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11、第 11 章

　　梅行川走到顾中则身边，看着门外的景色。

　　这景色与他刚才在门缝中窥见的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这里的树比他看到的更多、更密。换句话说，门外除了那座凉亭外，全都是树木与杂草，再远处便只能看到些错落有致的小山丘了。

　　顾中则道：“看吧，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梅行川道：“真如刚才管家所言，你在这里迷路了许多次？”

　　顾中则道：“没错，即便是我这样的聪明人，在这树林与山丘之间，也走丢过许多次。不过锡婆婆给这里的客人每人都发了一支千里传音萧，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房间里，只要吹响那萧，闲人流水阁的侍从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客人身边。”

　　梅行川道：“原来如此。”

　　顾中则道：“不过我不是锡婆婆的正经客人，没给她交上千两黄金，所以她也不肯给我一支萧。就连那小铜灯，也是我花了半副身家，又作揖求她，她才肯卖给我。”

　　梅行川疑惑道：“那顾兄迷路时是如何求救的？”

　　顾中则笑笑，道：“我的嗓门够大，活生生把那梁管家给喊了来的。”

　　这一天下来，只有一位素衣男侍从为顾中则与梅行川送来了午饭和晚饭，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过来。

　　午饭是一只江米酿鸭子，晚饭是两碟青菜配两碗白饭，外加一壶温酒。

　　顾中则除了吃饭外，其余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抓耳挠腮。

　　梅行川在屋内找到了些陈年的宣纸，于是便坐在书桌跟前，随意地画些人物画像。大半天时间下来，已画了二三十张。

　　夜幕降临，顾中则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顾中则道：“那朱二朱三过会儿该醒了。”

　　梅行川坐在原地，道：“还有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到。”

　　顾中则道：“锡婆婆的汤药都是为寻常身形的人调配的，朱二朱三块头大，未必能睡足时辰。”

　　说罢顾中则走到书桌跟前，随手拿起一张梅行川画的画像，只见上面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又换了一张，上面画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顾中则问道：“你这画的都是什么人，难不成是你梅家的远方亲戚？”

　　梅行川道：“官府每年有许多解决不了的悬案，有时会私下将案宗交托给江湖中人，我父亲便收到过许多。而我画的这些人，都是那些悬案中的死者。”

　　顾中则将画像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道：“你是觉得有些凶手或许就藏在闲人流水阁里？”

　　梅行川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不过我留些画像在此，将来总会有凶手来到这里，看见这些人的面孔，或许会叫他们忏悔自己的罪过。”

　　顾中则刚想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顾中则道：“进来。”

　　梁管家推门走入房中，道：“主人请二位到朱二朱三的客房去。”

　　顾中则走在梅行川之前，踏出房门，动作轻巧地钻进门外的一辆马车。

　　梅行川紧随其后，看见这马车前面并没有拴着马。见顾中则已上了马车，梅行川也不再犹豫，进入马车之内。

　　顾中则和梅行川并排坐在马车之中，马车停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缕青色的烟雾从马车窗的缝隙中飘了进来。

　　顾中则开口道：“别担心，这也是锡婆婆弄的迷烟，不会叫咱们迷了心智，只是暂时感觉不到这马车的颠簸，辨不出它往哪个方向去罢了。”

　　梅行川道：“看来在这闲人流水阁内的客人，互相之间也并不知道对方所居之处。”

　　半晌过后，梅行川感觉马车似乎颠簸了几下，却分辨不出其行进的方向与速度。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马车似乎是停了。

　　顾中则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锤了锤自己的膝盖，道：“应该到了。”

　　话音未落，梁管家已掀开了马车前的帘子。

　　梁管家道：“朱二朱三住所已到。”

　　二人下了马车，发现自己已身在院中。

　　梅行川见朱二朱三的住处与刚才自己所待的地方相差无几。屋前都是简陋的凉亭和树木杂草，只是朱二朱三的院子里堆着一些成堆的柴火，还有一个简陋的晾衣架子，上面搭着几件宽大的深色衣衫。

　　顾中则推门进入屋内，屋内立马传来了锡婆婆的声音。

　　锡婆婆嚷道：“你这坏东西，总是不敲门就进来，若这是女儿家的闺房，你可就闯下大祸了。”

　　顾中则嬉笑道：“女子的闺房我也进过不少，可她们个个不但不怪罪于我，还都对我笑眯眯的。锡婆婆，我前天与你说我表舅舅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梅行川跟在顾中则身后，也走进屋内。锡婆婆刚要开口骂顾中则，见到梅行川进来，便住了嘴。

　　梅行川对着坐在床边的锡婆婆躬身行礼，道：“晚辈梅行川，这次前来多有打扰。”

　　锡婆婆见梅行川相貌生得英俊，讲话也斯文有礼，刚才皱紧的眉头便松弛开来，笑道：“无妨，我这闲人流水阁原就是欢迎八方来客，你这样的俊秀公子，再来上十个八个我才高兴。”

　　梅行川点头以示谢意。

　　梅行川见这屋内陈设也是一样的陈旧简陋。除了锡婆婆身边这一张床外，屋内的另一端也摆着一张一样的大床。锡婆婆这边床上躺着的是朱二，另一端的是朱三。

　　朱二躺在床上，道：“我兄弟有心下地鞠躬道谢，可锡婆婆的汤药太厉害，我这脚现在还是软的。”

　　顾中则道：“拘这些虚礼做什么？你们躺着便是，我原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来看看你们伤势如何。”

　　说罢顾中则从怀中掏出几贴药膏，递给锡婆婆，道：“这是我一位朋友研制的药膏，说是对皮外伤很有效，听说我有朋友受了伤，便特意赠予我，叫我拿来给他们治伤。”

　　锡婆婆接过药膏，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道：“没有不妥。”

　　说罢便揭开朱二伤口上的纱布，将一贴药膏贴了上去，道：“眼下闲人流水阁里的确没有适用的药材，既然是顾公子朋友的好意，倒也不妨试试。”

　　锡婆婆的动作并不轻柔，朱二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锡婆婆道：“你说那丝线的法子确实有效，只是他二人也因此遭了好些罪。”

　　顾中则和梅行川走到桌前坐下。

　　顾中则道：“那妖物我只见过一次，是在西南一带的一个小国里。”

　　锡婆婆道：“好在他二人性命无虞，只需静静养着便是。”

　　说罢锡婆婆站起身，走到朱三的床边，动作麻利地替他敷上药膏，随即又走回朱二床边坐下。

　　锡婆婆道：“我知道你来必是有事要与他们商量，此刻肯定是希望我到别处去，把这屋子让给你们。可闲人流水阁的规矩，就是凡事都不得瞒着我这老婆子。”

　　顾中则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锡婆婆你，我知道你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听故事。”

　　说罢，顾中则从桌上端起茶壶，给自己与梅行川都斟了一杯茶。

　　梅行川发现这桌上的茶具十分精致，杯中的茶水也清香四溢，想来是锡婆婆探望朱二朱三时自己带过来的。

　　顾中则向朱二道：“那客人的来意我已打听清楚了，那姑娘自称是前朝龙玉麒老王爷的后人，要你兄弟二人替他去找东南西北帮的另外三位当家报仇。”

　　锡婆婆插嘴道：“几十年前的往事，今日的年轻人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顾中则接着道：“那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好似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至于许诺你兄弟二人的将军之位，她虽斩钉截铁道必能兑现，却不说如何兑现、何时兑现，只说事成之后自有安排。”

　　朱二道：“依顾公子看来，那位姑娘所言非虚？”

　　顾中则道：“不错，若是她说的都是假话，那也只能是她自己被诓骗的缘故，绝不是她有意来陷害你们。”

　　朱二叹道：“可惜啊，我兄弟二人是没有做将军的福分了。”

　　顾中则道：“你二人伤势虽重，可如今有了这药膏，个把月便能活动自如。等打听到那几个仇人之时，大约也好利索了，为何现在就没了士气？”

　　锡婆婆道：“昨日他二人还都嚷嚷着要早些痊愈，好接下这笔买卖。”

　　顾中则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锡婆婆道：“昨晚不止你们一盏铜灯点亮，另有一只小船也来到了这闲人流水阁。”

　　顾中则皱起眉头，道：“那我怎么没有发现？”

　　锡婆婆道：“洹阳城四通八达，不止那千里湖可以来闲人流水阁，城内外七七四十九条水路上都有我们的眼线。”

　　顾中则道：“那是来人与这桩生意有关了。”

　　锡婆婆摇摇头，道：“那船上并没有活人到来，只有四四方方一只木箱，拿彩色绸子包成了贺礼的样子，送来阁里。”

　　顾中则道：“什么礼物，竟叫朱二朱三连将军都不做了。”

　　锡婆婆看了看顾中则，也看了看梅行川，道：“我乏了，一会叫梁生带你们去看。”

　　顾中则思考片刻，看着朱二，道：“你二人当真不去了？”

　　朱二道：“锡婆婆所言甚有道理，都是些烂在坟里的往事，我兄弟何苦赌上性命去替别人报仇。横竖我二人的积蓄也够用，自此便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事了。”

　　顾中则道：“你们打算继续住在这闲人流水阁？”

　　锡婆婆插嘴道：“若是如此，往后我也可以少收你们点金子。”

　　屋子另一端的朱三开口道：“我们是要走的，伤好了就走。”

　　顾中则发现朱三的声音比往日沙哑许多。

　　朱二道：“不错，我兄弟二人养好伤后想回故乡养老，远离江湖纷争，想来也能过得安稳。”

　　锡婆婆道：“你们二人是觉得这闲人流水阁也不安全了。放心，虽然那箱子被送了进来，可你们的仇家却是绝对进不到这里来的。且再住上几个月，寻着一个更好的去处，到时再离开也不迟。”

　　朱二朱三默不作声，似乎默认了锡婆婆的提议。

　　顾中则缓缓道：“可惜那龙姑娘却是打定了主意，誓死也要报这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