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梦集》乞未青

53、饥饿时期

　　我们家的粮还算多，总归也够全员吃饱三四周的。
　　毕竟前些日子打到的猎物比较多，存下来不少。其他的玩家有的和我们差不多有余粮的，如最初替我说话的余痕他家——他住在我们家斜对面，我们时常见到。他家有四口人：他，他队友还有两个孩子。
　　“我们家”是这条街区上人最多的。有两组玩家并三个孩子。人越多，口粮消耗量就越大，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难度是最大的。不过因为我和体委粮食的富裕，很多人眼馋我们。
　　游戏进行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许多人了。有第一天和军官打架输了的，有打猎时被怪物杀了的，更多的还是因为家里的NPC孩子饿死了，被逮捕处决了。当然也有自己饿死了的。
　　所以风暴的消息一出，整座小镇都有些人心惶惶，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饿死鬼。
　　小镇里总共有326户人家，是目前为止的游戏中参与人数最多的了。我们的第一场大约有400人参加，第二场只有十人，这次有接近八百人。除了八百玩家以外，还有超过千人的NPC居民，包括理发师，铁匠，木匠工人，工程师，学生，士兵，医生……总而言之，凡是一个小镇里应该有的角色，这里都有。小镇的规模也不算小。
　　NPC居民和玩家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他们穿着相似的衣服，说话带着一点口音，会谈论一些王国的信息——玩家所不知道的信息。
　　日用品上，除了食物以极高的价格在售卖，其他诸如食物，纸品，笔墨，衣物等的价格都还算合理。但对活下去来说最重要的，终归还是食物，因而应该不会有玩家拿粮食出来卖钱吧换取别的物资吧。
　　风暴令是在三天后生效，这三天里，所有人都在拼命囤积粮食，怕撑不过风暴。我和体委的打猎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毕竟林子里人多猎物少，我们干脆跑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去打猎，反正这几天吃饱了体力够用。
　　我和体委运气很好，在深入森林一点的地方，又碰见了鸣鸭，我们和一些士兵一起打下了它，得到了一大块好肉和它的内脏。
　　这次参与打鸣鸭的只有我和体委两个是玩家，故此，我们拿到了最好最多的部分也无可非议。
　　不过因为得到过什么基本都是透明的，我们也不可能实行财不外露的战略了。很显然，现在除了饥饿，我们还要抵御其他玩家的恶念。
　　这两个星期的共同生活，也让我和体委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先前在梦里见到的都是没有记忆的体委，实在算不上是共同相处，现在则是一个完整的体委在和我交流。
　　因为我在这个游戏里的性别以及我们的游戏背景，许多玩家都默认了我和体委是情侣，实是因为参加游戏的人全都是不到20岁的青少年，不然默认我们是夫妻的，恐怕也大有人在。
　　虽然我有澄清过自己是男生，不过大部分人也不相信。我也只好忽视了这一点。
　　体委刚开始还会因为这种误会而羞红脸，慌乱否认，急得满头大汗，现在微微一笑就略过了。
　　两个星期已经足够让社交牛人们在这个八百玩家的小镇里建立出新的完整的社交社群，不过体委显然已经被我同化，成了个不善交际的害羞男生……这么想起来，或许之前是因为有佳一在身边，他才能够和其他人聊得开吧。
　　吕亦倒是怎在男变女的“大姐”们之中和女变男的“汉子”们之中都混的如鱼得水。
　　洪玉成也拜访了各种NPC和NPC们，打好了交道，同时也拜访交好了几个玩家“大佬”。
　　所谓大佬，便是狩猎能力高，天天有饭吃，还有存粮的人，或是干脆做起了小买卖，通过买卖其他的日用品盈利赚钱买商品粮吃的…还有人做起情报贩子，把从NPC那听到的消息累积成册，卖给大佬们换取口粮。这些操作，我是难以做到的，实话说，我很佩服他们。

　　我和体委在大部分玩家的眼里都属于难以接近的大佬，体委还好些，只是流传出他容易害羞，不太会找话题的说法，而我呢？已经在人云亦云之中变成了一朵高岭之花。
　　这些都是吕亦和洪玉成告诉我的，我自己压根没有意识到，只顾着打猎找食物，听他们说了才发觉。
　　没想到我在学校里这么透明，在这种游戏里却变得这么显眼。
　　在一片哄闹之中，军官锁起了小镇出入的大门，意味着风暴来临，小镇也断了粮食的来源。
　　这次的风暴大约会持续两周。
　　两周，对于我们家来说，粮食是十分充足的，然而，对于一些“日光族”，两周就成为了一种死亡的可能。
　　家里没有存粮的人，应该怎么办？
　　风暴来临前的两天，大门便落了锁，禁止外出了。洪玉成回家时，也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有一个“大佬”，他似乎想要联合所有家有更多存粮的人，开一个救济站。
　　哪里都有善良的人，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然而，这个大佬的意思是想让所有人都把余粮交给他，在全镇平分，建立共同体。
　　要我说，这个想法也有点过于蠢了…
　　且不说大佬玩家会不会交粮给他，光是日光族玩家们两周所需的粮食缺口，就不一定是几个或几十个大佬的粮食能够填上的。
　　吃不饱饭，勉励支撑的人才占多数，家有两周以上余粮的少之又少。
　　如此看，我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想卷粮跑路，可是他也跑不出这个小镇啊？
　　根据吕亦和洪玉成所说，这个大佬已经拜访过五位家有余粮的玩家了，其中只有余恒说考虑一下，其他的都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听他的意思，下一家大约就是我们家了。
　　没过多久，体委回家来时，身后便跟着那个人。
　　“你好。”他朝我们鞠了个75度的标准躬，“我叫路长盛。”
　　简单的介绍之后，他就向我们叙述了一遍他的计划。
　　吕亦和洪玉成都看着我，体委也抿着唇，站在一边看着我。
　　这是要我来做决定吧。
　　“我们可做不了主。”洪玉成笑着后退了一步，“我们家是‘妈妈’最大。”
　　我叹了口气，做了手势，请他坐到沙发上。
　　“恕我直言。”我摊开手，“我认为你的想法可行性太低了。你之前也吃了很多次闭门羹了吧？之后也无法得到什么支持的。”
　　他长吁出一口气，“好吧好吧，你知道我的来意，我也知道这事很难，但我还想试试，我不想看着那么多人死去。”
　　“你想平分全玩家的口粮，可那样最有可能的是全军覆没。”我喝了口水，“毕竟有余粮的玩家和饿肚子的玩家差距太大了。有余粮的顶多也不过供应两家，而饿肚子人数的又岂止是他们的两倍。”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也不光是玩家的粮食吧？我听闻镇上那个卖粮的少年是个心善的小少爷，我们也可以联合NPC……”
　　“NPC又不欠玩家的，他们只会比玩家更难说服。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说服他们？”我把茶杯放在桌上，“我不仅要拒绝，我还想劝你放弃这个想法。”
　　“那我就先告辞了。”路长盛起身就要走，我站起来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看着那么多人去死，的确会很难过。所以我还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关于救济所的事。”
　　我看着他转过了头，“你有什么想法？”
　　“我会整理出足够我家两个星期的余粮，然后把剩下的都给你。”我拍了拍沙发，“坐下，我们详谈。”
　　“什么？”路长盛睁大了眼，“你不是刚才还说不想帮我…”
　　“谁说是无偿的？我是想和你合作。”我撇了他一眼，“你可以开一个救济站，收集大家的余粮之后，让其他的那些人用他们有的东西来交换。可以是情报，也可以是钱，反正不可以免费，明白吗？”
　　他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可是那些玩家原本就是因为没有食物才会需要救济的吧…他们能够有什么东西来换取食物呢？而且我开救济站不就是为了无偿助人…”
　　“你这么高风亮节，怎么不自杀？把尸体让给饥饿的玩家吃。”我翻了个白眼，“可别说他们不会，我都看见过有自己割肉饲养NPC孩子的，有别人的肉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的家人总是让我多做好事，少求回报。”
　　“你是个好人，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保不齐就会有忘恩负义的。你帮他，他当你是义务，你不帮了，他还要反过来害你。”我拍拍他的肩膀，“与其如此，不如稍微提一提门槛，让他们自己找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可以是信息也可以是这个世界的钱什么的，在卖粮的那个少年那里的粮食一份就有很多，但价格也很高。你完全可以参考他的价格，往下一点然后零散的出售食物——这只是一个想法，你可以丰富它的内容。”
　　他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抬眉看着我“外头总传你是个高冷的人，我看是误传。”
　　“误传的多着。”我扯了扯嘴角，“外头人还总传我本来就是女生。我明明都澄清过那么多次了。”
　　“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忽的恍然问道，“啊，你真不是女生啊？那你长得也太…柔美了。”
　　…这人又实诚又呆。不知道他怎么活到第三场的。大约是好人有好报罢。
　　“对了，我们也得有个契约。”我道，“把你的真名告诉我，之后信息共享。不光是这场游戏，以后再见也是…可以吗？”
　　“可以，你一定会是个很可靠的盟友”他伸出手同我握手，“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路梓奕。”
　　他拿着我许诺的粮食，高高兴兴的走了。
　　吕亦奇怪道，“你之前还说他的做法很蠢，为什么还帮他？”
　　他旁边站着的洪玉成也问道，“景十七，你是想再借这件事收集些情报吗？可我觉得吃不饱的人也不一定拿的出什么有效线索啊。”
　　“重要的是他本人。”体委倒是懂我，他替我说道，“而不是他想救的那些人。懂吗？多条朋友多条路，况且那家伙是看上去像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
　　“没错，而且看着人们去死，确实很难受，帮帮他也没什么。粮仓满着也是满着。”
　　我说完，往体委身上一靠，“总而言之，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