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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序章 ...

  •   眼前,只见一片鲜红。

      假如现在是在屋外,那一定是老天下起了红雨吧;再不然就是今天前来绘制家族肖像的知名画师不小心打翻了颜料。如果真是如此该有多好,然而。。。。。。

      这是什么?——少年心想。
      红色的浅水塘之中,飘浮着直到早上为止还在微笑的家人的手、脚、头。犹如支离破碎的玩偶一般的那些物体,到底是什么?
      记得早点回家!在出门游玩之前,母亲如此告诫少年,怀中还抱着甫出生不久的弟弟。那是家中第七个小孩,对少年而言是第一个弟弟。

      家族每增加一人,父亲就会请来画师描绘肖像作为摆设。一直站着不动好无聊哦!嘴上虽然这么抱怨,其实是乐在其中。心里牢记着母亲的叮咛,却仍然故意玩过头迟到回家,原因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总是一脸无奈的训斥调皮的自己的母亲,不知为何几乎是衣不蔽体的倒在地上。紧紧抱在怀中应该是第七个弟弟的“物体”——没有头,仔细一看那头颅正在远处的红水塘像颗还球一般飘浮着。

      啪答——啪答——水声不断传来。那是黏稠的红色液体从翻倒的案桌滴下的声音。
      室内比室外来得闷热。原来血液是真的有温度,少年悠悠忽忽的想着。

      但为什么连一滴汗也流不出来?
      蓦地,一道人影出现身后。
      “。。。总-算,最后一个回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少年一回过头,立刻反射性的往后跳开。
      灼热的痛楚从左眼下方划过,视线被鲜红的颜色所覆盖。
      “哦,闪得好。”
      少年倒落光滑的红色水池,粘稠的红色液体溅起,不仅脸颊甚至让少年沾得一身是血。随着喀咚一声,一个重物飞了过来。
      “来,这是奖品,是你的娘亲,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你的爹亲?”
      与空洞混浊的瞳孔四目交接,双手紧紧缠绕着娘最自豪的黑发。
      少年发不出声音。不可思议的他丝毫不感到厌恶。唯一他做的,只有紧紧搂住已经面目全非的娘亲冰冷的首级。少年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

      见少年抬眼瞪视,男子嗤笑道:

      “。。。大爷我的原则就是抢了一户就要把全家灭口,所以才在这里等你。不过,大爷我另外还有一个原则,能够躲开第一击的人,我就饶他一命,试试他的运气如何。”

      男子单手拎起少年的衣领,粗暴的攫住幼小的右臂。
      ——惨叫响起。依序被折断四肢的少年哭叫出声。
      把少年扔上马背,男子随即前往山区,在夕阳西沉之际,将少年抛弃在半山腰。

      “一入夜,这里会有野狗、野狼出没,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鬼遇到这些野兽,不到一晚就会被啃得只剩骨头——双手双脚被折断的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存活下来呢?”早已哭干泪水的少年抬眼狠噔男子。

      男子得意的——残酷地开口道:

      “没错,杀害你最亲爱的家人就是我们,不但把家中财物搜刮一空,还顺便□□了你的娘亲跟姐妹。。。如何,可恨吗?想杀人吗?哈哈、那就先捡回一条命再说吧!”

      少年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并非来自恐惧。
      “对了,给你十年时间,我会好好记住你,这样应该足够了吧?不过,十年一过我就会刻一干二净,浪家三公子——浪燕青,直到你十五岁为止。”
      背对着西沉的夕阳,男子驱马逐渐远去,少年以下巴拖行呐喊道:
      “。。。杀了。。。你!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只要那个人所加诸的左眼下方的伤痕存在一天,自己就绝对不会忘记复仇。

      她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同时也是个心灵脆弱的人。毫无任何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筹码,与其他妃子一同较劲的野心与魄力。与其成为后宫的花朵,不如留在某个僻静的乡村,嫁给某个富裕平庸的男人为妻,过着安稳的生活,如此一来不知会有多么幸福。

      ——然而,她得到国王的宠幸身怀龙胎,生下了二太子。
      倘若自己并非太子而是公主,倘若她的父亲毫无实权,不要做出如此愚昧的行为的话。
      ——最重要的是,倘若自己能够尽早察觉自己的聪明与愚昧的话。
      或许有一天,数十年之后,母后也可以寻找到属于她的小小幸福。

      然而,她连幻想这种不可能实现的美梦的机会也没有了。
      见到带着畏怯的表情、飞到半空的母后首级,少年闭上双眼。
      ——曾经询问是否爱他,他的母后却只回答说不知道。因为她总是哀叹着“要是没有你就好了!”、“要是不生下你就好了!”
      处境看似与总是在庭院一角被发现的幺弟相仿,但是他无论受到如何残忍的待遇,却依旧对自己的生母怀抱孺慕之情。

      他那年幼的异母胞弟有着最真诚的心。当年幼的胞弟给予他与孺慕母亲一般相同的诚挚纯真的爱,他终于发觉到自己的心原来长久以来一直冻结如冰。所谓心疼爱怜的感觉——在遇到幼小的胞弟之后,他才头一次明白这种感情。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改变对于母后的感情。他同情总是低声嗓泣的母后的软弱,有时则报以轻蔑,但绝非憎恨。因为她对自己有着生育之恩。事到如今想隐藏自己受到同父异母兄弟与后妃们心怀妒恨的那份太过耀眼的才华已经太迟了,否则他会反过来以此为武器保护自己与母后。

      而他的努力——到此结束了。
      春天即将来临——然而那天仍是刺骨冷冽的寒冬。
      派遣这些刺客的那群人的企图可说是成功一半了吧。
      陷自己于流罪仍不满足,必须给予致命一击!兄弟与后妃们的这项判断,以及杀光所有人,不准留下任何证据,把一切责任推诿给盗贼的命令是正确的。

      少年从霎时的沈思回过神来,抬起长睫毛。
      母后死了,自己遭到刺客包围,护送押解囚车的士兵全部成了死尸,只剩下他一人。
      除了挥砍对方所溅出的鲜血,手心什么也没留下。
      少年抛下吸食了数人性命、已经无法使用的利剑。

      少年并未遗漏刺客们稍稍放松所露出的破绽。他冲向其中一人的胸前,打断其手臂随即夺走佩剑。
      相较过去父王御赐的宝剑,这是一把连纸都不晓得能不能割断的劣质佩剑。不过现在只要有武器在手便已足够,他扬剑一挥便砍断两人的头。
      “——太小看我了,你们以为我是何人!!”
      美丽的双眸并未丧失丝毫力量。
      足以凝结呼啸的冬季寒风的声音,完全不符合十三岁的年龄。
      “我名为清苑——到目前为止少说也遇过上百名受雇前来的刺客,论及杀人技巧绝对不会输给你们这些人。想取我性命,先做好丧命的觉悟再说吧!”
      ——鹅毛般的雪花飘扬飞舞。

      每当剑刃变钝以及凝固的鲜血导致长剑无法使用,他就从被击毙的敌人身上夺下佩剑继续挥砍。这并非过去在殿前比试等场合纯供观赏的剑法,而是少年为了存活下去不断研究、苦学之后所练就的杀人剑法。

      在落地之前便已经被染红融化的雪花之中,少年以行动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所有刺客悉数被少年杀尽。

      笼罩着厚重云层的昏暗原野之上,尸体如同物品般层层堆叠着,自己也是遍体鳞伤,接着他跪了下来。感觉全身伤口不停鼓动,紊乱的呼息灼热得足以融化飘落的雪花。对于自己体内流着如此滚烫的血液的这个事实嗤之以鼻,最可笑的是什么他不肯乖乖就范等着被杀。

      不杀人就无法活下去,死了就等于失败。所以他动手杀人。然而现在呢?
      无处可去,无依无靠。纵使苟活下来,他很清楚等在前方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为什么他会杀了所有人呢?

      是身为太子的自己不肯将性命交给这群鼠辈吗?不然干脆当场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就好了。亦或是不愿让那群只知争权夺利的后妃与兄弟们称心如意?——可是一旦死去,这些就不再重要了不是吗?

      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我要活下去——当时就是这个念头吧。

      想到自己也有不懂的地方不禁觉得好笑。才笑出声,口是便溢出红色液体。随着一声轻咳,等待春天降临的冰冻大地再次染上一抹朱红。腹部的伤势比想像中来得严重。

      在这一年最后一场的残雪之中,曾经贵为太子的少年倒卧在掺杂着鲜血与白雪,经过稀释的血泊里。
      最后只见到纯白的雪花之中有人逐渐走近,他的意识便中断了。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

      序章

      “算算时间,燕青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停下书写的动作,他抬望窗外无边的天际。

      一直坐着不动是因为脚有残疾,行动不便。过去曾经为了这件事而感到颓丧失志,但现在完全无暇顾虑这么多。这全是拜在目前工作场所结识的远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长官所赐。

      而他即将返回,并带来这座州府的新任主人。
      “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他轻柔一笑。接着拿起搁在案桌一隅的两卦书信。
      “呵呵,没想到那个黎深与凤珠居然会捎信来请我‘多方关照’,话又说回来,好歹也该在中间加上一句‘你平安无事吗?’之类的才对吧。”
      他明白他们不会写一些根本不需要询问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们懒成这副德性。
      重新提笔的他望向堆积如山的公文不断书写。大致告一段落之后,便拿起摆在砚台一旁的印章蘸上朱红印泥逐一加盖。
      那是茶州州牧代理官印,代表他正是茶州府名正言顺的执行代理人。
      他的名字是郑悠舜。现任茶州府州牧副官,十年来一直担任浪燕青得力辅佐的清官能吏。
      悠舜再次望向窗口,被裁成四角的天空的最前方,嵌着坚固的铁栏杆。

      “他们离开了。”
      在飘送着初夏清香的微风吹拂之下,楸瑛朝着他们启程的方向睐细双眸。
      绛攸见到他的损友浮现难得一见的表情,便停下手边办公的动作。
      “真不像你,秀丽有静兰跟燕青的保护啊。”
      “啊啊。。。我知道。呃、其实我在意的是静兰。”
      “静兰?”
      “之前跟你提过吗?我在九年前曾经调查过失踪的清苑太子的下落。”
      “。。。初次听闻,蓝家怎么会想出这种没大脑的计划?”
      绛攸实时反应的回答,让楸瑛佩服的笑了。

      “总之,蓝家内部也有许多事情,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当时虽然无意拥护清苑太子以避免内斗扩大,但逐一收拾局面也很麻烦,所以我那群兄长才要我前往大致查探一下,竟然连个保镖也不让我带,就放我这个当时年仅十六岁的粉嫩美少年独自出门。”

      “。。。是无耻美少年吧?”
      “哎呀,那你承认我是美少年啰。。。其实啊,反正我自己也很想见见太子,所以当时还蛮热心调查的,因为我曾经有意投效于他。”
      望着一语不发抬眼盯着自己的好友,楸瑛爽朗笑道:
      “老实说,我原本应该努力成为他的近臣,然后想办法助他登上王位。”
      “。。。楸瑛。”
      “事情都过去了,清苑太子在蓝家还来不及出面拥护之前就遭到流放,一切都结束了。”
      过去,他是年少时期的楸瑛唯一承认失败的对手。然而还来不及展现领导者才能,贤明的太子便从历史的正式舞台悄然离去。
      “不过绛攸,你知道他被流放到哪里吗?”
      绛攸在记忆中搜索——不自觉站起身来。
      楸瑛眺望着远在天边的茶州,亦即过去的太子受到流放的地点。
      “太子失去下落是在十四年前的冬末时分,据说静兰被邵可大人收容是在第二年的初冬时节,这半年的时间——不晓得他在茶州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终于让你成了孤单一人了。”
      抱歉。。。面对年轻国王的轻喃,邵可温和笑道:
      “静兰也对我说过相同的话,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我的期望,那些孩子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因此我更必须守护那个家。”
      深藏着无可取代的记忆、心爱的儿女们返家之际唯一的去处。
      然而那是只有在王都才做得到。
      “你在得知自己的女儿被派往危险地区,却毫无愠色。”
      “她已经是一名朝廷官员,我无意多加干涉。”
      平静的表情透露出他是由衷如此认为,然而这是——
      “。。。你已经发觉这是出于为政者的考虑了吗?邵可。”
      红邵可转过头来,刘辉则投以笔直的目光。

      老人焚烧着这阵子特别爱用的熏香。馥郁的香气宛若有生命一般随着烟雾静静飘荡,在室内徐徐弥漫、沉淀。
      “时候到了。”
      位于奢华的房内,悠闲的坐落在一张价值不菲的精致座椅上,老人喃道。
      茶鸳洵凭借一已才能获得了一切。旁系出身却杀尽直系男性后嗣,取代本家的男人。

      迎娶缥家千金,以先王与所掌握的中央权势为后盾,登上茶家宗主之位。他——是茶仲障的兄长鸳洵。由于仲障乃故宗主胞弟,因此目前晋升至一族长老的高位,不过原本出身旁系的他在一族之中的排序非常卑微,因此经常受到冷嘲热讽。

      仲障垂老的脸颊冷不防泛起笑意。
      支配了一切的鸳洵,没有留下遗言就死了。事情来得太过简单,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那兄长死了?——啊啊没错,凡人终究逃不过一死。
      无论如何强势的掌权者,最后仍将随着时间灰飞烟灭——
      “老夫不像你才能出众,不过。。。”

      接获鸳洵的死讯之后,理所当然一族之间引发了宗主地位之争。这一年来,水面之下不知经历过多少内讧暗斗。然而这一切即将随着新任州牧的诞生而宣告结束。

      只要能够操控新任州牧,掌握其玉佩与官司印之人,将成为下任茶家宗主——
      “。。。老夫一定要超你,兄长。”

      兄长一直未在这个人世留下的,正是流有自己血缘的继承人。兄长只有一名孙女,所以不成问题。然而自己不同,虽然儿子早已确定一无是处,却仍有继承仲障血统的三名孙子。仲障团上眼,脑海浮现孙子们的脸。曾是宗主的兄长在他们的名字之中冠上“洵”字,但他们身上的血液无疑是来自仲障。可惜除了长子草洵以外,次子朔洵、三子克洵均欠缺霸气,尤其三男甚至连名列彩七家的资格也没有。因此目前仲障也认为,自己的继承人只有具备过人胆识、忠心耿耿的草洵。

      “首先第一步,是抢夺玉佩与官司印还有杀了浪燕青。只要有了那个‘杀刃贼’随行,草洵应该有办法完成任务吧!”
      这里是茶州,茶氏一族的地盘。躲在哪里都有办法找出来,无论是人、还是物。
      仲障以满是皱纹的手指掸了掸在桌子上的书信。

      “新任州牧吗。。。那个不具任何后盾的小鬼杀了也无妨,不过另一人。。。”
      红秀丽。红家直系长千金,而且是由那位红黎深担任监护人的少女。
      “不能动她,否则势必与红家为敌。。。那么就想办法拉拢她吧。”
      州牧与红家直系血亲一并得手,一箭双雕。
      “呼嗯。。。这边派出朔洵适任吗?迎娶红家千金做为正室是再好不过,茶家地位也将藉此提升,次子朔洵在日后也不至于形成问题。”
      接着想起排行第三的孙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那小兔崽子。。。”
      既不像大哥那样强悍霸气,也不像二哥端丽雅俊,毫无可取之处的老幺。
      “。。。嗯、也罢。”
      重新躺回椅子,慢慢叹了口气。脑中思索的全是兄长的事。
      “老夫是庸材,跟你不同,但是老夫绝不认同只有生来与众不同之人才有资格统治一切。”

      爬升至凌驾红蓝两家的地位,加上先王器重,最后成为茶家宗主的鸳洵。此外甚至迎娶仅次于七姓家族、公认保有传统与礼法的神之血族,缥家千金为妻——单凭才能便得到一切的兄长,以及永远出不了头天的自己。

      “来自相同血缘的兄弟,有无才能之别竟有如此天壤之别?追求权力、追求地位、追求名声的愚蠢又污秽的欲念分明就是如出一辙,藉由获得老天爷一时心血来潮所赐予的幸运与否甚至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仲障的老眼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时候到了,老夫一定要推翻一切,成为茶家宗主,只要把鸳洵唯一的孙女杀了就是断了他的血脉,而老夫死了却仍有子孙存活下来,到时候老夫就可以超越你了。”

      呵。。。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笑,仲障抬起脸,房内不可能有其他人。
      只见熏香弥漫。也许是兄长吧,仲障心想。
      你在笑吗?嘲笑你这个愚蠢的弟弟努力绞尽脑汁的模样。
      你总是喜欢嘲笑我,而我却几乎不曾反击。
      “。。。不过,这次绝对不再示弱。”
      令人憎恨到了极点的茶鸳洵,总是阻挡在眼前。我伟大得不得了的兄长啊,你先离开人世就是你输了。
      终于看见道路的前方了。直到这把年纪才得以一偿宿愿。
      。。。现在,是不是应该让老夫那几个可爱的孙子们,前往迎接新任州牧呢?
      “等着瞧好了。”
      总是被你堵在前面的道路,这次一定要走到底。
      老人阴沉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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