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24、第 24 章

　　龙星漪道：“谁？”

　　顾中则道：“她长得很像我前些日子见过的一个姑娘，说像，可又不太像，大概因为我在这山洞里脑子不大清楚的缘故，才将这女尸看成了那姑娘。”

　　顾中则说的是在清水巷子中遇到的白衣姑娘。

　　龙星漪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道：“想来那姑娘定是长得十分漂亮，不然你也不会念念不忘至今。”

　　顾中则道：“她长得不怎么漂亮，只是她也长着细细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和这棺里的人十分相似，就连个子也差不多。不过现在细看下来，她没有棺里的人长得好看，更没有你长得好看。”

　　顾中则这话倒是真的，因为白衣姑娘的确不够美艳，比棺里的人逊色许多。而龙星漪只是胜在了脸色红润，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实际的姿色也略逊于棺中之女。

　　龙星漪道：“你可不要拿我跟她们比，我还好好地活在你面前呢。”

　　顾中则笑笑，道：“不错，你比她们都有福气。”

　　龙星漪道：“你刚才说的话我现在有些懂了，我猜想这棺里的女子也是被当作祭品送到这陵墓中的。”

　　顾中则道：“金钱与美人，活人想要，死人也想要。”

　　龙星漪道：“你这么想未免也太浅薄了些，也许这位姑娘不只长得美丽，更是才华横溢，胆识过人，才惹得上官氏的帝王一见倾心也说不定。”

　　顾中则道：“明明是一件谋财害命的事，被你说得却好像成了一段千古佳话一般。”

　　龙星漪被顾中则这话噎得不知说什么好，便噘着嘴，直直地看着顾中则。

　　顾中则道：“罢了，咱俩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她是自愿到这里来的也说不定。毕竟这世间从来也不缺痴心的女子，不，还有痴心的男子，若是梅行川哪天被阎王招走了，我也愿意躺在这药水中给他陪葬。”

　　顾中则本想说的是，若龙星漪哪日遭了不幸，自己也愿意为她陪葬。但转念一想这话仿佛又像是在诅咒她，只得拿山外的梅行川开个玩笑。虽是玩笑话，但若是梅行川真的遭了难，他顾中则也是真的愿意为他豁出性命的。

　　而龙星漪听着这话，心里想的也是自己与顾中则两人。

　　龙星漪知道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即便顾中则真的为自己丢了性命，自己也不能为他多做些什么，多半还是要继续去报仇的。虽然顾中则有时候显得尖酸刻薄了些，可他帮过自己后从来不求回报，这一点便与她以前见过的人都不同。这样一个好人，自己待他却只能像个陌路人，想到这里，龙星漪只觉得一股悲凉之感从心底涌了出来。

　　顾中则道：“我看这女人的表情十分悲伤，似乎她断气那一瞬间受了很大的痛苦。”

　　龙星漪凑过头去，看这女子的表情的确如顾中则所说，与上官铮平和的脸庞有着极大的区别。

　　龙星漪道：“大概是上官铮遇害时，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被害，所以表情才十分从容淡定，而这个女人遇害的时候，不仅看到了凶手，多半这个凶手还是她认识的人。”

　　顾中则道：“不错，只有熟识的人来取她的性命，她才会万念俱灰，悲壮赴死。”

　　龙星漪道：“可她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上官一族要取她性命，还把她藏到这皇陵之中？难道她也生了一副连环骨吗？”

　　顾中则道：“这可难为我了，难道要我伸手去摸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么？我虽不知道她年岁几何，但按上官氏覆灭的时间来看，我总得喊她一声奶奶或是太奶奶才对。”

　　龙星漪言语中略带三分讥讽，道：“没想到你还挺讲礼数。”

　　顾中则不再插科打诨，伸手去摸女人的左臂肘部，他觉得摸这个地方会显得自己不那么轻薄。

　　就在顾中则捏住女人肘部的一瞬间，龙星漪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叫出声来。

　　龙星漪道：“她哭了！她在流眼泪！”

　　顾中则抬眼一看，果然有汩汩的泪水从那女人的眼中流出来。这棺中的水是青灰色的，而那泪水却是十分澄澈透明，像两汪清泉一般缓缓涌出，流出许久后才渐渐和周围的青灰色融为一体。

　　顾中则道：“大约是我捏了她皮肉的缘故，她身体中存的水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说罢顾中则又去捏女人右臂的肘部。

　　顾中则道：“换一边就是了。”

　　可当顾中则伸手捏住女人的右臂，又有两股清水从她的眼中涌出。

　　未等龙星漪开口，顾中则便道：“许是这胳膊肘连着哪根筋，换个地方会好一些。”

　　说罢顾中则又伸手去捏女人的右脚脚腕。同样在顾中则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女人又好像是哭泣一般，双眼不断地涌出清水。

　　龙星漪声音微微颤抖，道：“她......她不会还活着吧？”

　　顾中则看了看女人的脸，道：“不会喘气，也没有心跳和脉搏。”

　　龙星漪道：“可她会哭。”

　　顾中则道：“所以才显得邪门。”

　　顾中则看见一旁龙星漪随手放下的樱木簪子，便拿了过来，用簪子碰了碰棺中女人的手指。

　　没有反应。

　　顾中则又伸手去捏了捏女人的指关节，果然又有汩汩的泪水从眼中涌了出来。

　　顾中则道：“龙姑娘，你来碰一碰她，看看她会不会流眼泪。”

　　龙星漪本不想照做，因为她觉得这棺里的人又邪门、又晦气，可若是她自己都不肯做这些事，又怎么能说服顾中则心甘情愿地帮她报仇呢？

　　龙星漪咬紧牙关，伸手去摸了那女人的手。

　　或许是因为从未摸过尸体的缘故，那只手比龙星漪想象得更冰凉，却并不叫她觉得恶心，只觉得像是一块光滑润洁的玉雕。触碰的一瞬间，龙星漪总觉得那女子生前定是个善良忠贞的人，至少也是一个品性不逊于龙星漪自己的人。

　　出乎龙星漪的意料，那女人不再哭泣，而是像先前的上官铮一样，成了一具安分守己的尸体。

　　顾中则道：“看来她不喜欢男人碰她，也不知她生前遭遇了什么，竟让她死后都这么恨男人。”

　　龙星漪道：“那她是连环骨么？”

　　顾中则摇摇头，道：“不是，她的肘骨与寻常人无异。龙姑娘，你再翻一翻她身上，可有什么线索？”

　　龙星漪道：“就算有什么线索，也不会是和上官弗有关的，我们何必再去打扰她，不让她得享安宁呢。”

　　顾中则道：“这墓里的所有东西都与上官一族有关，而东南西北帮的一切财富与势力，又都是从上官氏处得来，所以这皇陵中的线索，便是上官一族的线索，也就是那东南西北帮的线索。”

　　龙星漪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再次咬紧牙关，细细地在那女人的身上摸索着。

　　不一会儿，龙星漪从女人胸口处掏出一小块糖色的玉佩。那玉佩只有半指长、半寸宽，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两个字——“婉仪”。

　　顾中则道：“上官一族中可有女眷叫婉仪的么？”

　　龙星漪道：“我只知道其中一任皇帝上官闵的皇后，闺名叫做邵婉佩，与婉仪倒像是一对同宗姐妹的名字。”

　　顾中则道：“这倒奇怪了，若是皇帝看上了妻妹，纳来做个妃子也是寻常事，说书人就讲过许多这样的事，何必害了人家性命，又把尸首放到这里。”

　　龙星漪道：“也许是她不愿意也未可知，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嫁给皇帝的。”

　　顾中则道：“贞洁烈女常见，可变态皇帝却不常见。龙姑娘，你再摸一摸，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龙星漪只得听话再去摸索，从头摸到脚，不一会儿后突然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顾中则。

　　顾中则道：“怎么了，不要害怕，慢慢说。”

　　龙星漪道：“她的小腿后面，好像缺了好大的一块皮......”

　　顾中则上前握住龙星漪的手腕，帮她把僵硬的手臂抽回。

　　顾中则道：“看来她也和上官铮一样，缺了些东西，正因为缺了东西，才证明是有人为此而害了他们的性命。”

　　顾中则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三两下便脱掉女人的鞋袜，伸手去摸女人右边的小腿。

　　果然如龙星漪所言，这女人小腿后面的皮肤被人整块地剥掉，只剩下骇人的鲜肉与筋骨。不知剥皮的人用了什么手段，那肉上的鲜血似乎没有流淌出来，而是被什么药水或妖术封在了腿上。即便这尸体已过百年，裸露的鲜肉仍旧血红如初，没有变得苍白，也没有变得干腐。

　　龙星漪不禁小声感慨道：“他们拿她不当人......而是当作一个玩意儿，当作一块可以捏来捏去的黏土，一截可以随便砍削的木头。”

　　顾中则道：“是美人皮。”

　　龙星漪道：“什么？美人皮又是什么？”

　　顾中则道：“有些女人天生长了一张美人皮，传说剥下一块美人皮，换到自己的脸上，三个月后便能从獐头鼠目变得光彩照人。而辨别美人面的方法，就是先毁了这女子的容貌，看她是否能在百日内恢复如初。我原以为这都是说书先生和我干爹胡诌的，没想到竟是真的，更没想到有人会因此丢了性命。”

　　龙星漪看着眼前女子狼狈不堪的样子，道：“人死之后，美人皮还有用么？”

　　顾中则摇摇头，道：“这说书先生倒没讲过，但我想，既然这女子死时表情如此悲痛，想来那些人在她活着时也取了她不少皮肉。”

　　龙星漪道：“她真可怜。”

　　顾中则道：“生得太美也成了她的过错，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龙星漪还是呆呆地看着棺中的女人，这次不是看她的脸，而是看她的衣服。那女人身上的秋香色衣衫和自己的竟然有些相似，但即便已经在这药水中泡了不知多少年，棺内女人的衣料看起来还是比自己的华贵精致许多。

　　龙星漪喃喃道：“我们把她的身体放回原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