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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去1 ...

  •   阆妄和胡黎都是那片被抛弃的居民区的居民,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们从未真正认识过。

      纵使他们居住在同一片地带,甚至就读于同一所中学同一年级,他们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一个住在居民区边角最破落的地带,那一片最有名的是暧昧的玫红灯光,门口会坐着一个抽烟的穿紧身衣露出微黄却意味明显部位的女人,一个住在居民区的豪华地带,被阳光和清风洒满,还拥有电视冰箱空调的配备,在那个年代很是优渥。

      那一片区域实在大,像是鱼龙混杂着烹煮到了一起,两个人相隔了近两千米,无数学生都住在这片居民区的某个房间里,上课就倾巢而出,下课就蜂蛹而回,以至于他们已经同校同区了那么久,都还不知道对方的踪迹。

      直到那一天下午,下课铃声响起后,夕阳残照教学楼的边缘上,树木青枝都在略微摇晃,胡黎接到消息,突兀地从课堂里飞奔出来,发丝都在空气中胡乱飘荡,她跑得竭力,呼吸都哽住了喉咙口。

      她跑得脱了力也不敢停,来到警戒线包围区时,她却一下顿住脚,再不敢往前走动一步。

      警戒线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密密麻麻的堵在出口处,一张张悲痛的脸全都抹着泪哀嚎,互相搀扶着痛哭。

      那一刻,她的耳边在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她在缓慢的,黑白的世界里打转,怀着一点侥幸的念头,想从那冰冷残缺的尸体里找出她父母平安的证据。

      早上她妈妈有些不舒服,很可能她爸爸还在家里陪她。

      快要临近放学,或许他们还在家里做晚饭,今天晚上要吃烤鸭,农贸菜市场现在或许已经挤成了一堆。

      她捏着校服的衣角,呼吸错乱着,眼睛红得厉害,她害怕得全身微微发抖,脑子就竭力想要挤出最合理最成功的借口,摆脱悲痛。

      直到,她看见她舅舅一脸不耐烦地站在路边安抚哭得差点昏厥过去的外婆。

      那一瞬间,时间又开始流动,世界恢复彩色,她听见了无数人的痛哭嚎叫声,警笛声,火警声,人群议论嘈杂声,这个世界已经乱了,疯了。

      她梗在原地,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却满眼通红,眼泪顺着尖尖下巴一颗颗地砸下来。

      她目光漫无目的地到处打转,企图寻找一处逃避的安静区域。

      可是这个世界极度纷乱血腥,哭声全都击打她的心绪,她濒临崩溃。

      像是机缘巧合里带有太多的执念,她视线乱循里,看见了阆妄。

      那是胡黎第一次见到阆妄,相比其他嚎啕大哭的伤亡人员的家属不同,他极为冷静,站在一堆人里鹤立鸡群,高个子极为突出,表情沉默,头戴着鸭舌帽,遮了一半的阴影,冷白的皮肤也抹不开他锋利深邃眉眼里的阴郁,他站在一堆冷眼看着用警戒线围成的圈,里面几十个警察消防员在忙碌,鲜红的血淌了一地,一具又一具毫无生机又血肉模糊的实体被搬出来。

      他眼神是极为冷淡的,低眸看着用血编织的人间惨剧,冷淡得几乎格格不入。

      他仿佛不是在看一次意外导致的人间惨剧,里面更没有和他相关的亲人,反而更像是在看一场他毫不关心的默剧。

      似乎他察觉到目光,略微瞥了一眼过来,和胡黎目光撞在一起,那是一双沉黑阴郁的眼,在阴影处只有几分流光。

      却沉默安静得像是死水一般。

      两个人对视一眼,胡黎耳边无数纷杂乱闹的声音又消失了,她疲惫地坐到路边,脚下干净的帆布鞋蹭满了灰尘,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跟着这双鞋一起完了。

      她没有爸爸妈妈了。

      冷静下来后,大脑终于排除情绪影响,理智回归,无数次地回响这个恐怖得让她无比排斥的消息。

      她身体凉透了,意识良久都没回神。

      二十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收整完毕,被送到本地医院的太平间里,整条道路重新清整,保证第二天通行,家属们再没有意义留在这里,陆陆续续全去了医院。

      胡黎却不想走。

      最后人都走完了,她还没有离开,她终于从冰凉的思绪里抽回神,略微抬起眼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正黎明破晓时,浓稠的天色阴沉沉的,没有曙光破进来,天际线像是在阴色笼罩下来的边缘。

      她麻木地坐在路边,嗅到了烟味。

      28块的苏提春晓略微呛鼻,悬在她鼻尖难以忽略。

      她抬眼看过去,一眼看见依靠在路灯边的少年,脊背挺直着,指节中夹着烟,烧起的红点飘着烟雾,高大的少年终于露出了那么一点情绪,看着一片狼藉的事发地点露出茫然神色。

      他似乎觉察到胡黎望过去的目光,略微转了转头,眼皮褶皱翻起,浓郁的黑对上胡黎苍白的脸色。

      天还没有亮,或者那一天注定都不会亮,光芒暗沉着,密布的乌云像是沉重的山峦一样倾轧过来。

      两个人对视许久,却谁都没有说话。

      安静沉默像是悲剧背后的脓疮一样可怕狰狞。

      胡黎回了眼,忽然忍了许久的悲痛就一下子崩断了,她把脸埋在双膝间,哭得浑身发颤,过于浓艳的脸被泪水晕开湿意,她终于按捺不住哭声,在天将明时,安静的凌晨时分,嚎啕大哭。

      她再也没有家了,她成了没有父母的孤儿。

      明明昨天早上,她的父母还在商议她的十七岁生日。

      现在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巨大的悲伤哀恸压在她身上,她从未如此面临过黑暗和孤独。

      怎么死得不是她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父母呢?

      她紧紧抱住自己,根本不敢面对现实。

      大桥隔断了将要升起的天色,挺直站立的少年在另一边回了头,终于把目光看向了破损的道路上,他的指尖还是夹着香烟,烟雾缭绕在眼前。

      阆妄脚边堆了一堆烟灰,那只烟盒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根褶皱扭曲的香烟躺在角落。

      他指节肤色冷白,手指间没有厚茧,也没有烟垢,并不常抽烟,今天却抽了一整盒。

      他低头看了那根香烟良久,抽了出来,拢着火点燃了香烟头,猩红的火点燃烧着,他把这根香烟放在了警戒线下,烟嘴对准出祸点。

      那个放荡又可怜的女人最喜欢抽烟,她会站在那扇破旧的窗户边,对着沉重苍老的木框发散自己悲哀的气味。

      偶尔她会回头看见在厨房的他,有怨恨也有怜悯,还有愧疚。

      这么一位复杂的人就没了,她大致还是会发烟瘾的。

      死了也总得有根烟安慰她。

      放完香烟,他捏皱了纸盒,回过身离开原地。

      路过那个坐在路边痛哭的少女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他看见他身上干净整洁的校服,藏在鸭舌帽阴影下的眼睛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怜悯。

      但是他没有停留,继续抬腿离开了。

      “……”胡黎听见了脚步声,但她仍陷在悲痛里,抽不出身,哭得心脏好像要碎掉,最后她是被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接回去的。

      再见到阆妄时,是在事故发生一周后,水泥厂召集家属商议赔偿,那间挤满了悲痛家属的会议室里。

      阆妄还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又高又大,表情又极为突出的淡漠。

      他们接到了一笔赔偿,总数很多,但是分到家属手中就微薄得很,不过两三万,赔了但好像杯水车薪。

      大多家属都在继续闹腾,哀嚎嘶叫,包括胡黎的外婆舅舅,他们闹得险些动了刀子。

      只有阆妄,高高地站在人群里,沉默着向下压了压帽檐,拿过那笔钱就转身出去了。

      风轻云淡地简直冷血,好像家属这个词只是他换取财务的身份。

      他走后,一群人指着他离开的方向骂。

      胡黎却在人声嘈杂里,鬼使神差地跟着阆妄走出了那间会议室。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这个陌生的少年,但她实在不想留在那间逼仄窒息又全是用血腥悲哀涂就的会议室。

      阆妄仍旧戴着鸭舌帽,揣着那笔钱,低头穿过小巷继续往前走,到了那块居民区的门口,胡黎才发现他们原来居住在同一片地带。

      但是这个方向她从没来过。

      一入目全是玫红粉红色的暧昧灯光,暴露的中年少妇露着部位坐在门口抽烟,还有几个人对着走过来的阆妄抛了个媚眼,用南方软语讲荤/色的话:“哟,回来啦,快进来玩玩不?不收你钱。”

      阆妄已经习惯这样的轻慢挑逗,他看也没看那些女人一眼,却站在门口回了头,一眼看向跟在他身后的胡黎。

      胡黎肘边的黑纱布还没拿下来,白裙子上溅了泥泞,被阆妄一眼对上,她才意识到他已经发现了她。

      她觉得无所适从,难得的尴尬席卷而来,她眼神慌乱着,脸色憋的通红,她想要开口,可是她面对陌生人却不知如何开口,还没来得及张嘴,阆妄就收回了眼神,继续深入那片居民区。

      胡黎被留在原地,反而不知道怎么往前走了。

      她回到了会议室,在她舅舅和外婆的惊讶的目光中,拿走了那两笔钱,加起来七万。

  • 作者有话要说:  胡黎不是甜妹,是个有心眼的女孩子。
    阆妄保证是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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