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27、第 27 章

　　顾中则道：“龙姑娘，你说我把这金板拿走，不算是对这位老伯不敬吧？”

　　龙星漪道：“我想是不算的，毕竟若他有得选的话，多半也不想被系在这里。”

　　顾中则道：“幸好你祖父是个异姓的王爷，若你也姓上官，还会不会让我把你家的金子拿走？”

　　龙星漪道：“若我姓上官，这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拿走，我愿意把所有财宝都给你与梅公子。可若我真的姓上官，我想咱们就不会是朋友，而是敌人了。”

　　顾中则道：“这世上的事本就充满了变数，不过无论你是姓龙还是姓上官，既然我们答应要帮你，就绝不会反悔的。”

　　龙星漪道：“我知道。”

　　顾中则道：“那我可就真把金子掏走了。”

　　说罢顾中则将尸块下的金丝束得更紧了些，龙星漪忍不住担心那细细金线会随时断掉。

　　只见顾中则将指甲嵌入金板与棺椁四周的缝隙，稍一用力，厚重的金板竟被抬起了。

　　虽然顾中则装作十分轻松的样子，但龙星漪还是看到了他手背与手腕上暴起的青筋。

　　顾中则的面庞比寻常人家的公子哥要黑些，加之他身材高大，所以龙星漪以前总以为他十分壮硕。但一路观察下来，龙星漪却发现，素衣之下的顾中则身材其实是十分瘦削的，甚至比梅行川还要清瘦些。如今看他费力地抬着金板，龙星漪倒觉得有些心疼。

　　密密麻麻的尸块浮出水面，有的尸块还顺着柔软的金线耷拉在金板的四周。龙星漪觉得这既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又像系在钓线上的大块诱饵，总之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顾中则将金板放在一旁的石地上，调整了一下呼吸。

　　龙星漪道：“若是梅公子跟着我们一同进来，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顾中则道：“他在这里或许能让我轻松几分，可只有他在外面我才能安心。”

　　龙星漪道：“你是说怕咱们到时出不去这皇陵？”

　　顾中则道：“若是方圆百里只有咱们三个人，那自然是出得去的，可眼下却必得将他留在外面才行。”

　　龙星漪道：“你是说还有别人？这周围还有别人跟着我们？”

　　顾中则此刻已经起身来到棺椁旁，道：“不错。”

　　龙星漪道：“那梅公子知道这事么？”

　　顾中则道：“他只会比我更早知道这件事。”

　　龙星漪道：“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顾中则道：“自然是怕你担心。”

　　龙星漪道：“可你到了这破山洞里才告诉我这件事，只会让我更担心。”

　　顾中则道：“担心什么？担心梅行川么，那你是多虑了，不管是脑袋还是手腕，他都比我强上许多，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不好对付的人，大不了还可以走为上计。你该担心担心咱们两个才是。”

　　龙星漪道：“我既担心他，也担心我们。”

　　顾中则指了指棺内，道：“至少咱们不用担心在这里饿死。”

　　龙星漪听罢也朝棺内看去，只见那金板被移走后，棺椁的下方露出的竟然是一汪泉水，这泉水的颜色和棺内的水一样灰白，龙星漪觉得那就是死人的颜色。

　　在夜明珠照耀下，龙星漪看到有几道银光簌簌地闪过。

　　龙星漪道：“这水里竟然有鱼。”

　　顾中则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小鱼，上官弗才能在这里活这么久。”

　　龙星漪道：“你也觉得上官弗还活着是不是？”

　　顾中则道：“眼下咱们既没看到他的尸首，又没闻到尸臭味，除非他把自己泡在了其他棺材里，否则就是还活着。”

　　龙星漪探头看看那些小鱼，道：“也许从这水路可以出去。”

　　顾中则摇摇头，道：“看这鱼的大小便知水潭和外界相连之处必然十分狭窄，再者咱们不知究竟要游上多久才能出得去，这下面没有东西照亮，若是体力不支或是迷了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咱们。”

　　龙星漪伸手想要摸摸那些小鱼，手刚触碰到水面，忽然又停住了。龙星漪转头望向顾中则，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的想法。

　　顾中则道：“这鱼儿长得倒挺友善，摸一摸也无妨。”

　　龙星漪将手伸到水中，只见那些鱼儿并没有被吓走，可也没有凑到跟前来，仍自顾自地游着，仿佛龙星漪纤长的手指不过是一棵水草或是一根珊瑚罢了。

　　龙星漪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鱼么？”

　　顾中则道：“说不定这鱼只有你我与上官弗三人见过，所以你叫它什么鱼，不管是星星星鱼、月亮鱼，还是扁担鱼、长条鱼，它就叫什么鱼。眼下这几十丈宽的天地中，咱们就是这天地的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龙星漪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不想出去了，出去以后还要守别人的规矩。”

　　顾中则道：“我再说一句话，恐怕你就马上要嚷着出去了。”

　　龙星漪道：“什么话竟有如此威力？”

　　顾中则道：“上官弗若真在这里活了几十年，你想他的屎和尿都会从哪里排出去？”

　　龙星漪先是一愣，随即便抽回了手，又嫌恶地看了棺下的水潭。

　　顾中则笑道：“无妨，流水一冲倒也干净了，这世间再没有比流水更干净的东西了。”

　　龙星漪道：“下面一点光也没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顾中则道：“是啊，不知道梅兄此刻是不是也在想我，若是想我想得太厉害，冲进来可怎么好。”

　　龙星漪道：“你知道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么？”

　　顾中则道：“若是知道，那便不叫跟踪，该叫作随从才是。”

　　而此刻站在梅行川眼前的，还真是他的随从侍女。

　　梅行川眼前的女子穿着寻樱前几日所穿的藕粉色织花缎长裙，但她并不是寻樱。寻樱面颊丰润，灿若桃花，而眼前的女子是个单眼皮，面颊也更瘦削些，倒像是一朵初开的水莲。或许是一路风沙的缘故，她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

　　梅行川道：“问蔷，你怎么来了。”

　　问蔷先是欠身行礼，然后道：“老爷知道您与顾公子要出远门，放心不下却又不便出言阻拦，便叫我跟在公子后面，观察公子有无危险，好向老爷禀报。”

　　梅行川道：“我听脚步声便猜到，不是你就是寻樱，倒是难为你为了不叫我们发现，既不敢骑马，也不敢走大路，竟还能跟得上我们。”

　　问蔷道：“昨日出门时我吃了五张好大的烙饼，直到现在脚上也很有力气。”

　　梅行川笑道：“现下你看到了，我并没有什么危险，顾兄十分体恤我，只让我坐在这日头下，舒舒服服地等着他便是。”

　　问蔷道：“六公子本也要一同前来，老爷听后训斥他不懂规矩，好不容易才将他留下了。”

　　梅行川道：“六哥不在府里陪着孙小姐，哦，如今该叫六嫂了，怎么倒要来找我。”

　　问蔷面露难色，道：“老爷本不许我说的，可是六公子在我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求您早些回去，说心里乱得很，有事要和您商量。”

　　梅行川思考片刻，道：“可是他们夫妻间起了什么龃龉？否则也不会这时候匆忙找我回去。”

　　问蔷道：“老爷不许下人多问，对外只道少奶奶吃多了酒，又受了些风寒，身子不爽，所以不能见人。”

　　梅行川道：“依你看，六嫂是有病还是无病？”

　　问蔷道：“少奶奶给老爷请安时，我远远地瞧了一眼，虽然少奶奶的表情有些愁苦，可面色却红润得很，不像有病色。便是有病，那也是心病。”

　　梅行川道：“那我六哥现下还在府中？”

　　问蔷道：“直至我离开府里，六公子都还在府中，可我见六公子已收拾好行囊，仿佛要出远门的样子。”

　　梅行川看问蔷的额头已冒出虚汗，便指指身旁的平地，道：“坐下说。”

　　问蔷学着梅行川的样子，也盘腿坐在地上。

　　问蔷道：“六公子还说，知道七公子您不告而别，多半也是有要紧的事，若是您耽搁些时日再去找他，也不打紧。”

　　梅行川道：“我想你此刻心里也不好受吧。”

　　问蔷道：“六公子和七公子都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您二位都有烦心操劳的事，我自然不会好受的。”

　　梅行川道：“我六哥娶亲，你心里多半不会好受，可你很聪明，也很善良，没有把这想法表露出来。”

　　问蔷听见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开始躲避梅行川的目光，道：“公子何必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不过都是年少时的痴妄之语罢了。”

　　梅行川道：“当年我曾说过的话，现在也是一样的，你与寻樱虽是侍女，但我也早已视你二人为挚友。既是挚友，我便只说真话，若是我六哥愿意和你在一起，明媒正娶，我自然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否则你们这样好的女孩子若是为人妾室，真真是可惜了。”

　　问蔷道：“我知道六公子对我无意，他对我说过的话，甚至还及不上对寻樱说得多。”

　　两人对视沉默，仿佛真的不再是主仆，而是一对挚友。

　　片刻后，问蔷道：“人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梅行川道：“怎么讲？”

　　问蔷道：“心里没有你的人，你再怎么努力，他都是看不到的。何苦还要坚持下去，既感动不了别人，还难为了自己。”

　　梅行川道：“你如花般的年纪，不该总想这些凄苦的事情。你这一路上难道就没有看见比梅府内更美的景色吗？”

　　问蔷道：“我看到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风景，只是我说不上来究竟是平泽更美还是这里更美，这里的风沙还刮坏了我这件新衣服。”

　　梅行川道：“这边的鸟儿却比平泽的更活泼些。”

　　问蔷道：“大约是我走得太慢了，跟不上公子您的脚步，所以没看见什么鸟儿，倒是看见了几条小蛇。”

　　梅行川一愣，道：“你没看见鸟儿？”

　　问蔷道：“没有见过。”

　　梅行川道：“之前在林子中，偷看我制服那翠鸟，还学了几声鸟叫的不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