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三叹三声

26、体温

　　温竹一带着厉行回到乡下，温乾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做了简单的晚饭，现在都已经凉了。

　　温乾虽然能下地走动了，基本的饮食起居也不太需要人照顾，受过伤的胳膊还不太自然，人也老态，就显出几分寂寥来，他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吃过没？没吃我去热菜。”

　　“吃了，爸，你差不多上去洗漱洗漱睡觉了，在下面等着干嘛……对了，阿行给你买了衣服。”

　　温竹一怕温乾生气，忙把厉行给买的那件衣服拿给温乾看：“你看这衣服多好，暖和，还带帽子的，阿行仔细挑的。这不后来下雨了，他打不到车就回来晚了。”

　　“欸，你两个快去擦擦，头发都湿了。”

　　温乾本也只是问问，注意到他们两个身上都被雨淋成那样，连忙催促着人上去：“我烧了热水，快去泡泡脚，别感冒了，欸，竹一也是，车里不知道放把伞的，淋成这样。”

　　温竹一应了声，便拉着厉行上了楼，小孩该是冻坏了，手也是凉的。

　　“快洗洗脚，天太冷了。”

　　温竹一拎了把不锈钢的热水壶过来，催促着厉行脱了鞋泡脚，他又去拿了吹风机站到他后面帮着慢慢吹。

　　吹风机的温度刚刚好，柔软的手指仔细拨弄他湿透了的头发。温竹一实在是个细致温柔的人，有的时候稍微长一些的头发打了结，他便仔细地去开解，不像厉行总是一梳到底。

　　厉行舒服得眯了眼睛，可能是气氛太好，被冻僵了的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他好像没那么气了。

　　“头发长长了，也好看，我们家阿行是帅小伙子了，”温竹一把吹风机关掉，“要是跟你……”

　　温竹一讲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确实没什么语言天赋，意识到下文不对也不晓得要转换个话头。

　　厉行却很敏锐地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无非是如果跟沈劲一样剪个板寸，那么短的人看着精神，又好打理，洗完头也不用怎么吹。

　　他甚至能脑补出温竹一讲这话的语气，唇角微弯的弧度和神采奕奕的眼眸。这人对沈劲到底是特别的。

　　厉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蹿了上来，察觉到温竹一投过来小心翼翼的一眼，又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时候借住在别人家的，还能让主人家看他的脸色。

　　其实温竹一没错，一点错都没有的。他谈恋爱没错，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没错，错的是自己，活得太过自私狭隘，偏又无法控制、不知悔改。

　　温竹一头发还湿着，他先给厉行吹干了，手上借着吹到点风便足够暖和了，头上身上还是冷，一冷一热的就缩着肩膀打了个喷嚏。

　　“自己也吹吹，”厉行见他打完喷嚏后眼睛冒上点水光，似乎还有些愣愣的不知所措，知道这人体质弱忍不住开口，“等下自己吃点感冒药。”

　　厉行心里还有气，但也不至于到发作的地步。他自己开了浴霸准备洗澡，乡下的设备不是很灵敏，今天的温度有些烫了，洗了没一会皮肤都是红的，蒸腾起来的热气叫他难得心平气和地去想一些事情。

　　温竹一听到厉行叫自己吃药心里暖暖的，他就说他们家阿行本性也不坏的，就是有点倔，不过人聪明，好好养着一定能有个好前程。

　　他把头发吹干又去找小药箱，乡下的常用药竟然都是过期的，之前忙得都忘记补充了。

　　温竹一把过期的药都扔进了垃圾桶，便也没在意，他洗漱完就回了房间，半大小孩已经睡了，他负气的时候总是背对着自己，被子拱起个包。

　　气性真大。

　　温竹一笑了下，他知道半大的孩子倔，虽然现在看着哄好了，事情也没真的那么快过去。

　　现在温乾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厉行那边还得做思想工作，温竹一也怕自己和沈劲的关系太早被温乾发现，他爸爸是个传统的人，恐怕一时间也不能接受。

　　正好也到了打工人回去上班的时候，温竹一便打算明天就带着厉行回到板栗饼店里住。

　　“晚安，阿行。”

　　温竹一轻轻说了声便睡着了，他今天很累很累，喂饱沈劲费了他太多的力气，回来又要给小狗顺毛。

　　不过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

　　第二天温竹一醒来就发现整个人状态不太对，讲话的时候声音也是哑的。怕被温乾发现要自己再留几天养好感冒，起了个早给三个人煮了加荷包蛋的阳春面，吃过就用赶着回去做生意的理由带着厉行离开了。

　　“昨天没吃药？”

　　厉行坐在后座上，在温竹一压抑着咳了第三声后忍不住发问。

　　“家里的药都过期了，”温竹一双手把着方向盘，“我之前看到网上说感冒了也不用老吃药，多咳一咳就熬过去了，对免疫系统也好。”

　　厉行见他说的笃定就没吭声。

　　温竹一是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一回到店里就开始做板栗饼做枣糕做酥饼，还把外卖平台的状态改成了营业中。

　　初七其实也有很多店都没开，菜场上的玉米都要十块钱一斤，温竹一也不知道涨价，还跟年前一样卖。吃的人也知道哪边实惠，一上午外卖小哥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其中还有几趟是沈劲接的。

　　厉行打包完就把他给送走，不给沈劲提供和温竹一讲话的机会。

　　温竹一在里面戴着口罩忙活，咳嗽好像不怎么咳了，但露出来的耳朵红的厉害。

　　厉行看他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明显感冒得不轻，偏偏当事人自己还不怎么重视，他实在受不了了，便跑到附近药店里去给他买了点药。

　　“阿行真懂事，”温竹一接过药泪朦朦的眼里就带了笑，“还知道给叔叔买药。”

　　温竹一吃了两粒感冒清又接着做饼，厉行看他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总是想别人，也不晓得为自己想一想。

　　中午温竹一抽空摊了煎饼吃，还配了放了虾米的紫菜汤，跟厉行说这两天别人还没开店生意好，要趁机多赚点钱：“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简单吃过了，温竹一又去烘板栗饼，厉行没法，就跟在后面帮忙。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看温竹一状态实在不对，上楼取了水银温度计来，态度强硬地叫温竹一张嘴含着。

　　“小感冒，”温竹一试图争辩，“一会儿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厉行没理他，掐着时间看了下温度，37度9。

　　这下子铁证如山，温竹一没话说了，他性子软，有的时候只要别人态度强硬一些或者软磨硬泡久了就会妥协。于是他被厉行盯着上楼，外卖平台的状态也改成休息中。

　　他还是第一次被小辈管着，还没什么睡意的时候就乖乖躺在床上，脑袋上还贴了小孩子的那种退热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泪汪汪的，眨一下就会掉出眼泪来。

　　头晕还是有一些的，温竹一觉得身上又冷又热的，他在打寒战，厉行摸了他额头却说烫。

　　温竹一有些难受，本来应该还能接到几单的，自己生病了没法，晚上也不能给厉行做好吃的。

　　反倒是厉行煮了一碗馄饨叫他起来吃，是年前就在冰箱里冻着的小馄饨，加了葱花和小虾米，边边都没有煮烂，一个个都很漂亮。

　　这大大超过他的心理预期，温竹一吃了一个馄饨想开口，却被厉行抢了先：“别夸，基本技能。”

　　温竹一哦了一声，生了病胃口不好，他吃了半碗实在吃不下了，又觉得厉行第一次做饭不能浪费，盯着勺子里的小馄饨看了半晌要吃进去。

　　厉行看他越吃越慢：“吃不下就别吃了，吃了药早点睡。”

　　温竹一确实有些晕，他点点头重新躺回了被子里。厉行看他闭上眼睛就端着碗出去了，剩五个馄饨，厉行想也没想就给吃了。

　　今天结束早，厉行洗好碗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五点。

　　怕沈劲等会又要过来，厉行麻溜地关了店，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一楼二楼的灯都关了，只在温竹一房间拉了窗帘开盏云朵小夜灯。

　　温竹一睡着了，小夜灯的暖光罩着他，特别温柔的一片。

　　这人身边好像总是充满了柔软的东西，落地的蘑菇灯，门边带了羽毛的白色捕梦网，他做的老式蛋糕。

　　甚至包括他自己。

　　厉行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之后，精准落到温竹一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他心里的恶念兜了个圈，在看到屏幕亮起的一瞬间驱使他将它拿起，然后调到静音模式。

　　他眼底无波无澜，甚至是漠然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到自动挂断。

　　温竹一的床边有一块灰色的小地毯，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皮毛，人工合成的几十块钱的小毯子，被他赤着脚踩在上面无数次。

　　厉行跪坐在上面，他盯着温竹一看了会儿，然后伏在床前阖上了眼。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8点了，厉行伸手探了探温竹一额头的温度，退热贴没起到什么作用，似乎比之前更烫了，他赶忙爬起来去拿体温计。

　　温竹一该是难受了，他无意识地皱起了眉，脸上也烫得厉害。厉行推了推他：“叔叔、叔叔。”

　　温竹一可能是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叫，从喉咙里溢出轻轻的一声，眼睛却没有睁开。

　　厉行伸手拍拍他的脸：“张嘴。”

　　温竹一秀气的眉拧得更紧，厉行捏住他的脸迫使他张开，这才把体温计送了进去，没过几秒见他偏了偏脑袋，厉行嘶了声，上手捏住他的牙。

　　“别咬，有毒。”

　　量个体温费了好大劲，一看温度38度半。

　　这是非得把人弄醒了送到医院里去，厉行叫了几遍温叔叔，这人眼睛都睁不开，要去掀被子了倒是拼命护着，把被角牢牢地攥在手里。

　　厉行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把人拎起来套上毛衣和厚厚的羽绒服。温竹一皮肤很烫，厉行看到他脚踝上的咬痕都顾不上生气，给人穿上厚厚的袜子和舒服的蓝色小怪兽包跟毛拖。

　　“阿行，”温竹一总是后知后觉，生了病更是迟钝，“……干什么。”

　　“去医院挂水，”厉行刚才没找到别的帽子，就把兔子帽子给温竹一戴好，蹲下来让他趴到自己背上，“抱我脖子，别摔了。”

　　“不行，你背不动我的，”温竹一有些慌，“别，现在很晚了，叔叔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38度半就是好了？”

　　厉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都发不出脾气了：“刚刚用你手机叫了滴滴，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温竹一是个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主，一听司机师傅在外面等了马上就同意了。他身上的衣服是厉行的，半大小子个子蹿的快，两只袖子长得盖住了他的手，倒是一点都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