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恙》曲思寒

6、骗我吧

　　谢倾又被沈恙赶出来了，只是这次谢倾没有想方设法的多留一会，他依旧保持着被赶出的姿势，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沈恙让他离自己远点，他说自己活不长的，他还说谢谢。

　　是在谢谁？我吗？

　　谢倾感觉视线有点模糊，生命的极限是指什么？

　　三十五。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谢倾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谢倾今年二十四，沈恙二十六，九年后沈恙三十五，自己到时候就是三十三岁……

　　不知道自己家的家产够不够看病的，谢倾盘算着让老爷子去请几位好的医生来，什么时候再去带沈恙重新做个体检，明天？好像有点早了，后天吧，明天就要开始忽悠着沈恙了，要不然他肯定不去。

　　谢倾想着想着觉得有些闷了，他已经下了楼，坐在了车上，也不急着走，整个人脱力似的靠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无意识的握着方向盘，目光停留在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上。

　　总会有办法的……

　　请别再推开我了。

　　谢倾很喜欢沈恙，从很久之前就很喜欢，深埋心底的爱意如雨后春笋般抵制不住的成长，直至死亡。

　　——

　　沈恙再次打开了大门，他抬眼看着谢倾向:“还有什么事吗？”冷淡而疏离的语气传入耳中，谢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他将手中黑色的小纸袋递了上去，有些别扭的移开眼说:“因为觉得很衬你所以买了，如果不喜欢的话……”

　　谢倾顿了顿才道:“我下次换个别的类型的。”

　　沈恙欲言又止，看着谢倾的眼神中透着不解，谢倾是个固执的人，他不认为自己的话会让他真的离开，但……至少不应该这么快就又来见自己。

　　沈恙总认为谢倾不该喜欢他，不该闯入他糟糕透顶的生活，一个连事实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人，有什么资格被喜欢，沈恙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才一遍遍的去吃新药。

　　或许是期待从不偏向他的命运眷顾他一次，又或许是不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向所谓的命运低头，他拼命的想逃，逃出困住他的地方，去奔向不切实际的未来。

　　这个世界很奇怪，一个人要去追赶大众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人要去迎合大众成为一个正常人，一个人会有很多梦想却一个也实现不了，好像只有不断奔跑，才能使自己保持在原点，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沈恙挣扎着寻找出路，可眼前是被堵死的出口，叫嚣着沈恙错误而愚蠢的选择。

　　你看，无路可走了，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让人难受的不行。

　　对任何东西却不抱有决对的希望，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太狼狈。

　　谢倾的喜欢像突如其来的雨，让人没有准备，像汹涌澎湃的浪无法抵抗，让人深入其中。

　　沈恙看看谢倾又看看袋子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收的。”
　　谢倾闻言道:“万一呢？万一你收了呢？”见沈恙没出声，他纠结了片刻又小声说:“你不和我见面的日子里我很想你，我不知道我是哪里让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生病而认为你对我不公平，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一样，我知道你没有很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你。”说看他将袋子塞进沈恙怀里，耳根都在发红。

　　沈恙倒是不理会他的示软，谢倾对他抛出去的问题避而不谈，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能说出“你不告诉我没事，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你们谢家人倒是大方的很，沈恙想着说:“谢倾，去查查吧。”

　　“关于我的一切。”他的语气淡漠，他修长的指节勾着纸袋，当着谢倾的面折开了礼物，黑丝绒的饰品盒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袖扣，蓝色的钻石袖扣，很漂亮，但是沈恙没有细看，谢倾很喜欢送这种东西，像是胸针之类的小玩意，这么说或许不太好，毕竟谢倾送出手的东西不会便宜。

　　沈恙笑着将东西从盒中取了出来，欣赏般的举在半空，阳光透过很纯亮，他举着袖扣，却看着谢倾的双眼。

　　谢倾也正看着他，他像是伪装成羊的狼，每天混在羊堆里，玩弄着猎物的同时也伪装着自己，或许自认为是至高的食肉者，日益的懈怠，披在身上的羊皮滑落，他慌不择路的想去掩盖，却对上猎物毫不意外的眼睛。

　　狼不希望羊会怕他，羊也如他所愿。

　　这只狼总认为自己很聪明，运筹帷幄的掌控着一切，直到棋盘散落，但他依然没有回头退后。

　　他低下高仰的头颅，心甘情愿的踏出自己的领域温顺的等待抚摸。

　　对话又陷入僵局，谢倾低着头说:“继续骗我吧，我不介意待在谎言编织的网里，我只在乎你是否还愿意见我。”

　　沈恙这次笑不出来了，他恨铁不成钢的评价了句:“呆子。”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他又说:“情况真糟糕，和你说这些好没意思。”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沈恙问。

　　谢倾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猜不到。

　　“我在想，我好像低估了你对我的情感。”沈恙看着谢倾低眉顺眼的样子继续说:“也高看了自己的自控力。”

　　感情这种东西真难懂，明明已经决定了分手，可心却疯狂跳动。

　　谢倾猛的抬头，他看着沈恙摘下眼镜，失去了镜片的覆盖，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沈恙双唇轻启去问谢倾:“你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我会摘下才戴上没多久的眼镜吗？”他的尾音上扬，搅得谢倾脑子里混乱一片。

　　谢倾上前几步，沈恙也跟着后退，地方本来就没多大，沈恙的背靠在了墙上，两人也仅仅相隔一步之远，沈恙挑逗似的向前移了移，谢倾见状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低头想去亲沈恙，在快要触碰到他的唇的时候，沈恙却向后撤了一步，谢倾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怕沈恙又要向后退，但很快又松开了，他抱住了沈恙，脸几乎要埋进沈恙的颈窝处，像只巨型犬一样。

　　他赌对了，就算只有0.01%的概率他也不想放弃，就像他说的“万一呢？”

　　他不管什么欺骗不欺骗，也不在意沈恙以前的任何他不愿提到的事，不管沈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他的，他都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去置气，他只会去想该怎么做才能让沈恙好受点。

　　窗外的天依旧寒冷，但阳光却透过窗子照在了每个人身上。

　　但是未来这种东西太遥远了，无法预料的事有很多，沈恙不喜欢做意料之外的事，脱离掌控会让所有事都变的很麻烦。

　　他总是追求完美，就连上学时写日记也会美化一切，他在想“总会有人看到的。 ”甚至是期待在之后的一天被人翻开。

　　我和您很像呢，父亲。

　　亲爱的父亲，这种变数是否会影响您的判断呢？您的笃定是因为对我的厚望还是因为从一开始您就知晓了结果，泛黄的日记本散发着霉味，究竟可不可信？

　　您写的时候也在期待吗？我总有一天会看到的，看到您如何接近我，如何教导我。

　　还是如何可怜我？

　　“组织”交给你的任务也仅仅是让我活着，可为什么呢？宁愿违背“组织”也要挡在我前面，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您在心疼我。

　　不断强调需要定时加密的锁，你是在告诉我“门外的人我无法对坑吗？”

　　反复画圈的“同类”又是在指谁？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高兴，违背“组织”的代价是死亡吗？您的日记很难懂，我不确定该信谁了。

　　我只相信我自己。

　　那个心理医生真讨厌，从高中我就发现了，她的目光死死的黏在我身上，她的演技比您还要差，装模作样的请教只是为了能和我有不错的关系，旁敲侧击的询问我的志愿，还说我适合演戏，疯了一样。

　　说起来真是神奇，你们是怎么未卜先知的，像是本该如此一样，是谁在掌控棋局？

　　那个在门外我无法对坑的人吗？

　　*

　　“他们已经分手了啊，张琴，你早就暴露了。”白发青年笑嘻嘻的说，青年的皮肤很白，额前的白发乖巧的趴在那，深不见底的黑瞳像是深渊一般，满怀恶趣味的笑容和青年轻柔的声音形成对比。

　　张琴闻言猛的抬头，在对上青年漆黑的瞳孔时又迅速别开，几乎是一瞬间张琴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如纸。

　　白发青年见状笑着挥挥手道:“别紧张啊，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着敛了唇角的笑。

　　“毕竟哥哥太聪明了，真期待下次的重逢啊，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呢，顺便让我猜猜……”他说着又将目光放在张琴身上。

　　“哥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哥哥，我送的玫瑰你有好好保存吗？

　　一定要仔细记住我的样子啊。

　　我真的很想你。

　　哥哥，怎么办冬天要到了。

　　下一个冬天又要来了，寒风刺骨，是数不清的泪和暗无天日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