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月色》巷俞

21、chapter21:泪痕

　　她怔住，脸上的泪痕明显。
　　叶眠知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拯救梁俞周，可原来他也在无形之中拯救了她啊。

　　此时，纸袋里的炸弹也开始倒数。

　　十五。
　　他在爆炸的最后关头救了她。

　　十四。
　　他告诉她，漂亮没有标准。

　　十三。
　　她邀请他一起参与这个计划。

　　十二。
　　蹦极时，她看见了他的桔梗花纹身。

　　十一。
　　她第一次看见他哭。

　　十。
　　她抓住了他写有梦想的纸条。

　　九。
　　新年快乐，关于仙女棒的传说。

　　八。
　　天桥上的安慰和勉励。

　　七。
　　初雪时谈论世界末日。

　　六。
　　在甲板上大喊对明年的寄托。

　　五。
　　一起看下水典礼。

　　四。
　　下雨天的第一次交谈，他说“别哭”。

　　三。
　　二。
　　一。

　　“砰”！火光四射，更衬得天空上的那轮月亮耀眼皎洁，同时发出光芒的，还有叶眠知无名指上的钻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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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念想”咖啡厅。

　　叶眠知穿着黄蓝撞色连衣裙配白色帆布鞋，走到正门往里看了一眼。

　　店里人很多，叶母围着围裙，正笑着招揽客人。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她忽然看了过来。

　　母女俩视线相撞。

　　叶眠知心一紧，抬脚匆匆离开。

　　“知知啊，你还在怪妈妈吗？”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叶眠知停住了脚步。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曾陪伴了她十八年，可现在却好久都没有听见了。再听，总有种陌生的感觉。

　　她差点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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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滨公园的长椅上，两人一起坐下来。

　　“妈妈，快点啊！”

　　不远处，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很快地往前面跑，忽然摔了一跤。身后一个女人将小姑娘扶了起来，并温柔地拍掉她身上的灰。

　　叶母看着看着，感慨道:“记得你以前也是那么小，路都还不太走得稳呢。我就背着你去造船厂上班，那会儿那些阿姨都喜欢你，还给你吃糖。”

　　叶眠知抿抿唇:“我不太记得了。”

　　叶母眸光一暗。

　　“……我听陆警官说，你前两年就来庆榆了？”叶眠知挑起话题，“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

　　叶母摇摇头，说道:“不敢。我对你管教太严，怕你还在怪罪我。我一个人把你生下来就很辛苦了，那年我才十九岁。”

　　女人眼角的细纹展开，看着远方的海，径自说道:“妈妈呢，小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不饱饭。后来上学时遇到一个男生，本以为终于可以尝到一点甜头了。但结果是我独自生下孩子，和父母闹掰，最后无助去了岛上。

　　“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找了份工作，很艰辛。以前我想给你好的生活，但又不想你离开妈妈，不想你也遇人不淑，所以管教颇严苛。”

　　叶母说着说着就哭了，声音断断续续:“可是啊，我错了。爱不应该是束缚，也不应该把你锁在小岛上，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对不起啊，过了这么多年，妈妈才意识到，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女人哭得声泪俱下，叶眠知没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会很讨厌叶母，会爆发出很大的情绪，但事实上却意外地平静。

　　时间都消磨掉了一切。

　　叶眠知轻摇头，看向远处停在栏杆上的白鸽:“以前我梦想跻身上流社会，是以为只要站得足够高，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幸福。可后来才发现，名利场的富贵奢靡、灯红酒绿其实和我一点都不般配。
　　“所以，我打算回岛了，和梁俞周一起。”

　　叶母明显一怔，过了好久才缓缓问道:“知知，你以前说要救的那个人，是他吗？”

　　叶眠知不可置否。

　　叶母很浅地笑了，声音很轻很轻，像在喃喃:“能幸福就好了。”

　　叶眠知颔首，站起身来往前走。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的，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大喊道:“妈，所以，你现在尝到甜头了吗？”

　　叶母愣了几秒，也笑了:“嗯。带我出岛的那个男人对我很好，我们开了家咖啡厅。”

　　“啊，看上去生意很好。”叶眠知恍然大悟，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再回头，叶母还站在原地，冲她挥手。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母亲总会看着我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叶眠知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定。

　　她想，她大概再也不会为了一晚上80块的薪资而失去尊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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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船后，叶眠知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吹冷风。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叶眠知从包里取出手机，发现来电人是江敛。

　　“喂，你还好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她把手机举至耳边，问。

　　江敛正坐在山城巷口，陪着宋老头儿聊天。

　　他很轻松同她闲聊:“孟粥很顺利去了莲烟。我和她通过电话了，她住在海边，看日出捡贝壳，还可以不时听听吉他声，每天都很开心。
　　“谭驰已经开始治病了。我有问过她，会不会再和谭驰在一起。

　　“结果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还要听从自己的内心。现在和以后，她都不会重蹈覆辙。”

　　江敛转述完，又笑了:“那姑娘异常的清醒，挺好的。”

　　“是啊，她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叶眠知这样说道。

　　江敛沉默了一下:“你还是回岛上了吗？”

　　“是啊。”

　　对面很久都没说话。在叶眠知以为信号不好时，他忽然开了口:“其实，在计划结束后，梁俞周有找过我。他和我说了九年前岛上的那场火灾。”

　　“……”

　　江敛声音很轻:“你知道发生时，他想要说什么吗？”

　　叶眠知脑海里闪过当年的一帧帧画面。

　　“我明明把汽油都扔了。”江敛一字一句地复述着梁俞周告诉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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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梁俞周回了一次盐岛。

　　因为陆野说，还有他爸爸留给他的东西，现在想要转交给他。

　　那天天气不太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梁俞周刚下船，就看见了站在码头边的陆野。

　　“还有什么东西？我记得所有的东西我都带走了。”

　　陆野沉默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录音笔:“这是你爸爸自缢那天留下的东西，他本来是交给我的，让我之后给你。

　　“但是，你的创伤一直很严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才算合适。”

　　梁俞周接过那个录音笔，手指有点颤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缢。我明明……马上就要攒够钱了。”

　　明明……真的就只差一点了。

　　“你现在可以听，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言。”陆野说道。

　　梁俞周按开录音笔的开关，熟悉的男声流出来。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爸爸的声音了。

　　录音笔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温润，让他又不禁想起了那个高大斯文的男人:

　　“小梁，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一直以来，让你独自承受痛苦，真的很抱歉。

　　“我是因为爱，才和你妈妈在一起的。也许真的是那样，婚姻就是爱情里的坟墓。在金钱的流失和时间的消磨中，我已经找不到最初的那份爱了。

　　“在和小叶同学的交谈中，我可以感觉到，她是喜欢你的。我不想你也步入我的后尘，不想你因为你妈妈而烦恼。

　　“在看见你购买汽油的小票时，我真的想尽全力保护你。我的儿子可不能沾染鲜血和被恶魔侵蚀，这些都由我来做就好了。

　　“可我没想到，这会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在得知你卖力挣钱为我治病，因为火灾而受到的创伤时，我真的发觉，是我做错了。

　　“但是儿子，你不用有负罪感。我并不想转卖花店，这是我多年来的心血。现在它变成了灰烬，或许就会一直存留我心里了。”

　　“现在，我的病情开始日益加重。我想，大概真的不能再继续拖累你了。”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梁俞周垂着眼，一言不发。

　　陆野抬头问他:“你有想过的吧，真的放火烧掉花店？”

　　梁俞周笑得有点苦涩:“是啊。一方面是因为我妈，还有一方面……是因为花店要转卖了。”

　　“那为什么最后没有那样做？”

　　梁俞周抬起头，陷入了回忆:“因为那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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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梁俞周挂掉叶眠知邀约的电话后，看向了角落的两桶汽油。

　　都要结束了吧，只要烧掉一切。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神地想着。

　　烟火大会开始前，梁俞周拎着装汽油的袋子，看了眼屋里。

　　梁景平已经出门去烟火大会的现场了，夏江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正在屋里睡得很沉。

　　她睡前喝的那杯牛奶里，被梁俞周渗了一片安眠药。

　　他的手搭在了夏江卧室的门把手上，刚要拧开，兜里的手机又“翁翁”地响了起来。

　　梁俞周微皱眉，接起来:“喂？”

　　那通电话是叶眠知打来的，她始终没放弃，依旧约他去看烟火，依旧约他去吃烤红薯。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也很纯粹。只是单纯想让他开心一点，想让他离开这个岛，实现自己的梦想。

　　梁俞周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松了。他轻扯了下嘴角，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不是烧掉所有，就代表它不存在的。

　　梁俞周最终还是答应了叶眠知的邀约。挂了电话后，他跑出花店，用力把汽油扔到了山上。

　　从漫长的回忆里抽出来，梁俞周望着天空:“可以说，是那通电话拯救了我。天这么高，这么广阔，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