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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好啊。”
      回答他的,是她毫无犹豫地、轻飘飘地应的那一声“好”。

      “我知道了。”他拿着手机戳戳点点,看似心不在焉,“所有坏事都是我提起的,你每次都说‘好’,让我做唯一的坏人是吗?”
      石子青愣住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句很重的,也很不负责任的话。
      她该愤怒地反驳他,指责他凭什么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可是啊……
      “你才看出来吗?”她歪着头对他笑,笑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看牙上有没有沾着菜叶,立刻闭上了嘴。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表情是一派无可奈何。
      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牙洁白干净,石子青放心地继续开口说话:“既然席老师不太满意,那就把你订好的酒店退了房吧,我们各回各家。”
      席途的眼神心虚地一闪:“你怎么知道?”
      “嘻,是秘密。”

      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石子青促狭地笑笑:“走吧席老师,这次的饭钱我来付。”
      “嗯?”
      “总不能让你又付房费又付饭钱吧。”
      他诧异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无所谓地笑了,收起了本来要付款的手机:“行吧,您请。”
      然后他就被石子青瞪了一眼。

      他们吃午餐的地方在一家商场里,下楼的时候,席途提议给她买条裙子。
      石子青打趣他:“怎么还是这个习惯?睡一次送套衣服?”
      “不是……”他挠挠头,“我觉得你的裙子有点儿短,不好看。”

      好家伙,侮辱人格还不够,他甚至开始侮辱她的审美了!
      审美被侮辱,石子青是万万忍不下来的。她对着席途咬牙切齿:“哟,席老师,都快滚到床上了,还在乎我裙子短不短吗?”
      反正是工作日,四周几乎没人,因此她的声音并不小。
      席途却慌了:“你小点儿声!”
      “敢做不敢说啊席老师。”她笑笑,“怂包一个嘛。”

      于是席途敢怒不敢言,不再提买衣服的事,石子青也收起了嘲讽的腔调,默默地一路跟他走出商场等车。
      也挺好笑,心怀鬼胎的两个人,愣是看着像偶然站在同一个地方等车的陌生人一样。

      好巧不巧,席途订的酒店离石子青的公司不远。
      出租车从公司所在的园区旁驶过时,石子青戳了戳席途的胳膊:“看,我公司。”
      一路无言的席途挑着眉看她:“要不要把你放下,现在回去上班?”
      “好啊”两个字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又被她咽回去。
      她没有说话,伸手钩上了席途右手的小指,眼睛却依然看着窗外的公司大楼。

      大概在其他人看来,她和席途的样子欲盖弥彰得过分。
      孤男寡女开钟点房的操作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偏偏他们俩还一副和彼此不熟的样子,前台登记信息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那个眼神落在石子青眼里就像是明晃晃的嘲讽——装什么呢。

      可她实在冤枉。
      这是席途这个闷葫芦的问题,要是换别人在旁边,肯定不是这个气氛。
      这话也不对,换别人……那她甚至不会来这儿。
      该死,真是个难解的问题。

      没有结果的思考不如不思考。石子青放弃了动脑子,登记好信息就木呆呆地跟着席途上了楼。
      刷卡进门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于是石子青决定直接一些,打破僵局:“谁先去洗澡?”
      席途这个老混蛋反而笑了:“流程还挺熟,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啊不不不。”涉及对她职业的调侃,石子青都难以置信自己会生气,“比不上席老师身经百战。”
      席途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别空口白牙诬蔑我啊,哪来的身经百战?”
      “谁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

      她的话终止于环上腰际的双臂。
      “没有了,只有你一个。”席途使出了必杀技——低声耳语。
      他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实在是好听。
      即使知道他的意思是出轨对象只有她一个,石子青也还是下贱地觉得开心。
      为了逃开这份被道德所不容的欣喜,她拍开席途的手:“那我先去了。”

      洗完澡后,她站在淋浴间对面的洗手台前吹头发。
      她的头发已经长了很长,已经被工作毒打了两年的头发依然是夸张的浓密——夸张到席途洗完澡出来时还未被吹干。于是席途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像胡噜狗一样胡噜她的长发。
      忽然解放的双手无所适从,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手机。

      手机解锁后,有同事发来的消息蹦了出来:“子青,你有样书到了哦。”
      “我请假啦,明天上了班去拿,爱你哦~”她这么回了一句,忽然开始发呆,直到手机自己锁了屏,她都不再有反应。
      席途的声音混在“呜呜”的风声里传来:“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笑,拍了拍席途的胳膊让他停下,“我同事找我。”

      这些只与她自己有关的小事,她还是不和他说了——
      被印成那本样书的稿子,恰巧是他们第一次之前她咬牙切齿校对的那一篇。
      那一次是开始,这一次……该是结束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她很快也没有时间思考了。

      欲海浮沉中,她不情愿地,又出于本能地把这当作最后一次。
      仅仅这么一想,她差点儿落下泪来。

      结束的时候,她难得睡了过去,一直到席途把她叫醒:“到下班时间了,你该回家了。”
      醒来后,石子青发现自己把自己蜷成一团,头还枕在他的胸口上。他用手顺着她的头发笑她:“你可真像只猫。”

      这个评价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她不大喜欢这个评价。
      她并非不喜欢猫,也知道自己懒散的性格和一些习性有些像猫,只是总觉得这个形容显得自己在他眼里像是个玩物。
      自己心里明白一件事,和从在乎的人口中轻飘飘地听到,是截然不同的。

      可她懒得反驳,蹭了蹭他抚摸自己头发的手心,把最后一丝困意也赶走了。
      然后她从被子里钻出去,跳下床,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走吧。”她声音很轻地对自己说。

      在地铁站分开的时候,石子青对他摆摆手,打算扭头就与他分道扬镳。
      席途歪歪头,微微对她张开了双臂:“抱一下吧。”
      这可真是个有诱惑力的建议。可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后退了一步想就此离开。

      他却上前一大步,无视了她没什么力气的抗拒,轻轻地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还是抱抱吧,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石子青软了下来,任由他抱住,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分开的时候,她对他笑了笑,说了“拜拜”。
      他回了句“再见”。
      他们就此分开了。

      走回家的路上,石子青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那句“too bad, let it go”,一边苦苦回忆这句话出自哪部电影。
      她要把自己的脑子占满,就不用再一遍遍在脑内重演今天的荒唐事。

      直到冲了澡躺在床上,她才终于从大脑中2016年的内存里挖出来相关的回忆——
      那是《午宴之歌》的一句台词。
      想起之后,石子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怎么能不笑呢——
      毕竟谁能知道,她曾在2016年就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失意的中年男编辑,约已经嫁给知名作家的前女友一起共进午餐。
      他们还延续着曾经品尝对方碟子里食物的习惯,还能心平气和地交谈。
      可一切早已不同了——
      她手上戴着和别人的婚戒,保养得宜的面容和身材和衰老的他截然不同;而他呢,全程没有专注于和她的对话,脑内闪回的都是十五年前还在一起的时光。

      我不在意眼前的你,因为我在看过去的你。
      抱着期待而来,喝得烂醉而归……
      石子青想着,她明明在五年前已经从电影里窥到了这样的下场,为什么丝毫不长记性呢?

      他根本不在意——不然不会连分手的消息都吝于让她知道。
      可她还会欣然赴约,还会坐在他对面回忆过去的那一丁点儿的甜。

      电影里的他在得知从前的爱人即将结婚的时候,从伦敦跑到她在巴黎的住处,在楼下站了一天,直到广场上成群的鸽子被游人惊起,他才惊觉一天已经过去。可再见面时,她说起巴黎是个好地方的时候,他闭口不言自己曾经去过。
      石子青偶尔坐公交出门的时候,会路过席途租住的小区——他也从没和她说过自己住在那里,是岳子晴闲谈时提起的——每次路过的时候,她的心中都会生出隐秘的、难以形容的快乐。
      若干年后,如果碰巧得知他结婚的消息,她会不会脑子一热跑到他的住处附近一站就是一天呢?
      恐怕那时不会有鸽子来警醒她——你该走了。

      虽然恐惧着那样的答案,但心里有一个隐秘的声音告诉她——她会的。
      那个声音让她第一次害怕了起来。

      她在变得不像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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