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郁坐在药房外的石椅上,长腿蜷缩,鼻子里一股酒精的味道。
很刺鼻的味道,却也以外地让人安心。
从手臂神经末梢上传来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
女孩已经走了有一会了,他却一直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很奇幻。
以前基本上没回过家的父亲对他的未来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算什么意思?
以前十多年从未参与过他的人生,却要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凭什么呢?
凭一句养育之恩?
别太好笑。
被暴怒之间扔过来的CD边缘锋利,张怀郁怕CD摔坏,拿手臂去挡了一下,然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张CD。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乐队的一张CD。
青春期的少年除了叛逆,还有疯狂的追求,追求他们认为的信仰和信念。
他坐在这里吹了很久的夏日晚风。
女孩二话不说抓着愣神的他来到药房,安静地消毒包扎。
他们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夏日夜晚的虫鸣格外多。除了蝉鸣还有蟋蟀的低鸣与鸟啼。
两个人的呼吸落在从药房里落下的灯光里仿佛清晰可见。
最后,女孩只是说:“你之前没有揭发我,让我朋友成功进了重点班,谢谢你。这次我们两清了。”
男生一直垂着眼盯着女孩乌黑批落在剪头的长发。
传说中他们年级乖巧又成绩好长得漂亮的文科学霸,在帮他包扎。
别人不知道对方曾经为了友谊给别人传答案,也不知道会有一天对方会给他包扎。
张怀郁笑了一下。
狭长的眼尾勾勒出来的弧度漂亮得惊心。
他懒懒地开口:“算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起码也算得上朋友了。”
凌彤有些无语。
前不久对方还说自己杀人不见血,现在就是朋友了。
凌·冷酷·彤:“不和杀手做朋友。”
张怀郁“哦”了一声,又说:“那我现在不当杀手了,商量一下,做个朋友?”
凌彤手一抖,给对方缠纱带的动作一紧,把对方勒得直龇牙。
凌彤冷笑。
活该。
凌彤把剩下买的东西留在了椅子上:“不商量,滚。”
乖个屁。
张怀郁现在觉得学校老师眼瞎,那些学生也瞎。
漂亮是漂亮,成绩好是成绩好,乖就算了。
只是不乖也很招人喜欢,给他包扎时垂下来的眼睫像是一把小扇子,落下的阴影像是画上去的眼影,漂亮得像是一副画。
高三开学了。
张怀郁也不需要去参加数学竞赛培训,他早上按时起床穿校服,打扮得人模狗样,然后早早到学校。
张怀郁站在学校门口就像是一道风景,路过青河高中部的青河初中部学生看到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高一高二的学妹更是掩盖不住满眼的萌动,只是念在有学校领导在门口勘察情况,也不敢过分显露自己的热情。
张怀郁总算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
女生应该是穿了天蓝色夏季校服,蓝色的防晒衣外面露出夏季校服的白色领口,很熟悉的着装。
张怀郁像是一瞬间回到初见的一年前夏天。
窗外的蝉鸣。
桌上的“啪叽”声。
还有从窗外漏进来的卷过少女碎发的风。
他第一次无比庆幸那天他“多管了次闲事”。
明明没有说过多少句话,也没有对视过几次,但是还是很喜欢。
张怀郁对上女生的视线,笑了起来:“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喜欢我啊?”
第一次有男生对凌彤说这种话,轻佻地没边,凌彤开口就想怼回去,但是也没有自己感到特别讨厌的情绪:“神经病都得是有目无珠才能喜欢上你吧?”
张怀郁挑了一下眉,低头去看凌彤的眼睛:“是么?果然还是学霸有文化,骂人都这么狠。”他很喜欢对方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干净又透彻,亮得像是落入了月光。
学霸这个词是过不去了。
凌彤面无表情地看回去:“挡道了。”
张怀郁“哦”了一声,侧过身,却在凌彤路过的时候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学霸,考不考虑早个恋?”
男生说话的时候每个正形,吊儿郎当,托着调子,说话的时候人在笑,心动的却是别人。
凌彤差点没脱口而出:你看我像是有眼无珠的神经病吗?
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凌彤没说话,甩着自己的高马尾走了。
青河有女生不准披头发的规定。
张怀郁看着女生的背影,笑了一下。
果然是人长得好,披着头发好看,扎着头发也好看。
凌彤现在一天的模式从一天到晚刷卷子变成了从早上每次看到张怀郁然后到教室刷卷子。
拿了保送的人是没有资格参与他们凡人之间的战争的。
凌彤现在的同桌是刘荞。
刘荞自从上次分班考试数学拿了一百一十所以勉强进了重点班之后,励志高考数学要考九十分。
班上数学最好的无非就那几个 ,凌彤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刘荞向软磨硬泡之后拿到了和凌彤坐同桌的资格。
凌彤刷语文卷子的时候,看到阅读题标题——一尾郁闷。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张怀郁早上和她说的“早上好”的画面。
还没等凌彤反应过来原因,刘荞突然凑过来和她说:“姐,我觉得左眼跳了一下,不会是我的桃花终于要来了吧?”
凌彤没好气地开口:“什么桃花不桃花?高三了还想着桃花?你是想去乡村读个开满桃花的野鸡大学吗?”
刘荞笑眯眯的 ,也不生气,倒是一本正经开口:“我觉得,我的桃花真的到了。悄悄告诉你,这几天,有个人天天路过我们教室。”
凌彤觉得是对方想桃花想疯了。
尽管凌彤骨子里没多喜欢学校的刻板和教条,但是高三谈恋爱,真的基本上无异于和高四招手。
随即,她又想起了张怀郁。
张怀郁有那张脸,还有保送的资格,对他来说,需要整天呆在学校里学习的高三,又是什么样的呢?
日子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元旦触手可及。
元旦晚会青河也有活动,只是高三不能参加。
众多高三生哀嚎。
表示说一个晚上能学什么东西,你不让我们有好奇心,你自己重修一下青河不行吗?这楼的破隔音,不是逼着我们造反吗?
但是尽管学生抗议,凌彤这一届也没能幸免在教室自习的苦闷。
凌彤看着一下课就一扫而空的教室,叹了口气。
她看到的是黑板上倒计时的天数。
学霸也不是特别好过的,生怕自己少学一点就被挤下去了,而高三黑马的数量是真的数不胜数,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感到迷茫。
刘荞说最近没有学习的激情,凌彤也劝不动对方。
同样是高三生,谁比谁好到哪去呢?
刘荞已经和班上其他女生去隔着体育馆的玻璃看元旦晚会,凌彤没去。
教室里的人不剩几个。重点班的也不是学习的机器。
突然间,靠近凌彤的窗户被人敲了几下。
玻璃外,张怀郁含笑看着对方。
凌彤不知道她是含着什么心情走出教室的。
已经是冬天,虽然不下雪,但是南方的冷是冷进骨子里的湿冷。
对方一件黑色羽绒服,校服没穿,笑起来已经像是个准大学生了。
毕竟身高已经足够。
凌彤看着他,面无表情,漂亮的眼睛像是没有感情的无机玻璃:“干嘛?”
张怀郁笑容不变:“来找你过元旦。”
凌彤知道张怀郁在对面教学楼一楼,而自己教学楼在五楼,对方跋涉了挺远来到这里。
虽然不知道这个傻逼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凌彤还是张口一个字:“滚。”
张怀郁笑容不变:“给你送礼物你还这么凶我?”
凌彤这才看到张怀郁手里还勾着一个袋子,粉红色的纸袋。
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
凌彤拿过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精致的两个包装盒,一个是粉色的盒子一个是蓝色的盒子,都用透明白色丝带打着结。
体育馆那边突然响起了一首很爆炸的歌曲,像是上个世纪的摇滚乐风格。
男生说话的声音瞬间被盖住了。
凌彤低着头,隐隐约约听见了点声音。
等这首歌结束了,凌彤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张怀郁把原本说的那句话换掉了:“我刚刚只是唱了首歌的歌词。”
凌彤安静了一会。
直觉告诉她,她好像不应该问是什么歌词。
但是她还是问了。
张怀郁说:“My whole world changed。From the moment I met you。”
其实原本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但是一时的冲动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在这个时期他应该怎么做他心里心知肚明。
原本他想说的是。
我可不可以。
希望下一个元旦,你也在。
这天晚上星子昏黄,晚风带着微弱的温度。
凌彤很轻地眨一下眼睛。
她英语成绩好,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听懂了。
My whole world changed。From the moment I met you
我的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
张怀郁的目光很温柔,声音是凌彤从未从他口里听过的轻松:“别多想,我只是听见了体育馆里面放的歌的旋律了。这首歌歌名叫《Do》。”
那天晚上凌彤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听了《Do》。
冷风从窗户灌进来驱走了睡意,凌彤耳朵里带着耳机。
她想,晚上怎么没让张怀郁亲自给她唱一遍。
觉得男生只是念歌词都很标准好听,唱的时候肯定更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