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钟神秀 阴阳割昏晓》绕溪十里蔷薇花

21、并肩

　　连着几天，庞统都没去上朝，留在府里，确切地说，是留在赵钟灵的房间里。一方面是为了监督赵钟灵按时吃饭、喝药，陪着她在屋子里写字、弹琴、做女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继续混淆大众的视听，让外界相信君臣不和，皇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倚仗。
　　自从赵钟灵被庞统从冰凉的水里救出来后，庞统总是担心赵钟灵冷，留下后遗症。虽已入春，他还是吩咐下人们把屋子里的炉火烧到最旺，以至于赵钟灵都有些微微发热，而他自己更是早就满头大汗了。赵钟灵看到后，觉得庞统有些关心则乱，难得有了些许笑意，拿出帕子，抬手去擦庞统的额头，却反被他握住了手。
　　“灵儿，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周围有什么人在场，你都不用叫我王爷、不用说您，我们两人只用你、我相称，记住了吗？”庞统看着赵钟灵，柔声说道。
　　“记住了。”赵钟灵微微点头，回答道。
　　“灵儿，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告诉你，不再瞒着你，好吗？”庞统继续表达着自己的心意，生怕赵钟灵反悔。
　　“好。”赵钟灵抬起头，莞尔一笑。
　　“灵儿，你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许瞒着我，可以吗？”庞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赵钟灵并未犹豫，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灵儿，你给我讲讲，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在城外，是什么情况。”庞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赵钟灵觉得庞统已经不像那个勇猛果敢、威风八面的中州王了，反而细心体贴得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君，这种转变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是在庞统一次又一次热烈的表白中，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布料和针线，看向庞统，开始讲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年，母亲带我去外公家省亲，谁料夜晚突遭意外，本来以为就要命丧黄泉了，却看到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救我们于危难之间。事后，我捡到了一个绣着“统”字的香囊，一直藏在枕头下面。再后来，你被封为飞星将军，入京受封的那天，我在醉香居的二楼看见了你，才知道，当年的救命恩人是你。”赵钟灵回忆起往事，说出了两个人初遇的经过。
　　“你为什么……没有同意和新科探花的婚事？”如果说，之前的庞统还在勉强压抑自己内心翻涌的醋意，现在实在忍不住了，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那时，我已经十七岁了。父亲掌管科举，看中了他，说他家世简单、人品出挑，又有才华，就想让我出嫁，然后随他外放，以此来远离朝中的各种争斗。我知道父亲是为我着想，但是我不愿意，因为……因为……”赵钟灵有些难为情，抿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因为什么？”庞统掰正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因为……因为，自我那日见到骑马入城的你，就心系于你，再也没有想过嫁给其他人。父亲因此大发雷霆，把我关在了府里，等你又去边关之后，才把我放了出来。直到三年后，皇上赐婚，才有了这段姻缘。”赵钟灵下了好大的决心，直视着庞统的眼睛，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意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之后，内心极其坦然，原来和心爱之人诉说真心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哪知道，庞统听到后，直接把赵钟灵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的脖颈后面，仰头吻了过来。此刻，他听了赵钟灵的肺腑之言，才终于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竟然这么深，自己实在是辜负了她的真心，伤害了她的感情。
　　“仲源，你真的不在意……我曾经被辽人掳走过吗？”赵钟灵偏过头去，躲开了庞统的亲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灵儿，我当时说的话只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抓错了人，无法真正威胁到我，放松警惕，都不是出自我的真心。于我而言，你的性命最重要，我只想让你活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庞统把头靠在赵钟灵的肩膀上，诚心诚意地道歉。赵钟灵听到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庞统看到赵钟灵没有继续追问，不再追究自己的错误，连忙转移话题，说道：“明天，赵祯会下令，斩了之前被下狱的那几个大臣，来拖延时间，其实他们都被提前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被行刑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王府上下都是自己人，你可以随意，但是对外要装作很伤心。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相信，记住了吗？”
　　“仲源，你怎么能直呼皇上的名讳呢？”赵钟灵微微皱眉，担心会惹来祸患。
　　“哼，我没叫他赵老六就不错了，他已经知道内情，却不提前告诉我，连累你跳河，我想起来就生气。”庞统愤愤不平的说着，但是，当他看到赵钟灵着急的样子时，又换了柔柔的语气，说道：“不过，他给我指的这门婚事，我倒是很满意。”
　　赵钟灵听到庞统的真心话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庞统看见她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猛然想起来一件事，轻声说道：“灵儿，有一样东西，我要还给你。”说罢，庞统起身回到他自己的院子，把那支珍珠头钗取来，递给赵钟灵。“灵儿，这是那帮辽人掳走你后，给我送过来的，现在物归原主。”赵钟灵握着头钗，百感交集。他不在意自己曾被抓去，他不怀疑自己的清白，只是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件信物。霎时间，万般情意涌上赵钟灵的心头，她的鼻尖也酸酸涨涨的难受。
　　“仲源，你能带我去见见我的父亲和母亲吗？”赵钟灵看向庞统，满眼期待地问道。
　　“见岳父大人没有问题，我可以安排。但是，侍郎府处在繁华的街市上，进进出出难免惹人注目。我会派人把内情告知岳母大人，让她安心。”庞统想了想，说出了这些话。赵钟灵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点了点头，也没再勉强。
　　第二天傍晚，庞统带着打扮成小厮模样的赵钟灵，去了醉香居。到了后院一间极其隐蔽的房间前，刚推开门，就看见赵元忠等大臣正在里面休息。赵钟灵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抱住赵元忠，父女二人都哭了起来。庞统不忍赵钟灵伤心，上前打断，说道：“灵儿，你的身体刚好，不要过于伤心。岳父大人，您也要保重身体，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多谢王爷庇护小女、照拂侍郎府，下官定会竭尽全力，助皇上和王爷一举粉碎辽人的阴谋。”赵元忠想要跪下感谢庞统，却被自家女儿和女婿扶住。
　　“各位同僚，时间有限，我们长话短说。赵祯已经下令，让张文田出使大辽，用调虎离山之计让他尽快离开京城。此外，本王已经让京城周围的军队分批次进城，埋伏在了各个据点，最大限度保障城中百姓的安全。包拯、公孙策、展昭等人，正埋伏在大辽边境，等本王前去汇合。京中之事，就有劳岳父大人和在场的各位了。”说起朝廷大事，庞统义正言辞，又变成了那个威风凛凛的中州王。
　　晚上，庞统和赵钟灵躺在床上，各怀心事，皆难以入眠。庞统心中明白，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以前的他从未害怕过，只是如今，家中有了牵挂，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苦涩。一方面，赵钟灵十分感谢庞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另一方面，她又非常忐忑，她怕自己成为庞统的累赘，也怕庞统遭遇危险。她伸出一只手，抓住庞统的胳膊，开口说道：“仲源，谢谢你。我知道，战争一触即发，你安心去吧，我会守好王府，等你回家。”
　　“灵儿，我答应你，必定平安回来。”庞统反握住赵钟灵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过了几天，京城中就流言四起，说中州王和中州王妃不睦。因为中州王妃的父亲犯了欺君之罪，已被正法，而中州王没有出手相救，遭来中州王妃的怨恨。其实，这些话都是庞统派人添油加醋，再散播出去的，就是要把舆论推向最高潮。
　　接下来的几天里，庞统开始为战争做准备，忙于安排各种各样的事情，每晚都睡得很晚，他怕影响赵钟灵休息，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好在赵钟灵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了。这一次，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出发，只能悄悄地出城，而且，他必须带走七十二飞云骑，此外，他还要尽可能的，把府中的一切都安排好。于是，他找到了庞太师，分析了京城即将大乱的情况，希望父亲能动用私人力量，在自己离开后，保护中州王府，尤其要保护赵钟灵。庞太师看到自己的儿子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不再只是追求权势和地位，非常欣慰，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凯旋而归，未来一定会苦尽甘来。
　　那日，柳玉来找庞统，说孩子已经慢慢长大，不宜再留在王府，公婆和李宣都不在了，她要带着孩子回乡下娘家去，寻求父母的帮助，把李宣留下的唯一骨血抚养长大。庞统听到后，带着柳玉来到了赵钟灵的房间。柳玉向他们告别，预祝此役大捷，祝愿王爷和王妃美满幸福。赵钟灵扶起跪在地上的柳玉，拿出了一些首饰和银票，递到她的手上，感谢她在自己落水后对自己的照顾。柳玉想推辞，却被庞统阻止：“柳玉，你就收下吧，本王当着王妃的面，向你保证，一定会让李宣和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得到应有的哀荣，让他们成为人人称赞的大英雄。”第二天，柳玉就抱着孩子离开了，庞统让两个飞云骑一路护送，直至他们娘儿俩平安到达家乡。
　　一切准备就绪，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庞统来到赵钟灵的屋子里，和她告别：“灵儿，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事，就去找我爹，他会保护你的。”
　　“仲源，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千万小心，王府的一切，你都不用担心。”赵钟灵拿出给庞统新绣的香囊，上面是精致的山峦和云彩图案，栩栩如生。她经过练习，绣法越来越娴熟，那几朵祥云就像要飘走一样。庞统接过香囊，仔细抚摸着。云彩、云晓，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承载了满满的情谊。他看着眼前娇娇柔柔的赵钟灵，忍不住问道：“云晓，今晚，你想不想让我留下来？”
　　“我……我……”赵钟灵一时语塞，脸上绯红一片，不知该如何回应，想不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中州王竟然如此傲娇。
　　“说，说你想让我留下来。”庞统抬起赵钟灵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仲源，你……你今晚……别走了。”赵钟灵被逼得没有办法，伸出双手，搂住庞统的腰，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害羞地小声回应。再后来，她抛弃了以往的小心翼翼，踮起脚尖，主动靠近他的脸颊，轻声耳语：“仲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天还没有亮，庞统就起来了，他亲了亲赵钟灵的额头，转身离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他一定要取得胜利，然后回到她的身边来。
　　赵钟灵在庞统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光着脚跑到了窗户边，隔着窗棂，看着庞统越来越远的身影，暗暗下定决心，等他回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