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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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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原城下起了夜雨,没有电闪雷鸣只有大雨倾盆,这中原深秋的最后一场雨也将丝丝冰晶带入地面的泥土。
天下医馆今日接了一个断腿的病人,一个猎户打猎失足从悬崖摔了下去,馆主田七忙着施针救人接腿保命,忙到天黑误了去城主府的时辰。
“完了完了,我晒的草药!”
田七伸手查看农户的额头,高热已退下却见窗外这般瓢泼的冷雨,急得叫起来。
“馆主,院子晒的药我收了啊。”
医馆的伙计不明所以的回应。
田七没有解释,此病人情况凶险,城主府是去不了了,明日再去看那山降。
大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清晨时分才窸窸窣窣的逐渐停下,秋雨来时无声去时有寒,更夫走在城中大道上,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飘散。
第二日,天刚微明,猎户清醒了,田七这才急忙赶去独孤城主的府上。
“馆主今日这么早?”
门房打了声招呼,府上的老管家此时都还没来前院张罗。
“你也早,我自己去别院就行。”
门房应了,将半开的府门左右推开,昨夜阴雨,得见见太阳去去湿冷。
入了城主府,顺着小道一路往西走就看见一个独门别院掩映在竹林后。
“砰砰~砰砰~”
远远的就听见拳碎响空的声音。
山降自住进独孤城主府,已经一月不曾离开这个别院,府上只有老管家日夜来问候他在做什么,府上真正的两个主人似乎已经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他也乐得自在,不去管外面院墙时不时传来的丫鬟小厮嘴里的小哑巴骂声。
“起这么早练功吗?昨夜守着一个断腿的猎户忙了大半宿,你那真气逆流吐血之症最近可有发作的迹象?”
田七一脚叉进门内,把医箱子放在新做的石桌上,边说着就要去拉山降的手把脉。
他正在蹲马步运真气,让元力游走周身穴位,一如他还在北蒙山的草原,每个清晨夜晚师父让他要做的。
全身经脉的真气九九混元归一,上行为大周下行为小周,须日夜演运推送让元力随真气游走身体大小要穴,偏穴、病穴,不得松懈一刻。
此时一个周天还没走完,他瞪了田七一眼打飞对方伸来的手掌。
“你这副样子还练什么内功心法?不知道自己随时会犯病吗?”
经过足月的相处,田七经常会把眼前七岁的孩子错当成一个大人对待,说完这话果然又换了个语气。
“不是,小山降,高屋建瓴,危石累卵的道理你应该听得懂吧?你娘给你下的药性不先弄清楚,你修炼越多元力真气,真到你神功大成没准就是走火入魔,懂不懂!”
田七坐在石桌边,打开医箱拿出银针苦口婆心的说着。
院中没有人回答田七的话。
他专心游走周天直到天光大亮,回屋子换了身衣服才走了出来。
“嗯。”
他伸手按住田七要扎针的手。
田七抬头问:“怎么了?”
他拿出一张纸来递给田七,上面是他昨夜写好的字。
田七接过纸张看了看那四行字,又回头看了看小孩。伸手掸了掸信纸笑道:“住城主府上就是不一样,一个月时间竟然让你这小哑巴学会读书写字了?”
他翻白眼。
田七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否则谁人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七岁的野孩子、从小过着打猎游牧生活的野孩子突然会写这么一手好字,遣词造句也不幼稚,明显从前就读过圣贤书。
但田七没有真的在意这个,山降在他心里本来就不是个一般小孩,回答说:“你想学针灸之术?拜师天下医馆就好了,我师父乐于广收门徒传播医道。”
他摇头,又拿出来一张信纸。上面也是他昨夜写好的回答。
“不行,你此生只有一个师父,而且你身负异状只相信我一个人?”田七念完转身低头去看小孩的身后。
他果真又拿出来两张信纸。
“你这么笃定我会同意吗我?哼哼。”
感觉到被寄托了希望和依赖的田七把纸全拿到自己手里,对着日光念了起来。
“你治疗我的真气逆流之症状的方法,就是给我施针刺激经脉穴位,但是筱原城却不是只有我一个病人,我已知道要下针哪些穴位,你将方法教给我便好。”
“我有预感,我这个症状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痊愈的,三年五年也难有结果,若是十年八年,田七你岂不是要浪费大好光阴在我一个小哑巴身上?天下那么多疑难杂症需要七馆主挺身而出扶危济困。我很信任你。”
他已经坐回到了桌边,要不是个头小小的脸蛋也稚嫩可爱,田七都要以为这里坐着的是某位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
田七跟着坐下,纸上最后那句话念出来后这个青年男人还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倒也释然了。山降愿意信任田七,那也是其潜心医治换来的回报。
“你这孩子心性也太老成了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天天追着师兄们要蚯蚓蛐蛐儿玩呢!”
他抬起茶杯,斜眼看田七。
那么七馆主你同意吗?教我针灸之术。
田七笑了笑,“但你也未免太小瞧我第七圣手了,虽然比不上师父和几位师兄,但是师父老人家特意把你交给我医治,还十年八年难有结果,我保证,三年内把你医好!”
他摇头。
田七急道:“三年还不行吗?你现在才多大年岁?三年后你也才十岁!”
他还是摇头。
田七这才明白小孩是不信,于是说:“反正你年纪还小,未来有很多可以选择的,我有个师兄是四十岁弃武学医的,我就教你识草辨症之术,将来万一你做不成武道宗师做个大夫也挺好的,没准这才是你的归宿呢,你想想你娘这用药之术可堪称神奇。”
他笑了笑,没有回应。
“这都不行?非要学针灸?”
他点头。
田七放下信纸,好似和一个平辈的同龄好友在说话。
“不对,你没说实话是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看着田七点头,手指尖轻点茶水,在石桌上写了“蛊毒”两个字出来。
田七看着这字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你要报仇?”
他点头。当日在城主府大厅,天下医馆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如何才能报师父的蛊毒之仇,苗疆蛊毒难敌医馆神针。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田七站在原地一阵抓耳挠腮,末了一拍大腿坐回石凳小声道:“这样吧,我偷偷教你针灸之术,将来若你赢了苗疆,你就对江湖宣称你是天下医馆未出世的圣手,但若你输了,嘿嘿,你可不能连累我师父的名声。”
他伸出手掌正对田七的右手手心。
田七看着小孩,茫然的握了上去。
“嗯。”
成交。
松开手后田七依旧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然后点了点头,再度压低声音。
“但你要保证,这件事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尤其不能让医馆的人知道,要不然我可就惨了。”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嗓子,摇动手指,表示他是个哑巴,也没有理由透露出去。
“行,我也相信你,虽然有些奇怪,但我决定了,今日你我二人就在此结为莫逆之交以兄弟相称如何?”
田七一阵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胸脯。
他也举起茶杯似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田七亦是一饮而尽,“那我明日就给你这送个小铜人来,其实说实话,我师父的神针医术我是众多弟子里最不擅长的一个,用我师父的原话来说,也不是学艺不精就是差了一点,哈哈。”
田七馆主放下茶杯,查看小孩的神色。
他淡定饮茶,并不惊讶或如何。
他信任田七不是一句谎话,愿意结为兄弟也不是因为田七的医术高明想要将来掌控对方,而是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男人心性率直,的确很适合做他的朋友。
再者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算是医圣的亲传弟子,彼此之间不也有个高低上下之分?他的仇他一定自己亲手报。他自信一定能掌握医圣老仙的神针之术,不,是一定会成为顶流。
“对了,昨夜大雨,我晒在这里的药草你怎么处置的?收起来了吗?”
田七想起来了正经事。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那间厢房,那是小石头收拾出来的药房。
“我去看看,兴许还能抢救几株出来。”
田七起身跑去药房,恰好小石头在药房称药取药准备煎药,给田七道了好。
“昨夜收进来的药草放哪里了?”
小石头摇头,“少爷没让我收拾。”
田七一愣,突然脑中一个灵光乍现。慌忙挤开小石头拉开几个药屉子,一连看了四五个,脸上的疑惑越发明显。
小石头问道:“馆主,可是屉子里的药有什么问题?”
田七摇头,“没问题,全都没问题。但是没问题才是大问题啊!”
小石头没懂,只看着这位馆主风风火火的转身又跑出了药房去到院子里追问自家的少爷,但是听着好像没找到人?
“没问题是什么问题啊?”
小厮挠挠头,抓好少爷今天晚上的药包跑去了厨房准备生火煎药。
山降此时已经走出了别院,也没有走城主府的正门,悠闲地从后门绕出府院,一路往城东方向继续走。
他如今可是筱原城城主之子,有些便宜不占那是愚蠢。
“就是那小哑巴吧?”
“就是他就是他。”
“三师兄回来可生气了,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收徒不就好了偏收成儿子?”
“你怎么知道三师兄生气?”
“这还用知道?猜也猜得到!”
“小哑巴来这干什么?师父今日又不在练武场,听说出城了。”
“谁知道呢,我还听说他从小是在山里吃虫子长大的,小师妹,就问你怕不怕?”
“师兄你讨厌,我最怕虫子了!”
广场上的少男少女们明知道他是个哑巴不是个聋子,依旧明目张胆的围在一起,说着刺耳难听的话。但他却很高兴,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敢直接到他面前来挑衅,这说明“小少爷”这个身份将会给他带来更多便利。
独孤求败创立的宗门取名独孤派,在江湖上本就是一个有威望的大派。加上宗派的掌门和北方朝廷关系匪浅坐上了中原腹地大城筱原城城主的位子,每年招收的新弟子都是几百桑千的。
藏宝楼重开天下追杀榜,还用第四把出自神域的宝剑信息做彩头引动天下英豪争荣却给他人做了嫁衣,让一心为天下公义的独孤求败成了武林的大英雄名声再起高楼,慕名而来拜师的江湖儿女就更多了。
他在城主府这一个月,很好的发挥了小厮使唤传话的功能,不仅暗中掌握了城主府和独孤门派内外的大小事件,还知道今天独孤求败和独孤笑父子两人出发去了帝都,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回筱原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