柑!!我带了些点心来!”
      看见拿出的蜜柑,绛攸石化。
      (……黎,黎深大人……)
      绛攸知道,那个谁也不敢询问的和宇宙的神秘有关的谜团已经解开了。
      该说是果然如此还是什么,将吏部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就是这位少女。
      “对了,邵可大人在哪里?”
      秀丽剥着桌上陈列着的蜜柑环顾了下四周,果然不在。
      “……刚才在回廊上碰见了……”
      秀丽的脑中,再次浮现起刚才遇见的青年的身姿。
      爹也是,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
      “是吗,不在啊。”
      接着绛攸怀着微妙而复杂的心情剥起那些蜜柑。
      “……红州特产最高级的蜜柑吗。经过红家秘方改良,非常贵重的东西啊。”
      “哎,是那样吗!?从不认识的大人那里,收下这么顶级的东西没关系吗……”
      “……让你收下就收下……”
      也许是心理作用,绛攸剥蜜柑的速度变快了。
      “总算,平安回来了呢。”
      绛攸想起朝贺时的秀丽。这样想着才能开始冷静下来谈话。
      “成长了呢。”
      “如果,是的话就好了。能被绛攸大人那样说是最高兴的了。”
      屋内弥漫着温暖的空气。
      “……说起来绛攸大人,能向您打听些事吗?”
      “什么?”
      “那个,要通过重大案件的时候,如果请求了某方的协助要请,为什么会被拒绝说没有谈话的必要呢?”
      突然,绛攸把视线移向秀丽。
      “但是,如果说‘不战而胜’的话,您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全商连吗?”
      “啊,露馅了啊……”
      “听到些传闻罢了。我来猜一下好了。那是你一个人去的时候,而且被告知郑悠舜大人不用来了吧。”
      “为,为什么会知道!?”
      “我如果是全商连的话也会这么做。”
      绛攸将蜜柑一个个分开。
      秀丽说服工部尚书管飞翔后,郑悠舜就大显身手地在水面下展开积极活动。他以滴水不漏的手法接二连三地抢占先机,单枪匹马地和各中央省厅打好了关系。他那种靠着高超的手段一个个获得内定的方式,让绛攸每次听到的时候都要哑然一阵子。
      虽然之前就听说过传闻,但绛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八面玲珑。
      (就算是我面对悠舜大人也没有自信也没有自信直到最后都不说“是”啊……)
      简而言之,全商连逃避了和悠舜正面交锋。以全商连的情报网的话,很简单就能打听到悠舜在朝廷的交际手段。如果随便把他叫到全商连的话,不确定的要素太多,要是一个不小心对某些风险太大的条件点头说“是”的话,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而且——)
      绛攸俯视着一脸为难的思考着一边分开蜜柑的秀丽。
      绛攸注意到秀丽的手指被破了的薄皮中流出的汁液弄湿,执起那只手,用自己的毛巾小心地擦拭着。
      秀丽的手指比绛攸要冷,感觉上凉丝丝的。因为冬天仍旧在厨房干活,小手起了肉刺皲裂得相当厉害。
      (等会儿拿些涂的药膏吧。)
      对现在的状况没有疑问,这样想着的绛攸。
      “……好好想想吧。建立长期案件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秀丽微微皱眉——随即领悟了似的抬头看着绛攸。
      “原来如此。所以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啊……”
      绛攸微微露出了笑容。
      “对了。等会儿——”
      “……咦?悠舜大人。”
      忽然看向绛攸后方的秀丽,发现慌忙躲进门旁阴影里的悠舜。
      在那瞬间,绛攸立刻放开秀丽的手。
      “悠舜大人?怎么了?”
      “……非常抱歉打扰二位……”
      放弃了的悠舜,无精打采地走进府库。……啊啊,要是双脚能灵活点的话,就不会做出这么失态的事情了。
      “难得气氛那么好……”
      “好好好好久不见悠舜大人!要不要一起蜜柑!?”
      瞬间,这回绛攸“啪”的给了悠舜一个蜜柑。
      “……请,请一定……对那个人保密……”
      看着拼命用秀丽听不见的小声拜托着的绛攸,悠舜按住了太阳穴。该说是果然还是什么,……黎深对待养子好像没什么改变。但是——。
      注视着许久不见的友人的养子,悠舜感慨地在内心独白。
      (他还真是成长为了对梨深而言太过浪费的青年啊……)
      只能认为是奇迹。
      “悠舜大人,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事要找秀丽,所以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打扰到年轻人的交流,悠舜还是乖乖地借助绛攸和秀丽的手坐了下来。
      “啊,嗯。……秀丽小姐,昨天,我被某位大人叫去,和你道别的事情还记得吗?”
      “啊,是。”
      “其实是从那位大人那儿,吩咐我给您送封信。”
      秀丽眨了眨眼。
      “……给我的吗?嗯,哪,哪位大人呢?”
      看着疑惑地收下书信的秀丽,悠舜道出发信人的名字。
      “是黑州州牧,櫂瑜大人。”
      瞬间,秀丽和绛攸惊愕地张大眼睛。
      秀丽的脑中浮现出影月的面貌。——同时,一直在心中某处牵挂的,关于影月的“矛盾”,这时终于清楚地成形了。
      屋内,弥漫着旧书的味道。
      影月微微打开窗户,寒冷刺骨的夜气便悄然滑入,在书库里舞蹈。
      时值深夜——月亮早已悬挂在空中,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不经意地,书库的门前响起细微的声音。
      在窗边眺望月亮的影月,回过头松了口气似的笑了。
      “啊,香铃。谢谢你过来!”
      香铃一脸苍白僵硬的表情,在门口一动不动。
      影月慢慢地走近香铃,用手上的毛毯包住了香铃。
      用手一拉,关上了书库的门。
      转过身面向香铃的影月,注意到从那白净的面颊滑落的泪水。
      一脸为难地,影月偏着头。
      “……请不要哭。”
      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张脸,被香铃打开了。
      “……为什么”
      “哎?”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那么温柔。明明一直,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我保持距离的——”
      事到如今——就好像这是最后能为我做的事情一样。
      闭着嘴的影月脸上,笑容消失了。
      即使如此,香铃知道,他还是“影月”。
      从相遇起,明明还没有一年——但她知道。
      “明明打算什么都不说,从我的面前消失的——!”
      分别,到来。
      “不要!别过来。你根本——”
      影月的手,伸向香铃。
      “你根本不知道——”
      分别,到来。
      “我最讨厌你了啊——!”
      影月双手抓住哭泣着吵闹的香铃,粗暴地紧紧抱住。
      那是,明确地显示出自己的意志,强状男人的臂膀。
      “我喜欢你。”
      听到那句话的同时,香铃不顾一切地就着影月大哭起来。
      “——不要走……”
      影月紧紧闭上眼睑。
      “……本来,是想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的。”
      “——求求你……”
      “但是只有对你……”
      “——哪里,都别去……”
      “把一切都告诉你,再走。”
      香铃的眼中,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就这样,像雪一样消失的话,是多么幸福呢,影月如此想着。
      真的,是打算什么也不说就走的。
      也知道如果说了的话,她会像现在这样哭得伤心不已。
      但是注意到她的桌子上,放着记录着地点和时限的纸。
      要伤害那颗善良的心到何种地步,即使被祈求连唯一一个愿望也无法实现。只留下残酷的事实,影月从她身边消失。
      明明从相遇起还不到一年。
      “……香铃”
      从最初相遇的时候就觉得,她像从画中走出的公主。
      细腻雪白的肌肤,光亮如玉的发丝,樱桃小嘴如花蕾般绽放。纤细可爱又美丽的公主,只一眼,就知道是被非常珍惜地养大的。
      只有那长长的睫毛环绕下的黑色瞳眸,总是布满忧愁。
      如果消除那忧愁,会看到怎样的笑容呢,影月想着。
      比身材矮小的影月更加纤细,似乎如果紧紧抱住的话就会损坏似的感觉,虽然如此却是十分固执又温柔,年长的人。
      从没想过,在如此短暂的一生中,还能够谈场恋爱。
      “谢谢你,为了我,把所有的酒都搬得远远的。”
      某一天,州牧邸里所有的酒都不见了。不用说饮酒用的,就连只混入几滴香味的调味料也不见了踪影。要是燕青一身酒气得回来的话(香铃)就会用烈火般的怒视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立刻清洗。
      而那胆怯的仅仅一瞥的瞬间,从那眼中,影月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了。
      “……和阳月,见过了呢?”
      在塞住的耳旁低声细语,那黑亮的瞳眸,惊讶得睁大了。
      影月微微的苦笑起来。
      “那家伙,会说那么多多余的话还真是少见啊……”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就好像,顶着影月体内存在的另一个人一样竖起柳眉——但是在泪水面前怒气早已崩溃了。
      “夺走你的生命,那个人——!”
      香铃在紧紧抱住的影月怀中,惊恐地动了动。片刻之后——。
      “……不是那样。”
      “哎——”
      “是阳月,给了我生命。”
      抱着香铃,影月慢慢地闭上眼。
      “是阳月抓住了,早就应该散尽的,我的魂魄。”
      十年前就应死了的孩子。
      四年前任性的祈求。
      交换生命的契约。
      阳月,全部都实现了。
      总有一天会到来,和那个时候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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