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收藏馆》失语行人

2、消散

　　张警官斜眼看了看教室中的尸体，再次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可惜他胃里的东西早在刚才已经吐的干干净净了，现在他只能咳出一点酸水。
　　他从警多年，也算是和很多尸体打过交道了，可像现在这样的死者他还是第一次见。
　　在教室正中央的位置上坐着一具尸体，尸体后仰着头，眼睛，鼻子，嘴巴，这三个有孔洞的位置都被铅笔塞得密密麻麻的，远远看着就像是上个世纪什么变态艺术家的杰作，而近距离下可以看到的只是单纯由血腥和暴力组成的邪恶存在。
　　张警官蹲下身，看着死者右手依旧紧紧攥着的几根铅笔摇了摇头，起身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脱下鞋套转而走进了隔壁的教室。
　　而在隔壁的教室中的警察只有一两个，但他们全部围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身边，而此时那个青年全身高强度的颤抖着，眼神游离，一看就知道经受了巨大的刺激。
　　张警官叹了口气，拍了拍旁边的小警员，拉到一边问道：“怎么样？”
　　“不行，说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小警员摇了摇头，回头用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看着张警官。
　　张警官也摇摇头，拍拍小警员的肩膀：“辛苦了，先去忙其他的吧，这边我来就好。”“是！”
　　张警官则默默走到江语的身边坐下，沉默了许久才斜眼看了看对方手中那瓶已经完全裂开不断向外滴水的矿泉水瓶问道：“需要帮你换一瓶吗？”
　　江语喘着气看了张警官一眼，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指什么，随即点点头，一边将已经拧烂的水瓶放在了桌上。
　　张警官这才给门口的警员打了个招呼，一把接过对方丢过来的水，递到了江语手中。
　　“接下来这几天会比较辛苦你了，江语同学。”
　　江语微微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到半夜江语从教学楼走出来时，两个四下观望的身影立刻看到了他并围了上来。
　　“江语！”
　　郭建拍了拍江语的后背，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又是警察又是医生的，那些校领导都来了！”
　　蒋毅豪则一眼就看出了江语神情不对，伸手扯了扯郭建暗示对方别再说了，随后搀扶着江语一步步走回了宿舍。
　　江语自己都对于这一段路走的没有任何印象，他只觉得自己脑中像是有一团浆糊，晃两下反而溅的到处都是——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情况下他任由蒋毅豪摆弄，最后坐回了自己宿舍的座位上。
　　江语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两位舍友，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全身没有力气，郭建很识相地立刻跑去帮江语打了杯温水，江语刚端起杯子想要喝一口，却一眼看到了对面笔筒里的铅笔。
　　“乓啷！”“呕——”
　　伴随着水杯在地上碎裂，温水四散溅开，江语终于弯腰呕了出来——这是他在见到黄钰竹的尸体后的第一次呕吐，伴随着恶心的酸液从唇边滴下，江语脑海中再次闪过之前的种种。
　　“江语......”郭建还想说什么却被蒋毅豪按住，之后两人便去外面拿拖把和扫帚，再回来时便见江语已经躺在床上紧紧裹住了被子。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蒋毅豪低垂的眼眸中写着同情。
　　“他一定经历了普通人根本没见过的事情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语闻声抬起头，看着这个撑伞站在自己面前的可爱女孩。
　　四周的雨稀稀疏疏，可此时世界仿佛都在此刻静止。
　　“它死了......”
　　“啊......好可怜......”女孩也蹲了下来。
　　“小鸟为什么会死呢？”江语抬起头，脸上有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滑落。
　　“当上帝觉得它更适合呆在天堂的时候它就会离开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哦。”女孩用一脸认真的表情道，“人也是一样的哦。”
　　“那为什么我们不一开始就去天堂呢？”
　　江语抬起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浑浊的冷光。
　　可女孩的笑容依旧温和：“呃，可能是因为没有真正体会过人间，人是没法分辨人间和天堂的区别的吧。”
　　江语愣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来吧，我们一起把它埋起来，这样它就会满意的离开了。”女孩抓住了江语的手，没管江语的反应便拉着对方跑了起来，江语看着女孩的背影，终于问出了凑够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嗯？我叫黄钰竹。”
　　女孩转过头。
　　空洞的眼中插满了密集的铅笔杆。

　　江语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看阳台外的天色，才发现天才微微亮。
　　江语抓着头发缓缓低下头，最后咬着唇开始小声啜泣。
　　他小声哭着，将所有的痛苦都在此时默默地倾泻而出。

　　一大早，课室里便已经开始传出关于昨晚事情的各种流言蜚语。
　　“欸，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教学楼里死人了！”“真的假的？”
　　“而且我们班那个江语记得吧？他好像和这起案子有关系耶——”“啊？是嫌疑人吗？”“这就不清楚了。”
　　“不过那个江语确实很奇怪，你看他平常都有点阴沉沉的。”“确实——”
　　“啊。”
　　顺着一声不大的惊叹，所有讨论者的视线都顺着此人的目光转向了门口，并看到了那个脸色苍白，走路都不利索的身影一步步走进课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后将面部埋进自己的臂怀里。
　　课室里讨论的声音瞬间压了下去，可江语还是可以听得到那些轻微的像老鼠一样在角落低语的声音，他只能将耳朵埋的更深一点，以此来逃避外界的纷争。
　　课程一如既往地继续着，而江语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老师那里，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书本下意识地涂涂画画，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画的是黄钰竹尸体的情形。
　　他用力抓着头发狠狠地将之前画的内容涂掉，并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起身冲出了教室，老师似乎也知道了江语经历了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给剩下的同学布置作业。
　　江语小跑到厕所的洗手盆边又呛出了几口酸水，他已经呕不出任何东西了，虽然现在饿的厉害但他依旧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
　　当他清洗完毕走出厕所时，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走廊边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是昨晚的那个警察，他此时换了一身便服，这个人显得随和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会在宿舍呢，没想到你居然会来上课。”
　　张警官摆了摆手，随后将什么东西丢给了江语，江语下意识地接住，才发现是一根谷物能量棒。
　　“多少吃一点。”张警官微笑着走过来拍拍江语的肩膀，指了指操场方向问道，“愿意和我去走走吗？”
　　几分钟后，江语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将塑料捏成一团攥在手里，走在他旁边的张警官撇了对方一眼转而道：“呀，你们这学校的环境还不错嘛，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学校还没你们一半大呢！”
　　可江语的下一句话直接将他想好的台词都咽了回去。
　　“您是怀疑我杀了黄钰竹吗？”
　　张警官愣了一下，一低头便对上了江语那冰冷的眼眸，居然一瞬间被这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孩子震慑到了一下，转而尴尬轻咳几声道：“现在小孩说话都这么直接了吗？”
　　“我已经成年了，警官，不算所谓的‘小孩’了。”江语没打算在这种问题上面和对方纠结，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将塑料包装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张警官无奈笑了笑，转而语气严肃了不少：“说实话，确实有点，但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来看你的嫌疑很低很低。”
　　江语皱了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张警官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偷听后才靠在栏杆边，朝江语勾勾手示意对方走近点，小声道：“根据鉴定结果来看，黄钰竹很可能是自杀。”
　　江语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表情难看的可以滴出水来。
　　自杀？
　　自杀？？？
　　那种情况特么是自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警官没给江语质问出声的机会便叹了口气摇摇头，“经过鉴定，黄钰竹死于缺氧，我们推断......她是自己将一根根铅笔插进去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语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脸上挂着僵硬且不含任何笑意的弧度，“黄钰竹是不可能自杀的，不可能。”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也一样——几乎没有人会死于这么痛苦的死法，所以我们才需要搞清楚黄同学最近接触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情对不对？这样我们才能找出真相。”
　　江语刚点点头，张警官便继续说道：“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黄钰竹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傍晚六点半到七点之间，而根据楼梯监控显示只有你一个人在接近七点半的时候上楼去过四层，没有其他人在这段时间来过四楼。”
　　江语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转过头看向张警官。
　　“再根据你们学校便利店老板作证，当时六点出头是黄钰竹一个人来便利店买了四包铅笔，神情也很不对劲，监控也佐证了他——”
　　“等一下等一下。”
　　张警官停下话头，发现这个青年脸上困惑的神色不减反增。
　　“您说监控只显示我一个人进出过教学楼四楼？”
　　“对啊。”
　　“不可能啊。”江语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我上楼的时候不是撞到过一个女人吗？她不就是从楼上下来的吗？”
　　张警官眯了眯眼睛，随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没有啊，哪有什么女人，监控里只有你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