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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顾中则走在路上,四处张望着,想找个面色红润的中年妇人来问问。

      顾中则生于市井之中,他最知道若是想打听十里八方的新鲜事,找那种衣食无忧的中年妇人最是妥帖。一来她们不用为了生计奔波,脑子里每天装的都是些附近有趣儿的事,二来这样的人心思往往也单纯,你随便扯个借口,她们就痛痛快快地把你想知道的事说给你听。

      顾中则这会儿看到馄饨摊前坐了三个中年妇人,都是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衣裳鲜艳整洁,头上也都簪着不止一支簪钗。

      顾中则走到馄饨摊前,在离她们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顾中则道:“几位大姐,我刚来此地,不知这里有没有便宜些、干净些的客栈能让我住下。”

      其中一位红衣妇人道:“你往前再走半里地,看见街口便往左走,再走两里地有一条街,那里有四五家便宜的客栈。”

      顾中则点了一碗鲜肉馄饨,喝了两口汤,又问道:“这洹阳城里有钱人多如牛毛,倒是我这样的穷鬼,几位大姐怕是难得一见。”

      红衣妇人道:“这位兄弟说笑了,其实洹阳城本地人虽然日子都过得去,但还是比不上你们外地来的。这不,今日城内便有两家大办喜事,那排场可是洹阳城十年难得一见的,赶巧两个新郎官还都是外地人。”

      顾中则假装惊讶道:“哦?这倒新鲜了。”

      一旁的青衣妇人道:“我听说城主家的女儿原本许的是东海四十九岛的柳家公子,却被平泽来的梅家公子给撬了去。那柳公子一时气急,不知从哪找了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三两日就定下了亲事,还将此事大肆宣扬。孙城主一生气,便把自家女儿的婚事也提到今日。”

      顾中则道:“那依几位大姐看来,这两家的婚事哪家操办得更隆重,我一会去凑凑热闹也不错。”

      青衣妇人道:“那孙家与梅家的婚事请帖只送了相熟之人,你若去了怕是不肯让你进门呢。而那柳家的婚事,因柳家在洹阳城内没有屋宅,便包下了整间祺祥酒楼,你倒是可以一去。”

      顾中则道:“不知祺祥客栈在何处?”

      红衣妇人道:“那便跟我刚才给你指的路正相反了,你得往回走一里地,再往右转两个弯,见到一个高高的牌楼就快到了。”

      顾中则抬手作揖,谢过这几位妇人,又在桌上放下一些碎银,转身离去。

      顾中则边走边舔了舔牙齿,自言自语道:“这洹阳城什么都好,就是摊子上的吃食味道着实不怎么样,难为我为了打听个路,还要吃这么一碗难吃的东西。”

      不一会儿的工夫,顾中则已经来到祺祥酒楼。

      酒楼里也像梅府一样,四处都挂着大红灯笼,贴着喜字,摆着红烛与瓜果。大堂里已坐着三十来个客人,客人用餐的器具也都换成了描金的瓷器,处处美酒飘香,也还算是热闹。

      顾中则环视一圈,不曾看到柳沅沣和新娘子的踪影。他便绕过店内的小二,悄悄走上楼去。

      楼上的几个房间里也坐着些客人。这些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顾中则路过的时候能听见他们互相交谈的声音。走了一圈,顾中则似乎已把整个洹阳城的新鲜事听过一遍了。

      最边上的一间却始终紧闭着房门。

      顾中则站在这门口几丈远处,从兜里掏出一个铜钱,轻轻一弹,那铜钱就击中了窗闩。窗户应声而动,露开了一条缝。

      顾中则后退两步躲进旁边的走廊,看见前来查看窗子的正是柳沅沣。

      顾中则心中暗道:“他今日怎么比当日在孙城主家还要愁眉苦脸,难不成他本来就长得是这个样子?”

      顾中则觉得这酒楼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方便,便走出大堂,绕到酒楼的后门。只见顾中则抬起左脚,向前轻点屋墙,整个人三两步就轻飘飘地登上祺祥酒楼的房顶。

      顾中则找到刚才柳沅沣所待的房间,将瓦片用手轻轻拨开一条缝隙,向里望去。

      新娘坐在房间的一端,背对着顾中则。柳沅沣在屋内来来回回地围着新娘踱步,时不时抄起桌上的茶碗猛灌两口。

      柳沅沣道:“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你又为何非得要我拿家传的玉佩来做凭证?”

      新娘道:“我托付给你的是我整副身家性命,却只要你押一块玉佩在我这里,这难道还过分吗?”

      顾中则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柳沅沣道:“这玉佩是我父亲年少时亲自在远疆矿山中寻来的,只做了几块玉佩,交给我们兄妹几人,叫我们除非有性命之危,方可将玉佩交托于人。”

      新娘道:“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就是有性命之危么。你今日把玉佩交给我,一来万一来日你发生什么意外,我也好带着这玉佩去向你家人交代,二来若是成婚后你言而无信,我也可拿着这玉佩去东海找你父母讨个公道。”

      柳沅沣道:“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可若叫外人知道这事,只会笑我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你一个小女子拿住了把柄,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新娘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有何人会知道你的玉佩在我手上?难不成你父亲天天都要来你这里查看查看?”

      顾中则蹲坐在房顶,心里道:“这回我也知道你们俩的秘密了。”

      柳沅沣道:“你先随我出去见了宾客,婚礼过后我便将玉佩交给你,如何?”

      新娘道:“若是你在婚礼后反悔,我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柳沅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相信我当日答应你的事情,何苦又在这时候怀疑我?”

      新娘道:“现在难道不是你不愿信任我,非要怀疑我吗?”

      柳沅沣又在屋里转了三个圈,道:“左右这洹阳城里没几个人认识你,可那请帖上却方方正正地写着我柳沅沣的大名,你就当行行好,先帮我圆了这场宴席,横竖明日想走想留都随便你。”

      新娘停顿片刻,拿起一旁的红盖头盖在头冠上,站起身,随柳沅沣走出房门。

      这一边顾中则也放回了瓦片,沿原路下了屋顶,回到酒楼大堂,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此时大堂中的宾客比原来多了一倍还不止,但顾中则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宾客所着衣物都是中等货色,言语间也毫无端肃之色,不像是当家的主人。这些宾客所携的女眷,也并非举止娴雅、落落大方的淑女贵妇。想来是洹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同时收到了两份请帖,既不敢驳了孙城主的面子,又不想得罪这么一位远方的贵客,于是便自己去了孙城主那边,找个管家或是远亲来参加柳沅沣的宴席,行两全其美之事。

      柳沅沣带着新娘走下楼梯。顾中则定睛一看,那新娘的身姿的确如传言般纤细如蒲柳,再加上孙城主早早为女儿定做的那件喜袍衬托,整个人便显得更加窈窕有致、曼妙动人。

      只是顾中则心中疑惑道:“既然这二人一同在酒楼中宴请宾客,不需柳沅沣去迎亲,何苦还要去抢孙城主家的花轿?”

      在顾中则四处张望的时候,柳沅沣与新娘已在客人的注目下拜了天地,那新娘子也在婆子的带领下又上了楼梯,顾中则猜想大概还是进了先前的那间房。

      大堂只剩柳沅沣一人在挨个地向客人敬酒。柳沅沣自己也分不清这些宾客都是什么来头,因为他先前也是雇了这洹阳城里的本地人替他送的请帖。,此时的他只好先一一听客人报上名号,再一一躬身作揖回礼,感谢对方大驾光临。每敬上两三桌,他还要吹嘘一下自家在东海一带的威名,讲一讲孙城主是如何不能慧眼识珠,放着他这样一个好女婿不要,选了梅家那不成器的。

      敬到顾中则这一桌,柳沅沣先是一愣,然后缓缓道:“这不是......罢了,我已忘记这位兄台姓什么了,只记得你是梅家的幕僚。不过我正要找机会感谢兄台你呢,若不是你当日出了主意让我输给梅家,我今日又怎会得到这样一个美娇娘。我这妻子可比那孙小姐美上十倍百倍,也比她善解人意得多。”

      顾中则抬手作揖,道:“那真是恭喜柳公子了,这便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想来遇见柳公子您,也是那位姑娘的福气。”

      柳沅沣不屑道:“那是自然,我柳家的门槛原也不是谁都能踏过的,此前是我识人不慧,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

      说罢柳沅沣又打量了顾中则片刻,道:“兄台放着梅家的婚席不去,怎么屈尊到我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梅家兄弟利用完你之后就将你弃如敝屣,连一碗酒都不肯赏你喝?”

      顾中则看着柳沅沣刻薄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道:“我在两边都吃了酒,想看一看哪家的酒更香醇些。”

      柳沅沣道:“哦?若说别的我还可谦虚些,可若说到这酒嘛,整个洹阳城最好的酒可都在这祺祥酒楼了,而这酒楼今日又都被我包下。兄台你也尝尝这一百二十两一小坛的美酒,是不是比梅家的更好些。”

      说罢柳沅沣递过来一只酒杯。

      顾中则是个无酒不欢的人,本要伸手接过,可当柳沅沣的衣袖靠近顾中则的鼻尖,顾中则顿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正是那夜清水巷子中他闻到的那种脂粉气。

      顾中则平生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嗅觉。他很确定这种味道正是从龙星漪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这脂粉沾到衣袖上的时间并不久,甚至可以说是刚刚才沾染上的。

      顾中则接过了酒杯,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面前的柳沅沣。柳沅沣的相貌放在常人之中尚算得上是英俊,可若是和挺拔俊秀的梅家兄弟一比,便只算是个囫囵人罢了。顾中则看到不远处有面铜镜,就在那铜镜里端详了自己片刻,越看越觉得连自己也比柳沅沣耐看许多。

      龙星漪这样一个相貌美丽、性格坚韧又出身高贵的姑娘,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嫁给柳沅沣也未免太可惜了些。

      顾中则当下决定,自己今日可千万不能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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