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75、第 75 章

　　很久以后，柳沅淇曾经问过顾中则，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顾中则只是笑了笑，然后说自己也记不得了。不过柳沅淇心里明白，这时候的顾中则一定是看到了或是听到了什么东西，才在一瞬间领悟了五老林中的奥妙。至于这东西与梅行川又有什么关系，顾中则定是不愿意轻易告诉柳沅淇的，于是柳沅淇也就作罢，不再追问。

　　此时此刻的龙星漪却无法将自己的疑问深埋在心中，便出言问道：“你当真有把握么？太阳早就落了山，再过一会儿，咱们就只有月光用来照明了。虽然咱们此刻在沼泽之中，可沼泽外的那些树木，恐怕会连那一点月光都给挡住。”

　　顾中则道：“无妨，我与你初见的时候，不是也只有一点点月光照明么。可就在那一点点的月光之下，我也并没有把你看错，不是么？”

　　龙星漪道：“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害怕。”

　　顾中则道：“这里有四个人，就算是真有什么妖怪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也不会先吃你的。等把我们三个人全都吃掉了，估计肚皮也就饱得吃不下你了。”

　　龙星漪痴痴地看着头顶的月光，道：“这月亮看着可真冷，比洹阳城的月亮冷了很多。”

　　顾中则道：“这天上难道不是从来都只有一轮月亮？”

　　苑婆婆咳嗽了两声，然后道：“一轮也好，十轮也罢，你说你心里已经有了出去的法子，那就快点告诉我们。”

　　顾中则道：“不急，还要再等上一会儿。”

　　柳沅淇道：“等什么？”

　　顾中则道：“等梅兄再给我托一回梦。”

　　柳沅淇道：“睁着眼睛也能托梦？”

　　顾中则道：“若是别人，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我与梅兄心意相通，所以就算是睁着眼睛，他也能给我托梦。”

　　龙星漪听了这话，突然皱起了眉头，缓缓道：“你总是喜欢说这些叫我听了之后一头雾水的话，其实你本可以把话讲得更明白些的。”

　　苑婆婆冷笑一声，然后道：“我想顾中则是不愿意当着我的面把话讲清楚吧，你们年轻人若是想说一点悄悄话，我这老婆子倒是可以走得远一些，叫你们不再为难。”

　　顾中则笑道：“婆婆你是多心了，我把话说得这样颠三倒四，只是因为我脑子笨，不像梅兄那样能把复杂的话讲得既清楚又漂亮。”

　　顾中则说完这句话后，便也不再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龙星漪看顾中则面色平静，甚至眉梢处能看出两分喜色，心中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再开口发问。

　　柳沅淇也抬头看着月亮，她不知道顾中则在看什么，只觉得这月亮既然是梅行川为顾中则点明的，那看着月亮，或许能找到关于梅行川行踪的蛛丝马迹。

　　苑婆婆盘腿坐在地上，潮气逐渐从她的脚下开始向上蔓延。很快，苑婆婆肩膀的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

　　时间过得越久，天上的月亮似乎就变得更加耀目。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龙星漪觉得自己的鼻腔开始发痛，大概是这林中瘴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顾中则终于开了口，道：“这墓碑就是一座梯子。”

　　柳沅淇道：“这我倒是也看出来了，可是就算爬到那上面，离悬崖顶也还有很远的距离。”

　　顾中则道：“咱们不需要爬到顶上，只要到达崖壁上的某一处就可以。”

　　龙星漪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声调也提高了不少，道：“我明白了，就像在皇陵时一样，你是想说，咱们只要跟着那月光映在山上的光点走，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顾中则仍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龙星漪道：“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顾中则道：“这崖壁比皇陵所在的那座山高上许多，内外又有水流冲击，所以绝不可能是中空的。因此那月光所照映之处，只是比其他的崖壁更便于落脚罢了。这一点，还是我半夜惊醒时，看着崖壁才悟透的。”

　　柳沅淇道：“那你可看清楚最终的出口在哪里？”

　　顾中则指了指崖壁上的一处，道：“月光到了那里，就像被吸了进去一般，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柳沅淇点了点头，道：“听着倒像是个出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得行，万一里面比这五老林还惊险几分......”

　　顾中则道：“那这一趟就是有去无回。”

　　柳沅淇道：“可这月光也在动。”

　　顾中则道：“月亮没有那么急性子，光斑没有半个时辰是不会移动的。”

　　柳沅淇道：“也就是说，咱们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顾中则点点头，道：“不过若是我摔死在上面，你们就权当看了半盏茶的戏好了。”

　　龙星漪听了这话，便出声道：“这话什么意思？”

　　顾中则道：“我指出的这条路，就连我自己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若说当日在皇陵时我有五分把握，那现在便是连三分把握都没有。”

　　龙星漪觉得鼻腔的疼痛已经蔓延到了喉咙和额头。

　　龙星漪的声音越来越发虚：“那为何不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我是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月光所照射的位置，为何不等天亮了，身上也暖和些再上去？”

　　顾中则道：“等到天亮了，这些光点也就都要不见了。我自己或许能记得住那些位置，可是你们又都能记得住么？就算把那些位置画到纸上，让你们死记硬背，恐怕没个两三日也是记不住的。何况现在没有纸笔，只靠口述，我也说不清那些石头谁是谁的，它们都长得一个样子。”

　　顾中则说这番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便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所以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顾中则继续道：“而且既然是靠月光辨识位置，那自然要在夜里行动，制造机关的人通常都是很执拗的。”

　　龙星漪道：“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蠢罢了。”

　　顾中则沉默片刻后，突然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你在我见过的女人里，头脑和胆识都可以排得上前五了。”

　　柳沅淇笑着道：“那另外四个人是谁？”

　　顾中则道：“我干娘、锡婆婆，还有我曾在一番邦小国结识了一位大公主，她们都算得上是女中豪杰。”

　　龙星漪眨了眨眼，道：“算上我，也只有四个，那还有一个呢？”

　　顾中则心里想的是柳沅淇，因为柳沅淇样样都要比龙星漪强上一些，可他又实在没必要为了柳沅淇而引得龙姑娘不开心，便打岔说道：“那便是我算错了，你排得上第四位。”

　　柳沅淇语气轻快道：“她该是第一位才是。”

　　顾中则点点头，道：“若能活着走出这五老林，她就是想当观音娘娘，我也是一点异议都没有的。”

　　说罢顾中则又看了一眼月亮，对三人道：“现在时间正好，一会儿我就要登上这石梯，然后根据月光经池水反射在崖壁上的那些光斑，一步一步地攀到上面。你们千万要记好我的步伐，因为并不是每一块光斑都是有用的......有些光斑是用来混淆你的注意力，叫你踩上去以后一脚踏空，这一脚踏空，也就万事皆空了。”

　　柳沅淇道：“放心，我跟在你后面，就算她们记不住，再看一遍我的脚步，也就记住了。”

　　顾中则飞身一跃，直接登上了石梯的第四层。

　　顾中则道：“没想到这石梯看上去纤巧，才上来倒觉得十分稳妥。”

　　苑婆婆开口道：“上官弗毕竟是皇族中人，他带来的巧匠，自然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能人。”

　　顾中则笑道：“可他们设下的这些天牢地府，最后好像都是给我准备的，他们自己人却没有用上。”

　　话音刚落，顾中则便又如一片竹叶般轻巧，迅速向上登了三级石梯。

　　此时顾中则已经听不清下面人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龙星漪纤瘦的面庞。顾中则又迎着微风与清冷的月光，一直登到了这石梯的最顶端。此时他再向下看，就只能看见龙星漪单薄的身影了。

　　顾中则抬头望去，看见几十处斑驳的月光，正在悬崖峭壁之上静静地待着，仿佛等待着顾中则伸手去触摸似的。

　　顾中则喃喃道：“多亏青枣池边梅兄提醒了我一句，否则仅凭我一个人的脑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月光的迷阵该如何来解。只希望我这一步没有走错，还能留着一条命到外面，活着再见到梅行川......老天保佑，千万让他也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才行。”

　　众人在下面只看到顾中则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顾中则唠叨完这一番话，便双脚用力，腾空而起，踏上一棵松树的树顶。

　　这棵松树比周围的树木都高上不少，这一点柳沅淇与苑婆婆也发现了，却没想到它会成为走出五老林的一块垫脚石。

　　顾中则的双脚只在这棵松树之上稍作停留，就立即踏上了另一棵更高的树上。就这样接连踩上五棵高大的树木，顾中则离崖壁也越来越近了。

　　顾中则深吸一口气，再次腾空而起，这次的落点终于变成了崖壁。顾中则的双脚刚刚落在那月光照耀之处，便立刻又弹了起来，沿着崖壁的表面，回旋上升至另一处月光所在的石壁。

　　虽然顾中则一共只走了几步，却已经离众人所在的林中泥沼很远了。众人努力地记忆着顾中则的步伐，甚至已经忘了担忧顾中则本人的安危。

　　顾中则又继续走了二十余步。纵向来看，已接近整座悬崖的一半，而横向来看，也绕着圆形的山崖走了一整圈。

　　柳沅淇愣愣地看着顾中则的动作，突然开口道：“这月光的排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龙星漪道：“哪里？”

　　柳沅淇道：“我也拿不准，只觉得很像一个村落的排布，或许是在天青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