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周逾春

1、01

　　夏末初秋，蝉蜕不啾，傍晚凉风习习吹散了夏末那最后的一丝燥热，带来了些许清爽和惬意。

　　孟颐和慢悠悠的朝门口走去，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孟颐和，一起回家吗？”

　　孟颐和回头，是她的同桌周宜。

　　“不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吧！”

　　今天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孟颐和对于这个热情的同桌还有些不习惯。

　　周宜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走吧，我家的司机就在门口，让他送你回去。”

　　孟颐和皱了皱眉，拒绝她的好意：“我不回家，谢谢你。”

　　孟颐和到烧烤店时，已经晚了五分钟，老板也没说什么，让她快点去招呼客人。

　　小吃街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来吃饭的，很少有闲逛的人。

　　“老板，羊肉串怎么还没好。”

　　有客人不耐烦的催促，孟颐和连忙将羊肉串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孟颐和，眼底浮现出一抹惊艳。

　　手有些不老实的扯住孟颐和的手腕：“小姑娘，来陪哥哥喝一杯。”

　　孟颐和笑了笑，挣脱他的手，“不好意思，我还要忙。”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让你喝就喝，哪那么多废话。”

　　孟颐和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她被人扯到身后，一股栀子花香，传入鼻中。

　　孟颐和抬头，便看到昏黄的灯光下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十六七岁的年纪，黑衣黑裤，头戴一顶鸭舌帽，看不清长相。

　　“赵正，你特么算人吗，强迫一个小姑娘？”

　　他的声音很好听，让孟颐和忍不住想要窥探他鸭舌帽下面的那张脸。

　　不过，现在不是她犯花痴的时候，显然这个人和这个赵正认识。

　　“宋野清，你少管闲事，识相的话给老子滚开。”赵正冷哼，他身边的一群兄弟摩拳擦掌。

　　宋野清。

　　孟颐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双方都有些剑拔弩张，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总之最后的场面一片混乱。

　　赵正带了很多人，宋野清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

　　孟颐和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喊：“警察来了。”

　　最后赵正那群人和宋野清还有孟颐和都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赵正咬牙切齿的瞪着孟颐和。

　　孟颐和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回瞪他。

　　宋野清不是第一次进这里，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小清啊，你说说你，你这才消停没几天，怎么又进来了。”

　　一个中年警察，有些无奈的指着宋野清。

　　孟颐和忍不住想笑，小青难道他还有个姐姐叫白素贞。

　　似是察觉到她的偷笑，宋野清双眉微皱，很是不耐。

　　宋野清没吭声，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赵正。

　　“这次又因为什么？”中年警察问他。

　　“英雄救美。”

　　孟颐和只做了一个笔录，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让她离开了。

　　至于其他人，她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孟颐和回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屋子里很黑，一片寂静。

　　灯被打开，一脸困倦，抱着一只洋娃娃的孟琳揉了揉眼睛，看到孟颐和皱了皱眉，不悦道：“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孟颐和没打算理会孟琳，给自己倒了杯水。

　　越过挡在她面前的孟琳，准备往房间走。

　　孟琳伸手拦住了她：“孟颐和，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和你说话呢，你装聋作哑算什么。”

　　孟颐和冷眼看她，淡淡道：“我和你很熟吗？”

　　孟琳咬了咬牙：“我是你妹妹。”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两人的动静吵醒了孟振兴和李倩。

　　“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

　　孟振兴看了一眼孟颐和，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孟颐和淡淡道：“兼职。”

　　孟振兴也没在说什么，李倩在一旁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孟颐和回到房间，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幸福的一家三口。

　　男人搂着女人，旁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三人笑的阳光灿烂。

　　“妈妈。”

　　孟颐和抚摸着照片上的女人，心里很难过。

　　十二岁那年，她母亲被查出得了乳腺癌。

　　当时发现的晚，已经是晚期。

　　孟颐和记得，她母亲走的那天，她哭的撕心裂肺，一度昏厥，醒来后，她看到孟振兴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爸爸，我没有妈妈了。”孟颐和强忍着泪水。

　　孟振兴看了她好一会才说：“颐和，我们搬家吧。”

　　后来，孟颐和随着孟振兴从乌城搬到了容市。

　　第二年，她上初一，孟振兴领回来一女人和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孟振兴让她叫她阿姨说是以后就在一起生活了。

　　后来，孟颐和才知道，孟振兴与这个女人早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孟振兴还给孟琳改了名字。

　　原本她叫李琳。

　　自从李倩和孟琳来到这里后，孟颐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孟振兴很喜欢李倩，对于她带来的孩也是十分疼爱。

　　孟颐和又会想起，她母亲在时，孟振兴对她的爱。

　　那时候的她很幸福。

　　醒来时，孟颐和的泪水沾湿了枕头。

　　她做了一夜的梦。

　　天光大亮，太阳升起。

　　孟颐和匆忙洗漱，打算出门。

　　身后李佩倩叫住了她。

　　“颐和。”

　　孟颐和回头，微微蹙眉。

　　“阿姨，有事吗？”

　　李倩笑了笑：“你妹妹才转到二中，对二中还不熟悉，让她跟着你去学校。”

　　孟琳原本就读于容市一所最差的私立高中，据说那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居多，本来以她的成绩是没办法上二中的。

　　后来是孟振兴托关系才把她转去二中的。

　　“哦。”

　　孟琳跟在孟颐和身后，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孟颐和，我不希望在学校让别人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

　　“彼此。”

　　孟颐和也是这样想的。

　　孟颐学理，孟琳学文。

　　文理教学楼不在一个方向，文科班在东边，理科班在西边。

　　到学校门口时，孟颐和和孟琳分开。

　　孟颐和慢悠悠的朝西边走去。

　　还没到班级门口，遇到了周宜。

　　“早上好，颐和。”

　　“早。”

　　孟颐和淡淡的回了一句。

　　两人进到教室，刚坐下。

　　前桌陆肖便转过头来，“孟颐和，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早读已经开始了，孟颐和将英语书摊开。

　　“起晚了。”

　　陆肖和孟颐和初中就在一个班，高一下半学期文理分班又将两人分在了一起。

　　“难得你起晚了一次。”

　　周宜是从隔壁市转来的，对很多人都不认识，很是好奇的问：“陆肖，颐和很爱学习吗？”

　　陆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与周宜开启了漫长的唠嗑。

　　陆肖可谓是把孟颐和从初中到高中所有的轶事都抖擞了出来。

　　“陆肖，你够了。”

　　过了很久，孟颐和听不下去了。

　　打断了口沫横飞的陆肖。

　　旁边的周宜星星眼，一脸崇拜的看着孟颐和。

　　“颐和，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啊！”

　　孟颐和嗯了一声，周宜瘪瘪嘴，问陆肖：“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吗？”

　　陆肖耸了耸肩，表示已经习惯了。

　　早读结束，第一堂课还没开始。

　　周宜没吃早饭，拉着孟颐和去了小卖部。

　　孟颐和没什么钱，小卖部里的东西她都买不起。

　　她站在门口等周宜。

　　有人站在不远处叫她：“孟颐和，物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孟颐和看到是同班的英语课代表，赵希。

　　孟颐和走之前特意进去给周宜说了一声。

　　周宜有些不情愿的撇嘴：“那老头找你干嘛。”

　　周宜把一个面包塞到她手里：“走着吃着。”

　　孟颐和差异的看了她一眼，周宜知道她想问什么。

　　孟颐和还是没问，将面包塞进怀里，一路小跑跑到物理老师的办公室。

　　准备抬手敲门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孟颐和一愣，差点撞到那少年身上。

　　少年微微侧身与她保持距离，一头红发，肤色冷白，眉眼锋利，淡抿着唇，漆黑的瞳孔里仿佛一座幽深的古井。

　　孟颐和愣了愣，两人对视，孟颐和心跳如雷。

　　宋野清。

　　“抱歉。”男生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两人擦肩而过，孟颐和回头看了他一眼，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老师，你找我。”

　　孟颐和进去的时候，物理老师正在批改作业，见到她来疑惑的问：“孟颐和，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孟颐和就明白了，赵希骗她。

　　物理老师也没太在意，看了眼时间：“没什么事，快回去上课吧。”

　　孟颐和走出办公室时，上课铃已经响了。

　　她回到教室时，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身边站着一个红发少年，化学老师皱着眉看着门口的孟颐和，有些不悦：“孟颐和，学习好又有什么用，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老师，对不起，我……”

　　“行了，进来吧。”

　　孟颐和有些委屈，她经过赵希的位置时，看到赵希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些生气。

　　周宜看她回来的有些晚，小声的问：“物理老师找你干嘛。”

　　孟颐和没解释，敷衍了过去。

　　周宜让她看讲台，说是从三中新转来的学生。

　　孟颐和抬眼看去，两人再次对视。

　　教室里顿时一阵七嘴八舌，纷纷议论。

　　化学老师轻咳嗓子，拍了拍讲桌：“安静！都安静！你们激动什么？教室让给你们，你们来讲？！”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转来的插班生宋野清，你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吧！”

　　宋野清单手插在裤兜里，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一群人，冷漠倨傲。

　　“宋野清。”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再没了下文。

　　化学老师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位置，吩咐班长：“邬亮，你带几个人搬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过来。”

　　一堂课耽搁半堂，索性也不上课了，让同学们自习。

　　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下课后，赵希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轻蔑：“孟颐和，你还真是蠢，我说什么你就信啊！”

　　孟颐和没搭理她，刷着物理题。

　　周宜听出些不对劲，扯了扯孟颐和的衣服，“怎么回事？”

　　孟颐和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周宜顿时火了。

　　“赵希，你要不要脸。”

　　赵希被周宜这一嗓子吼的有些懵。

　　“周宜，你发什么疯呢？”

　　孟颐和原本和赵希没什么交集，可偏偏孟颐和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而赵希却屈居与第二，所以她一时来了兴趣，想要恶搞孟颐和，所以她才编了一个理由，把孟颐和骗到了物理老师办公室。

　　孟颐和拉着暴躁的周宜，“一会上课了，别冲动。”

　　赵希看了一眼孟颐和，不屑的冷哼，随后翻了个白眼走了。

　　周宜气的快要爆炸，但上课铃声响了，她无从发作。

　　课堂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孟颐和走神了没多久，就下课了。

　　课间是学生们谈天说地，聊八卦的最好时间。

　　“唉，七班的邹景真的和我们班的蔡星在谈恋爱啊！”

　　“千真万确，秦致亲口说的，秦致可是邹景的兄弟，他说的能是假的吗？”

　　“蔡星运气也太好了吧，能和邹景谈恋爱。”

　　蔡星是她们班的班花，人长得漂亮，家世好，性格好，与班里人相处的很愉快。

　　周宜听着几个人说的八卦，碰了碰孟颐和，“你知道邹景吗？”

　　孟颐和摇头，她除了学习兼职对于其他事一概不知。

　　周宜是个八卦爱好者。

　　短短几天，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和八卦她都了如指掌，比如这个叫邹景的。

　　“邹景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你竟然不知道？”

　　周宜叹了口气，知道孟颐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关于邹景她肯定不知道。

　　“我给你科普科普邹景是什么人。”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周宜口若悬河的向她说了很多关于邹景的事。

　　比如邹景家很有钱，再比如说邹景学习不好，年纪倒数第一，经常爱打架，身边有一群小弟。

　　总之，孟颐和听的烦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宜停止科普。

　　“你除了学习还喜欢干什么。”

　　周宜真的忍不住想问。

　　“赚钱。”

　　周宜不说话了。

　　她家境很好，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没体会过人间疾苦，不知道孟颐和生活有多艰难。

　　孟振兴在一家私企上班，拿的是死工资，钱不多，还要养活一大家子，李倩没有工作，而除了孟颐和的学费之外，还有孟琳的学费。

　　所以孟颐和经常找兼职，这样她平时要买写学习资料也有钱。

　　晚上放学，孟颐和提前到了兼职的地方。

　　上次因为闹事，她辞去了烧烤店的工作，重新找了一家火锅店。

　　今天晚上火锅店里人不多，孟颐和正在擦桌子，听到有动静，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了一群少年，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尤其显眼。

　　一头红发，肆意张扬，他的皮肤很白，神情寡淡，薄唇微抿，看到孟颐和薄唇微抿，挑了挑眉。

　　老板看他们年纪相仿，让孟颐和去招待他们：“颐和，客人来了，你快点去招呼他们。”

　　孟颐和走过去，那群人其中一个寸头男生开始吹口哨。

　　“呦，这家火锅店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小美人了。”

　　旁边的人附和：“这小美人是哪个学校的，怎么没见过。”

　　孟颐和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们要吃什么。”

　　寸头男生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一眼，笑的有些猥琐，“吃你行吗？”

　　孟颐和蹙眉，还没说话，耳边传来一道威胁而又嚣张的声音：“李稻，你特么够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脑子都是屎。”

　　李稻尴尬的笑了笑，“清哥，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

　　胡杨转移话题，“清哥，汪东在群里发消息说何晟要找人干我们。”

　　宋野清啧了一声，一只手摸了摸红发，舔了舔后槽牙：“有能耐让他来。”

　　孟颐和对于他们讨论的什么没太在意，回家时，已经十点了。

　　走在路上，心里有些担忧。

　　这么晚了，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人。

　　突然一声猫叫声把孟颐和吓了一跳。

　　从路边跑出来一只黑猫，瞪着一双黑色的双眼看着她。

　　孟颐和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从怀里掏出早上周宜给她的面包，撕下来一小块放在它面前。

　　小猫吃的很快，孟颐和又撕下来一块，站起身准备走。

　　小猫叫了一声，随即消失在黑夜里。

　　孟颐和回到家时，动作很小心，但还是吵醒了孟振兴和李倩。

　　孟振兴看着她回来的这么晚，知道她又去做兼职了。

　　“颐和，以后别去做什么兼职了，没钱了问爸爸要。”

　　自从孟振兴在婚后，孟颐和除了学费，零花钱和买学习资料的钱她都是兼职赚来的。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你这么晚回来，打扰到我和你爸爸睡觉，也不是个事，你和琳琳还要早起上学，睡眠质量不好可不行。”

　　孟颐和听出李倩的画外音，她淡淡的说了句抱歉，就进屋了。

　　她隔着门能清楚的听到孟振兴和李倩的谈话。

　　“颐和每天都做什么兼职，她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期，可要好好看管。”

　　孟振兴叹了口气，“她这几年性子变了很多，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也管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