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3、第 3 章

　　江湖中人常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比暗箭更难防的，就是人家让你以为他要杀的是别人，正当你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时，猛然才发觉，原来敌人要杀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

　　飞镖击中了朱三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朱三倒在朱二的怀里，痛苦道：“这镖好像还在往我的肉里钻。”

　　顾中则上前查看，只见这飞镖的尾巴上有许多玄色的铁线，细如虾须，朱三越是挣扎，这铁线就越不住地往肉里涌动着。

　　顾中则一把握住朱三的胳臂，大声道：“别动，这玩意儿就是越动越往你的肉里扎！”

　　朱三疼得额头满是汗珠，朱二则俯身帮他清理流出的鲜血。果然，按照顾中则所说，朱三不再动弹以后，这飞镖竟也停了下来。

　　顾中则道：“得找些丝线来把这些铁须子系住。”

　　顾中则想起了少女袖口里的丝线，那正是眼下他最需要的东西。可没等他回头向那少女讨要，就感觉耳畔一股妖风吹过。

　　一只同样的飞镖正向朱二飞来。

　　好在朱二有所反应，一转身躲过飞镖，身上的麻布衣衫被飞镖的利刃划开一道口子。

　　紧接着又有两只飞镖从密林中飞来，一只正射朱三的眼球，另一只正射朱二的锁骨。

　　顾中则从桌上拿起一根牙筷，利落地向朱三的鼻子一指，打掉一只飞镖。另一边，朱二则纵身一闪，也躲过了飞镖。

　　紧接着，第五只、第六只向他们飞来，都被顾中则和朱二躲过了。

　　第七只飞镖飞向了瘫倒在椅子上的朱三。顾中则和朱二合力将椅子往后拉了两尺，那只飞镖刚巧射进了朱三的鞋上，卡在了朱三的脚趾缝。幸好朱三皮糙肉厚，并没有再受伤。

　　这一番折腾下来，顾中则与朱二都绷紧了神经，死死地盯着眼前那片密林。直至确定不再有飞镖射出，二人才松了一口气，都将目光转向椅子上的朱三。

　　朱三虽然还是疼得龇牙咧嘴，但看他红润的脸色和清亮的瞳仁，那飞镖大约是无毒的。

　　顾中则心里道：“这飞镖虽来势汹汹，到底也没有伤及朱家兄弟的要害。若想要他们二人的性命，只消在这飞镖上涂些见血封喉的毒药，纵然我用尽毕生所学的轻功去找人医治，怕是也来不及。看来这凶手也并不是真的想杀他兄弟二人，那......”

　　想到此处，顾中则突然一回头，只见东边的面摊前早已空无一人，贺老板和白衣少女都没了踪影。

　　顾中则忿忿道：“这是故意叫咱们三人分了心。”

　　朱二看了面摊一眼，又看了看朱三，道：“贺老板神通广大，想必一人也能应付得来。这清水巷子本就是是非之地，我兄弟受了伤，是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顾中则道：“这飞镖看着是那些邪门妖道中人专用来折磨人的玩意儿，蛮力是使不得的，你回去找个年岁大些的绣娘，让她用上好的蚕丝线把这些个铁须子一根根系死，再用内力从他背后击上一掌，可别舍不得下力，把这飞镖逼出来，再休养个十天半月也就见好了。”

　　朱二点点头，道：“多谢顾公子今日相助，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

　　顾中则道：“咱们是旧相识了，不必客气，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朱二道：“刚才我说今日还有最后一笔买卖，你可还记得？”

　　顾中则道：“你说这买卖的酬劳可观，你们本想金盆洗手，却也被那好处打动了。”

　　朱二环顾一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瞒你了，那客人说，做好了这单买卖，能让我们兄弟二人当上将军。”

　　顾中则听了这话有些吃惊，道：“将军？”

　　朱二道：“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只会让人听了笑掉大牙......别人拿着钱来找我们杀人，来时倒都是点头哈腰，在外面却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们。我们兄弟二人劳心劳力十数载，到头来在外面的名声却连那些下九流都不如，我二人实在是不甘呐。”

　　朱二此刻的神情比往日更加真诚坦然，顾中则看了也不免动容。

　　朱二拿起桌上的大碗，用铜壶倒了些酒进去，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继续道：“或许那客人是在诓我们，想糊弄我们白为他办事，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儿机会，我们兄弟也想做回人上人。”

　　顾中则道：“难不成是朝廷中人要托你办事？”

　　朱二摇摇头，道：“不像，或许是哪个番邦小国吧，但哪怕是个什么蜗牛国、蛐蛐儿国的将军，那也算是光宗耀祖，祖坟冒青烟了。”

　　顾中则道：“你想让我留下来会一会那位朋友，探听探听对方的虚实？”

　　朱二道：“没错，我本不想麻烦你，可是......”

　　说罢朱二拉开领口的衣服，只见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里面露出了鲜红的皮肉。

　　朱二道：“我们兄弟练的都是使蛮力的硬家功夫，着了这邪门暗器的道，一动手便容易漏怯，再待在这里怕是会惹上祸事。若那来人所言非需，你只需告诉他，不管刀山火海，我兄弟都一定把这件买卖做成，至于这要杀的人姓甚名谁，你也一并帮我们问清楚吧，再托锡婆婆捎个话来。我兄弟二人怕是要休养两三月，休养之后便将这件事办了，从此以后是再也不来这清水巷子了。”

　　顾中则道：“放心吧，不管来的是何方神圣，我都会帮你把话带到。只可惜我在这里等得太久，多半是没法赴明日的约了。”

　　朱二道：“来日我再将顾公子和那位被失约的朋友一并谢过。”

　　顾中则哈哈大笑两声，道：“他梅七公子是从来都不会生气的。”

　　朱二道：“我与那人约在了往西一里地的八角亭，还劳烦顾公子前往。”

　　朱二言毕，就与朱三互相搀扶着，顺着南边的石子路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迷雾中。

　　顾中则一个人坐在红木桌子前，耳旁寂静无声，眼前也空无一人，顿觉十分无聊。

　　顾中则数了数桌子上碗筷，一共是二十二只白瓷盘、十六只白瓷碗和十五双半的牙筷。数完碗筷，顾中则又开始数身旁一棵大柳树上的柳叶：“一片、两片、三片......九十四、九十五、九十六......”

　　当他数到第九十六片叶子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顾兄，那第九十九片叶子被虫子蛀了很大一个洞。”

　　是梅行川。

　　打从十八岁那年认识梅行川，顾中则和梅行川相识至今已五年有余，可每一次见到梅行川，顾中则都要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世间竟有生得如此英俊的男子。顾中则自己若是个女儿身，怕也要芳心暗许，此生誓死不嫁他人了。

　　看见梅行川到来，顾中则欣喜道：“咱们约在十六，你却十五就来找我，看来这一年你定是日日记挂着我，连一刻都等不了了。”

　　梅行川笑了，道：“我四哥是朱家兄弟的旧相识，半个时辰前得知他们二人受伤的消息，我便赶巧也知道了你今日已到洹阳城。”

　　顾中则道：“你是着急来讨我去年输给你的赌注，还是想要来看看我能不能收拾得了朱家兄弟留下的烂摊子？”

　　梅行川笑道：“他们只说请你在这里替他们等一位客人，却没说是什么样的客人。至于那赌注么，我还真不急着讨要，反正只要你顾中则活着，总会想办法找到来给我的，你这个人最讨厌欠人家东西。”

　　顾中则道：“没错，所以我在这世间最讨厌的就是你，因为你总是叫我欠你的，不是欠你人情，就是欠你东西。”

　　梅行川道：“那若是今天我再帮了你的忙，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酬谢我？”

　　顾中则道：“那要看你帮我多大的忙了。”

　　梅行川迟疑片刻，道：“倒也不是什么大忙，这事我自己也没弄清楚，只是我知道你等的那人，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顾中则看着梅行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梅行川继续道：“因为他在找到朱二朱三之前，也曾找过我父亲。”

　　顾中则道：“那便是白道走不通，才要来这清水巷子试一试。”

　　梅行川道：“没错，那人具体所求为何事，我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事关‘东南西北帮’，至于来人与这‘东南西北帮’是个什么关系，要等他来了才知。”

　　顾中则道：“既然找上了朱二和朱三，必然是要取什么人的首级了，也难怪你父亲没有答应。你可见过这人了？”

　　梅行川道：“不曾看到他的长相，只远远地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顾中则道：“那他是男是女，是年轻还是年老？”

　　梅行川道：“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顾中则微微一笑，道：“那就有意思了。”

　　梅行川道：“怎么讲？”

　　顾中则道：“朱二同我说，若是他办好了这桩买卖，那人许他兄弟俩一人一个将军做。”

　　梅行川道：“当今朝廷断不会有人来清水巷子办事，新帝根基未稳，最怕的就是被江湖中人拿捏住把柄，更绝不可能将将军这样的位置交给草莽英雄。”

　　顾中则道：“朱二也是这么想，他以为是哪个番邦小国托他去杀人，还想着干完这单买卖，就跟他那个憨傻的兄弟一起，去赟南或者邵北，披着兽皮，或者在嘴唇上打几个银钉子，快快活活去做他的大将军。”

　　梅行川打趣道：“这怕不是你顾中则的愿望吧，听说你这几个月在邵北快活得很，莫非也在那里当上了如意将军？”

　　顾中则道：“我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头，就为了找你嘱咐我去寻找的草药，我是磨破了鞋，走断了腿，还被好几个身材高大的邵北女人打了一顿，又威胁着要把我和羊肉一起煮了熬汤喝。”

　　梅行川道：“那倒好，人人都叫你顾小虾，用虾子和羊肉一起煮汤喝，想来必定鲜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