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平安》粥糯

1、初见

　　八月，是南方的殷镇最炎热的时期，安穗到的这一天，正在下毛毛的阴雨。

　　汽车驶进小巷，安穗透过车窗，清清楚楚看见几个坐在路边的妇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女孩鼻头微皱，她不喜欢。

　　车停在一处老院前，陈慧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这次却带着几个佣人进了屋。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尖利难听，安穗坐在车上看书，闻声也皱了皱眉。

　　她朝里望去看到枯叶一片。

　　这里少说，也有十多年没人住了。安穗猜。

　　伴着佣人的打扫声，不知过了多久，安穗有些困意，想要把书扔到一边睡去。

　　但盛夏的雨后蚊子很多，不停的叮咬她，弄得女孩烦不胜烦。

　　“穗穗！”

　　陈慧的声音从二楼传出，她满脸灰，妆都被蹭掉不少，站在阳台上向安穗挥手，“妈妈饿了，想吃东西，你能帮妈妈去买点吗？”

　　安穗点点头，锁好了车，往巷子外走去。

　　路上，安穗好奇的环顾着四周。

　　这里的路很窄，每次只够一辆小车经过的。所以还有很多年轻小伙子选择买摩托，刚刚五分钟内安穗就已经见到了好几次。

　　大货车摇摇晃晃的，好像要擦到路旁的独栋，经过排放尾气，呛得安穗不停咳嗽。

　　同时车轮滚过水坑，泥土混杂着雨水一起溅到女孩白色的长裙上，小白鞋也全脏了，她现在看起来像个乡下的野丫头。

　　镇子不大，但安穗不识路。

　　她走了好久才来到一间小卖部前，招牌已经坏了，糊的不成样子。

　　安穗刚踏进去一步，坐收银台前的黄毛小子就注意到了她。

　　他正抽着烟，看见女孩就吐出一口气，对她吹口哨：“小美女，买些什么呀？”

　　安穗在城里没见过这样的人，冷不丁一吓，对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黄毛小子“啧”了一声，然后没趣的撇过头去看电视里播放的古早言情狗血剧，还嘟囔了一声：“还不喜欢说话。”

　　安穗在店里逛了两三圈，这里卖的基本是一些零食还有日用品，都没见到她想买的东西可以充饥的东西。

　　准确的说，这里的东西，看着不是那么卫生，更算不上健康。

　　她又找了一会，好不容易在角落里瞥见了速食的方便面，蹲下来挑着味道。

　　那些口味安穗都没怎么了解过，在家里的时候，爸爸总是不给她吃的，说不卫生。

　　但在这里，显然只有这些东西勉强能入腹。

　　安穗凭感觉挑好了几盒，刚起身，就和从隔间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怀里的方便面也掉落一地。

　　女孩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置物架上，小腿被生了锈的铁架子划出一道口，破皮了，还不停向外渗血。

　　安穗吃痛之余抬眸看去，那人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穿着一件黑色的老头衫，五官很俊朗，是那种英气的帅，高鼻梁丹凤眼。

　　少年也盯着她，双眸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小心一点。”

　　在安穗愣神之际，少年蹲下帮她捡起方便面，重新塞进她怀里。

　　安穗点点头，背过身去继续挑东西。

　　少年径直走到黄毛小子身后，见他没反应，又用手拍了拍他的头，声音不耐：“尹甲鱼你到底交不交班？不的话我继续回去睡了。”

　　尹甲鱼还在看剧，听到声音他茫然的回过头，吓得烟都掉了地：“我靠，沈遇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废话怎么那么多？”叫沈遇的少年显然是不想理他，“我数三个数，快滚。”

　　“行。”尹甲鱼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起身就往隔间里走，进房之前还不忘了招呼安穗，“小丫头还没走呢？好好挑挑咯。”

　　“对了，你怀里这个藤椒味的，不好吃。”

　　隔间帘子随着尹甲鱼的声音一起落下。

　　安穗有点懵。

　　沈遇正死撑着脑袋观察安穗，其实他还有些困意，眼皮都差点抬不起来，无趣之下便问：“你还要买什么？”

　　确实，这里好像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思量之下，安穗抱着几袋方便面走了过来，把它们一股脑的扔在收银台上，低着脑袋问他：“内个…这里有自热米饭吗？”

　　奈何声音太小。

　　“什么东西？”沈遇蹙起眉，向她勾勾手指，“再近点说，我听不清。”

　　安穗呼吸一滞，差点窒息，她什么时候和男人离得这么近过，耳郭都悄悄附上一抹红。

　　可为了吃饱，她只好又凑近了一点，沈遇也配合，乖乖的把耳朵凑过去。

　　刚好，店外来了人。

　　“哟，沈遇把妹呢？”那人没进来，就大刺刺地拖过来一张椅子在店门口坐下，点着了根烟，“我是不是来的不巧了？”

　　烟随着电风扇吹进店来，安穗家没人抽烟，那难闻的味道引得她蹙起秀丽的眉。

　　“滚。”沈遇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来人眯着眼，看似无意，实际上是在上下打量安穗。

　　他注意到她脚上踩的鞋，是一个价格不菲的限定款，瞬时惊呼出了声。

　　沈遇烦躁到了极致，一个烟盒扔了过去：“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这女的，不是我们这的吧？”

　　男人揉了揉被烟盒砸中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穗，“小妹，城里来的？”

　　这次安穗乖巧的点点头。

　　就算是和同龄女生，安穗也有种清新脱俗的味道，素白裙，高马尾，淡雅恬静，和他们这个镇里大部分女生的衣着打扮截然不同。

　　而且她那双大大的杏眼更是人畜无害，让人见得生出一丝怜悯之心来。

　　男人就这么目不斜视盯着她。

　　直到安穗被盯得起鸡皮疙瘩，男人才稍微收敛了一点，然后评价了一番：“挺正。”

　　沈遇白了他一眼，回过头看安穗，带着半安慰的口吻说：“别理他，就一被女色迷昏了头的疯子。说吧，你还要买什么？”

　　这次他听清了安穗说的话，沈遇摇头：“我们这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安穗愣了愣，随即怯怯地道了声谢。

　　沈遇拿计算机给安穗算账，他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和安穗闲聊。

　　“看你这样，不像是谈过恋爱的。”

　　沈遇打趣她道。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孩在他们镇里基本是看不见的。

　　他们镇里这个年纪的女孩要么就已经是外出打工了，还有一些上的职校，反正读普高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沈遇这么说，就图一个新鲜劲。

　　男人却是惊了：“沈遇你什么时候喜欢这款了？你前女友可是一个比一个辣。”

　　“滚。”沈遇真觉得他有病，“闭好你的嘴林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尧撇撇嘴：“我看你有病，那么多辣妹求着你，你偏偏撩这妞干什么？”

　　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人家的。

　　沈遇噗嗤一笑，没再说话。

　　安穗夹在中间，也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看沈遇的表情，不像是什么好事，于是掏出手机就想付账走人。

　　“还要点什么吗？”沈遇好心，又帮她把方便面都装进袋子里。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安穗，她走到店外的冰柜前拿了几瓶饮料和矿泉水。

　　她在店外，听到林尧和沈遇在说八卦。

　　“诶你知不知道，许婶上次跟我们八卦时说的那个女大学生回来啦。不过现在都二十年过去了，早成老阿姨咯。”

　　“在镇里这算是稀奇事了，据说是几十年来就出了这么个大学生，不过她父母好像早就过世了，结婚的时候压根就没回来，老宅都好久没人住了，杂草长了一屋。”

　　林尧继续说。

　　沈遇的声音里却不见得有什么兴趣，更像是敷衍：“哦？那阿姨叫什么来着？”

　　“陈慧。”

　　闻言，安穗瞳孔放大，路上的泥巴坑也没看到，生生滑了一跤，裙子又脏了几度。

　　“啧。”沈遇注意到，眉头一皱，“你还真是冒冒失失的。”

　　安穗咬紧下唇，趔趔趄趄地起身，拖着破了皮的膝盖走过来扫了二维码，付了账。

　　她刚要走，又被沈遇叫住。

　　“这盒创口贴给你了。”

　　见她犹豫，沈遇又补了一句：“不要钱。”

　　店内陷入沉默。

　　在林尧震惊的注视下，安穗最后还是给他转过去十块钱。沈遇没阻止。

　　等女孩走后，林尧啧啧啧的打趣沈遇：“你不会…？怎么连创口贴都免费送？别和我说什么好心，你是乐山大佛？”

　　沈遇垂眸，点燃了一根烟，忽明忽灭的红星点在他手中闪烁，烟雾围绕了整间便利店。

　　听了林尧的话，他不爽地厉害：“滚。”

　　林尧这下识趣了不少，没再作死。

　　安穗到家，陈慧先是闻到一股泥草的味道，见到浑身脏兮兮的安穗让她赶紧去清理。

　　洗漱完之后她又处理好了伤口，便无所事事的盯着那盒创口贴看。

　　安穗好像透过这一盒小小的东西，就能看清楚沈遇的脸庞，下午的经历会一幕幕重现。

　　是很清晰的印刻在她脑海里的。

　　想到这，女孩的脸羞红的厉害。

　　这是怎么了？安穗不懂。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除了犯病以外，心跳加速的时候，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冬天里升起的暖阳，把人照的火辣辣的，有点目眩神迷，心脏也砰砰直跳。

　　也许，可能是她交到朋友了，对吧？

　　安穗患有幽闭恐惧症，再加上内向，老受人排挤，从小到大几乎没交到什么朋友，更别说有人看到她受伤还给她送创口贴了。

　　这些都是史无前例的。

　　沈遇是第一个。

　　晚上吃饭，陈慧给安穗夹菜，却见她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口就早早回了房。

　　妇人不放心，跟着她去。

　　安穗没抗住妈妈的询问，一五一十的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这是个好兆头啊。”陈慧笑着，还顺手帮安穗理了理乱掉的刘海，“穗穗真棒，刚来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呢。”

　　从小到大，只要安穗遇到了带有善意的陌生人，陈慧都是这么说的，但希望总是落空，每每都是她们的自作多情。

　　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安穗苦笑了一下。

　　夜深了，安穗睡下。

　　可她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一闭眼，沈遇的面容就会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明媚的，少年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