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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看到谢砚抱着自己的尸体悲伤后悔的模样,路君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死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尸体在另一个男人怀中,心里会闪过一点别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路云霏,是他出生时候的名字。
      从小他的体质就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一烧就连着一个月,府里的人跟着他折腾,算命的道士便让路恒给他取个女孩子名,方便养活。
      本来定的“云菲”二字,路恒觉得太娇弱,改成了“云霏”。
      他自幼生在路府内,鲜少与外人见面交谈,除开每年一次去祖庙祭拜母亲,他几乎都是待在路府学史书与兵法。
      府内的侍人也都把他当女孩养着,生怕磕着碰着,直到十八岁才给自己取了“君年”二字。
      君年君年,与君同年。
      这是他对自己的期许,希望像父亲那样,成为辅佐一代君王的贤臣。
      自那以后,路云霏这个名字就被埋进了旧日的岁月中,在六年后的今天再一次听到,有种拨开时光尘埃,窥探过往秘辛之感。
      他与谢砚并未有过多接触,谢砚是怎么记得这个名字的?

      路君年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十八岁以路侍中独子的身份,参与先皇四十岁寿辰宴会。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当时还未被废除的太子谢砚。
      少年眉峰凌厉,那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却不爱笑,眼中似有火苗一般,看到哪儿盯到哪儿,似乎宴会上的哪儿都不如他意,恨不能用眼神把所有东西都烧掉,薄唇微抿,隐隐有不耐之色,却又不得不参与宴会。

      十六岁那年,路君年从祖庙返回京城的过程中遭到了袭击,马车侧翻,将他甩进了山沟,撞在了山石上,腿脚也卡进了石缝间,锥心的疼痛让他瞬间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已经在路府。
      自那以后,他就腿脚不便,不能长时间行走,终日依靠木轮椅行动,所幸他不需出远门,只在自家院中逛逛,倒也不算麻烦他人。
      而这次的寿辰宴会,路君年需要在皇宫内待上一晚,第二天还要参与皇帝设置的官学子考核,他作为路恒独子,是万万不可缺席的。
      彼时还是第一天,路恒跟着一众大臣进议事大殿面见皇帝,路君年被安排先进入宴会大殿,身边有路府的护卫和烟儿,皇宫内还有侍卫,这一路走得倒也不算坎坷。
      直到来到大殿门口。

      因为第二天的官试,在朝为官的朝臣都带上了自己的儿女入宫,一群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年少女正是活泼爱玩乐的年纪,见到新奇的事物往往喜欢凑上前去围观,把玩一番。
      大殿内都是权贵子女,即便宫内侍卫有心护着路君年,也没胆量去得罪他们。
      于是,路君年刚到门口,就被十几个少年围在了中间,他们后面还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公主、郡主,硬生生将路府的护卫都挤在了外围,只烟儿一个死死地护在他身侧。
      轮椅不多见,路君年也是第一次见,他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目光的中心。
      “呀,怎么还有带坐骑进宫的,早知道我也让父亲带了!”一个少年敲了敲路君年左手扶手上的木质雕花。
      路君年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收了左手,让他看和摸。
      “你是不是傻,”他旁边一个穿着贵气的少年看着年纪比他们大点,挤开之前那人,得意洋洋的语气说:“我知道这个,这叫轮椅,专门给跛子用的!”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人听到这里,也跟着贵气少年笑了起来,众人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声让路君年脸色白了白。
      “还是叶添锦哥哥懂得多!”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那叫叶添锦的贵气少年更显得目中无人,踢了踢路君年的腿,说:“喂!你不会真是跛子吧?站起来走两步!”
      路君年面上一凛,慌忙避开,却被叶添锦按住了膝盖,他瞬间感觉后背发凉,密密麻麻的痛从膝盖一路蔓延,额上不经冒出了冷汗。
      “我家少爷腿上有伤,还请各位不要凑这么近看,少爷他不舒服!“烟儿一把推开叶添锦,拢了拢路君年腿上的薄毯,毫不客气地说,还顺便吩咐护卫将路君年的轮椅抬过大殿门口的台阶。
      烟儿和他一样,自幼在路府长大,算得上聪明灵巧,且极其向着路家人,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路君年,但彼时还没有学会息事宁人和巧言令色化解危机。
      那少年叫叶添锦,听这姓氏,该是礼部尚书的儿子,路恒跟路君年谈及过他,他们在朝堂上政见不合,让路君年少与叶家人起冲突。
      路君年面色发白,轻扯了扯烟儿的衣摆,示意她不要与人冲撞。

      “哪儿来的奴才也敢推我!”叶添锦被推了个踉跄,下盘不稳,好不容易站稳,直接就抓住了烟儿的手腕一把拉过,并一脚踢在了她膝盖上。
      “烟儿!”路君年见烟儿摔在地上,顾不得他的轮椅已经悬空,膝盖处还隐隐作痛,直接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想扶起她。
      烟儿膝盖被踢了一脚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回头看到路君年下了轮椅就要来扶她,吓得她眼泪都憋了回去,赶紧站起来,想把路君年按回轮椅中。
      就在叶添锦打算不依不饶继续找烟儿麻烦时,人群突然一片哗然,紧接着,路君年就看到一个矮凳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飞来。
      他眼疾手快地拉开烟儿,然后就看到红木矮凳精准地砸在了叶添锦后膝弯,让他直直地跪在了路君年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路君年微微凝眸,往矮凳飞出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谢砚那张带着嘲讽的脸,一脸不屑地看着这边,语气慵懒地说:“父皇请你们叶家人过来,是让你们来打人的?”
      众人噤声,就连跪在地上膝弯剧痛的叶添锦抽气的声音都不敢大声,不一会儿,一个青年慌忙跑了过来,对着谢砚点头哈腰地赔罪,谢砚冷哼一声,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拉走了叶添锦,后面的宴会都没再看到叶添锦,路君年估计他回叶府看伤去了。
      那红木矮凳是谢砚用来踏脚的,看着敦实厚重,估计叶添锦被砸得不轻。

      碍于谢砚在场,他们也不太敢围着路君年看他的轮椅,都各自三两散去。
      路君年问烟儿伤势如何,烟儿却说不碍事,痛劲过了后倒也能够忍受,怎么能让少爷担忧呢?回去自己擦擦药就好了。
      路君年便没再过问,低头看着那翻倒的红木矮凳,思考自己是不是该亲手把他拿过去给谢砚道谢,无论怎样,对方也算是帮他解了围,还是太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将此事假手于人。
      他正准备忍着膝盖的痛矮下身,余光就瞥到一抹飞快靠近的红色身影,他只稍稍诧异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谢砚。
      谢砚还是那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一脚踏在矮凳上,阻止了他弯腰去捡,然后直接伸手揭开他的衣服下摆,看到裤管衬托下纤细脆弱的双腿和明显左右不一样大小的膝盖骨,那双剑眉微皱了皱,说:“你真该庆幸叶家那小子没下死手,不然能直接给你弄成真跛子。”
      路君年伤的重的是右腿,膝盖骨直接碎成了两半,在路府治疗的时候取出了那块小的,右腿膝盖就比左腿膝盖小了很多,看着极不协调和可怖。
      本来被人揭了衣摆让路君年感到丝丝难堪,可对方这话倒像是关心他的伤势,让他一时间不知是说“太子自重”好,还是说“多谢太子出手解围”好。
      见他不说话,谢砚放了手,脚在矮凳上用力一蹬,矮凳便受力往空中翻滚了一小段高度,谢砚随手往下一抓,就将矮凳抓在了手中。
      路君年见此,心中又是一惊,他都不曾用脚使力过,路府的人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拿物件,谢砚竟然能够直接将矮凳踩起来!
      路府外的世界,真是让他耳目一新。

      “真遗憾,没想到还是个哑巴。”
      谢砚拿了矮凳,并没有等他回话,就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桌前。
      路君年看着那人一身红服,下衣摆后的金色暗纹龙腾图栩栩如生。
      原来龙长这样,他以前只听路恒说过皇室穿龙服,平常人穿是犯大忌,就连他能够接触到的书本上,那也是一条龙的图案都没有的。
      真龙威严又有帝王霸气,犹如万人之上腾空而立、俯瞰人间的神明,那红衣上的金丝龙随着谢砚大跨步行走而上下跃动,随着他的动作在红海中沉浮。
      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

      “少爷,坐下休息吧。”烟儿扶着路君年坐回已经放到大殿内的轮椅上。
      路君年坐下后,被人推着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他是重臣之子,理应坐在靠近殿上和殿中央的位置,而谢砚身为太子,就坐在殿下第一个位置上,跟路君年隔着红毯遥遥相对。
      因为对谢砚诸多好奇,路君年的视线便时不时瞟向对面,心想着等下要找个机会跟他道谢。
      皇帝和重臣还没来,谢砚原本在漫不经心地扔桌上的红葡萄玩,玩着玩着就感觉到对面的人总是看他,他一手将葡萄丢回盘中,然后就撑着脑袋直接看向对面,一眼不错地盯着路君年看。
      路君年不小心跟谢砚撞了几次眼,又默默撇开,察觉到对方直接盯着他后,他反而觉得有几分尴尬了,随后不好意思地虚抬了抬酒杯,跟他示好。
      路恒说,如果遇到想要结识的人,敬酒总没有错,若对方也跟着抬杯喝酒,说明对方起码表面上并没有恶意,若对方视若无睹,则说明对方并无结交之意。
      路君年身上有伤,不便喝酒,烟儿便将茶水倒入了他的酒杯中,以茶代酒,也不失文人风雅。
      谢砚看到了他的动作,忽而挑了挑眉,眼中带着点莫名的精光,拿起自己的酒壶和酒杯,起身就朝着路君年大步走来。

      “既然是路公子有意与我结交,那就别以茶代酒搞文人那套。”谢砚将自己的酒杯放在路君年桌上,倒了满杯清酒,推到了路君年面前,随后抽走了他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也倒了满杯酒,放着桌上等他的反应。
      烟儿刚想替少爷解释,路君年就让她暂退一退,随后看向谢砚,郑重说道:“刚刚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不甚感激。”
      说完便要拿起面前的酒杯,却被谢砚一把按住。
      谢砚眸色淡淡,脸色马上冷了下来,随后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泛着点冷意,说:“路公子年纪看着比我大,我该叫声路兄。”
      路君年心下一沉,他和谢砚第一次见面,怎么敢让对方称自己为兄长?
      他慌忙伏身作揖,微垂着头,眼睛看着谢砚的皮质腰封,说:“不过虚长太子两岁,但学识和见谋都不是以年纪做参考的,太子自幼生长于东宫,有国师太傅授业,学富五车,聪颖超群,岂是路某能随意超越的,太子唤臣路公子便好。”
      这段话说得文绉绉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父亲也不在身边,希望不会让谢砚感觉到冒犯。
      谁知,谢砚的笑容更冷了,他轻哼一声,状似不经意间又问:“路兄以为,吾与胞弟谁更适合做大元国的太子?”
      谢砚并没有改口,还是以路兄相称,路君年脑中飞快地转动,他听闻过谢砚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胞弟,仅比他小一炷香时间出生,但更多皇室秘辛他就不得知了,更遑论谢砚提的这个致命问题!
      路君年只是低垂着头,小声答:“皇帝自有定夺。”
      谢砚手一顿,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什么也没说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往他这边看。
      路君年看着剩下那个酒杯,那是之前装过茶水,后被谢砚喝掉又装了酒的那只,直觉告诉他谢砚生气了,但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看来得回路府好好问问路恒。路君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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