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和她的厂督》深谋远路

1、1

　　太阳被乌云遮住，灰黑色透明的云朵，透着太阳的光。

　　紫禁城像是昏暗世界里的无间地狱。压得人喘不过气。

　　皇后身边的芙蓉姑姑，一脸的严厉，领着沈青蕊走在紫禁城的甬道之上。

　　沈青蕊，低着头，时不时的抬头望着周围的一切，她谨慎小心，望着即将到达的坤宁宫殿，内心既激动，又惴惴不安。

　　终于，终于可以不用做人下人了。终于不用有性命之忧了，只要过了这一关！

　　坤宁宫殿内，皇后身着杏色如意纹花褙子，头顶上的金丝凤样镂空钗在乌黑的发髻上翩翩起舞。

　　皇后端坐在红漆梨花木的椅子上，喝着芙蓉姑姑给她倒的茶水。

　　她定定的看着低着头的沈青蕊。

　　沈青蕊一袭粉色的宫女服饰，发髻上一朵白色的小菊花，她跪着，头低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

　　殿内一角，凤鸟头的熏香镂空炉具，飘着一缕一缕的青烟，散着淡淡的果香。

　　良久，皇后开口道：“你就是芙蓉常说的那个聪明伶俐的宫女。”

　　沈青蕊低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不敢当。”真不枉自己天天跟着芙蓉姑姑的母亲，桂嬷嬷拍马屁，顺便还将自己的月俸给了她，才有了这么一套说辞。

　　“本宫倒是奇怪，六皇子生母静嫔乃区区嫔位。”皇后带着护甲的手，放下茶具，她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扶脸，饶有兴趣的探究的盯着沈青蕊道：“她不得宠，六皇子也不受重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大作为，为何你会这么上赶着照顾他呢？”

　　皇后果然是皇后，想得真多。这不是刚好有这么一个差事，可以逃离浣衣局吗！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再说，当朝皇帝为了炼丹修仙，得到处女的经血，长期命令低等宫女服用药物，延长经期，而且，为了所谓的经血纯粹，宫女们期间，还只能吃些桑叶和和露水，导致那些低等宫女苦不堪言，有些甚至流血而死。

　　只有做上有身份的主子的奴婢，才能幸免于难。为了活命，青蕊不得不选择往上爬。

　　青蕊深知，当然不能够这样说，只能编一个合适的理由，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本乃浣衣局一名洗衣婢女。

　　娘娘，您不知道，每天有洗不完的衣物，嬷嬷们稍不顺心，还要殴打奴婢。

　　奴婢实在是不想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虽然六皇子不怎么得宠，但跟在皇子身边，不用，不分白天黑夜的洗衣服，就是奴婢最好的福分了。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

　　就算奴婢想再往上爬，高攀哪位皇子或者娘娘的枝头，那也是妄想了。”

　　皇后坐直了身体，舒口气，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

　　她道：“抬起头来。”

　　青蕊抬起头，面露羞怯。任然不敢直视主子。

　　皇后看着青蕊这不怎么美貌，但好在有股和蔼可亲的面貌。

　　她很满意，毕竟，这样的人，容易受小孩子的信赖和喜欢，更重要的是，不会乘机勾引去看皇子们的皇上。

　　中人之姿，也算得体。有上进心，但也懂得知进退。不错。

　　皇后满意的笑着，她问：“家里是干什么的？可有兄弟姐妹？”

　　青蕊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家中以卖菜维生，前几年闹饥荒。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父母亲都饿死了，奴婢还有个弟弟，叫沈山，今年也13岁了，奴婢为了弟弟，自愿进宫为奴，就是想让弟弟过上好日子。”猛地她又想起什么道：“皇后娘娘，奴婢以前，父亲母亲务农，都挺忙的，都是奴婢照顾弟弟，奴婢有信心，将六皇子照顾得很好！”

　　“恩。“皇后护甲敲着桌面道：“你既然是本宫选的照顾六皇子，那么本宫就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家住哪里？我差人给你弟弟一些银钱。”

　　“谢皇后娘娘！”沈青蕊连连磕头：“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效力，把六皇子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过一点好处就能让她把自己当菩萨供着，也是无趣。

　　不过，这样的人，才更好拿捏。

　　“你记住，虽然你照顾的是六皇子，但是你真正的主子却是本宫。

　　六皇子嘛，你要照顾得分外心疼，吃食和衣着，不能缺着短着。

　　还有，也别让六皇子太劳累，读书写字练武什么的，累着皇子，或者磕着碰着皇子，本宫是会心疼的，到时候，你得劝着点皇子，别累着，明白吗？”皇后别有深意的说。

　　青蕊奇怪，皇子们不都是要勤奋刻苦吗？可是皇后这意思······是想把六皇子养成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青蕊的后背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深宫后院的娘娘们，心思真深沉。

　　青蕊低头道：“是，一切谨遵皇后娘娘的意思，青蕊一定办得妥妥的。”

　　“怎么？害怕了？”皇后看青蕊回答得怯怯的，不等青蕊继续说，她道：“你记住，你的差事办得好不好，关乎着你弟弟的荣辱，明白吗！”

　　青蕊不可思议的盯着皇后。

　　皇后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她再看看旁边不怀好意笑着的芙蓉。

　　青蕊顿觉惊恐，自己只想安安稳稳在宫中过日子，怎么稍微往上爬一点，就卷进了这么大的漩涡！

　　青蕊到了太子所。

　　六皇子今年7岁，比15岁的青蕊小了整整8岁。

　　她去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来看六皇子的静嫔。

　　静嫔当时正坐在皇子所，分给六皇子王瑜的私人房间内。

　　静嫔慈爱的看着王瑜吃着她亲手做的点心。

　　王瑜，吃完手里的芙蓉酥，满嘴的渣渣，还不忘舔舔手指。接着吃。可爱得紧。

　　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宫女，和淑儿年纪相仿。

　　她叫翠兰，是静嫔亲自挑选来照顾王瑜的。

　　青蕊做完自我介绍。

　　静嫔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淑儿说：“要好好照顾我们六皇子，要是像上一个宫女似的，不给吃不给穿的饿着冷着，看我不拿你是问！”

　　芙蓉姑姑在一旁搭腔道：“静嫔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皇后娘娘精挑细选，为六皇子选的宫女，一定会好好照顾着六皇子的。

　　刚刚静嫔娘娘的话，要是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也就罢了，毕竟皇后娘娘仁慈。

　　可是要是落到个别有心人的耳里，还以为静嫔娘娘埋怨皇后娘娘苛待次子，说皇后娘娘不贤呢！”

　　这话可就是埋怨静嫔说话不敬皇后了。这个帽子，可着实扣得有点大。

　　青蕊听得直冒冷汗。

　　静嫔却是不惧。

　　“上次怎么回事？那个宫女怎么这么对待我们家瑜儿！”静嫔一想起自己的儿子满身油污的衣服，还有面黄饥瘦的样子就心疼！

　　要不是自己看到了，跟皇上告了状，恐怕瑜儿现在还在火海里呢！

　　再怎么说，她也不相信，这件事情和皇后没有关系！

　　虽然，那些个宫女，一直说，是自己懈怠，可是那些宫女，不是皇后说千挑万选选来的吗！不是她下的命令，那些宫女哪有这个胆子！

　　位分低是真不好，不仅不能选择亲自抚养自己的子女。甚至连照顾自己儿子的下人，都无权抉择！

　　“静嫔娘娘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跟皇上说明白了吗？

　　如果静嫔娘娘还有什么不满的话，大可以去跟皇上说，怎的还在这里乱嚼这些舌根。

　　娘娘，您可不要忘了，能允许你亲自挑选一个宫女来照顾六皇子，可是皇后娘娘批准的。

　　娘娘您不仅不感恩，还在这里污蔑皇后娘娘，到时候，不仅奴婢替皇后娘娘感到不值，就连皇上也会心疼皇后娘娘。

　　娘娘你要是到时候，被收了权利，可就不要污蔑皇后娘娘报复您。

　　那是您自己不知收敛！”

　　青蕊在旁边看得手脚发颤，一个奴婢，竟敢对嫔妃这么无礼。不怕静嫔娘娘责怪吗！责怪她倒不要紧，连累青蕊一起受罚，那就是大大的罪过。

　　只见静嫔气得牙痒痒，不忘回头瞪了眼无辜的青蕊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芙蓉姑姑说得是，本宫还要好好感谢皇后娘娘为瑜儿殚精竭虑呢。

　　麻烦芙蓉姑姑回去，好好替本宫表达谢意。”

　　芙蓉姑姑听了这话，仰着头，服了服身就走了。

　　静嫔见芙蓉姑姑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气得一扶桌案上的茶杯。

　　茶杯应声倒地，茶杯碎了一地，茶渍刚好溅在淑儿的鞋上。

　　布鞋被染，茶水的热气，隔着鞋子，烫得淑儿一阵钻心的疼。

　　六皇子王瑜惊讶的问：“娘亲！？”他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要虐待一个新宫女，这宫女看着挺好的呀。

　　静嫔看着青蕊受惊的模样，很满意，出了刚刚的恶气。她叫翠兰带六皇子王瑜出去玩。

　　翠兰牵着六皇子的手，恶狠狠的剜了青蕊一眼，走了出去。

　　青蕊吓得大气不敢喘，眼含热泪。

　　静嫔道：“愣着干什么，需要我收拾吗！”

　　青蕊包着眼泪，抬头哦了一声，蹲下去捡地上的陶瓷碎片。

　　陶瓷碎片带着茶水的热气，很烫，因为眼含热泪，她看东西都是模糊的，手被碎片割伤了，也不敢吱声。

　　静嫔看她这样，更是郁结消减。

　　静嫔道：“痛吗？”

　　青蕊抿着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不住的摇头。

　　本以为会是一个轻松的差事，想不到，在这宫里，无论哪里，都不把宫女当人看。

　　世界之大，竟然没有一处，让青蕊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她顿时觉得很绝望。

　　“痛就给本宫记住，好好照顾六皇子，不要想些歪门邪道！

　　否则，今天只是警告，如若让本宫发现你有异心！就如同这茶杯！让你粉身碎骨！”撂下狠话，静嫔才出去，留青蕊一个人收拾残局。

　　就这样，青蕊成为了六皇子王瑜的贴身宫女。

　　和她一起伺候王瑜的还有静嫔娘娘派来的翠兰。

　　起初，六皇子王瑜，遵照静嫔的嘱咐，不和青蕊亲近，只重用翠兰，把青蕊边缘化。

　　后来，架不住青蕊实在是太会讨小孩子开心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冰糖葫芦·糖人·小狗雪球······

　　都是青蕊送给王瑜的。

　　就在这样的猛烈攻势下，7岁的王瑜，终于重用了青蕊。

　　同时，也不再和翠兰亲近。

　　翠兰不高兴了，心中对青蕊忌惮已久。

　　至于皇后所吩咐的对阻拦六皇子学习，青蕊就算有心阻拦，也没用，六皇子别看还小，但是一直知道努力，她怎么哄骗也没用。

　　更何况，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青蕊，对这个七岁的孩童，当成了自己在民间的亲弟弟，更不忍心算计了。

　　青蕊只是告诉六皇子，不要在太傅和皇子们面前漏财学，免得遭人妒恨。

　　六皇子很听青蕊的话。

　　青蕊满意了，这样一来，皇后认为她起了作用，不再为难她。六皇子学习也进步，她更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两全其美。

　　时间一晃儿而过，三月有余。

　　一天，翠兰放走了青蕊送给六皇子的雪球，想借此冤枉青蕊照看狗狗不利。

　　结果，六皇子不仅没有责怪青蕊，还和青蕊一起冒着大雨出去找狗，从而，六皇子更喜欢青蕊了，翠兰真是竹篮打水一场。

　　翠兰恶狠狠的望着他们六皇子和青蕊在大雨中跑去找狗的身影，咬破了嘴皮。

　　就在找狗的时候，青蕊和六皇子遇到了躺在大雨中的吴慎。

　　吴慎是司礼监太监，秉笔太监，兼职伺候皇帝的日常起居。

　　当青蕊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的样貌吸引。

　　可以说，他是青蕊所见到过的所有人中，最漂亮的人。

　　皮肤白皙，桃花眼，高鼻梁，小嘴巴。脸型也是棱角分明。

　　可以说，宫女的娘娘们，都没有他漂亮。

　　看到这人昏迷，在青蕊的说服下，王瑜同意让她把人接到自己住所的，关狗狗雪球的柴房里，救治。

　　在救治的过程中，青蕊发现，这个男人后背有很多密密麻麻的伤口，从愈合程度来看，是很久以前的陈年旧伤。

　　等这个男人醒了，她发现这个男人，沉默寡言，但是对人还算是彬彬有礼。说话异常温柔。

　　不过，在她看来，这男人的举动，明显就是用礼貌的态度，把别人拒在千里之外。

　　当青蕊问他是谁害他的，他会不说话，就一直望着窗外，似乎很忧伤似的。

　　青蕊无奈，根本套不出话。

　　她对这个男人，越来越好奇，他的身影总是在青蕊的脑子里徘徊。

　　青蕊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对这个男人动心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一个月之后，这男伤好了，然后，问她多少钱。

　　他说，他不喜欢欠人情。

　　可是这对青蕊来说，是莫大的讽刺，明明自己精心照顾，这男人居然想用钱来打发她，然后从此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青蕊一气之下，说要100两 ，他给吗！给得起吗！

　　没想到，吴慎道：“今晚，来我直房来拿吧。”
　　便扬长而去。

　　青蕊不知道，吴慎作为一个常年在宫中受过各种苦，以及身世坎坷，来历不能为外人道的人来说，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为了他，无条件的付出，因此，他是不会相信青蕊会无怨无缘故救他的。

　　他相信，就频自己如今，是司礼监太监，众秉笔之中的一位，就足以成为青蕊巴结他的理由。

　　吴慎不想惹麻烦，惹牵挂，所以，他要用钱，阻隔二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令吴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个月的相处以来，青蕊的悉心照料，让他的坚硬的内心，有了细微的波动。

　　就在，吴慎走出柴房的那一刻，青蕊和吴慎，都没有注意到，翠兰幽怨的眼睛，躲在墙后，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