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使用求生系统（无限）》一枕春秋

36、第三十五章

　　于是，一片往栏杆方向的人头攒动中，方知繁拉着越陵往边缘的位置靠近。旁人立刻迫不及待地填补上他们走过的空白。

　　他们靠着栏杆吹着风。越陵突然问道：“万一船上的救生艇数量不够，你会不会恨我？”

　　方知繁摇了摇头：“生死有命。而且我们总能讨到一件救生服，一个救生圈。我不是认识这里的海员吗？他们说这类东西的储备挺充足的。”

　　所以只要不出意外，不要太慌张导致受伤，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越陵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方知繁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他到现在才确认，这个叫越好的小助理是真的对死亡和眼前的危机并没有太大的惶恐，这多少令他心生敬佩。他的胆量是无数次上台练出来的，如果他能像越好这样，在这个年纪就这么处事从容，那么他或许早就能拿到更重要一些的角色。

　　“怎么了？”越陵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其实不应该当助理，你可以试试当演员。”

　　“你很喜欢当演员吗？”越陵的心情有点微妙，不可避免地将眼前的人和那个失踪的男人又联系在了一起。

　　方知繁回答得斩钉截铁：“喜欢！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感觉找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我。一想到或许在其他的时空，我也会像我的角色那样活着，我就很想把我的角色设置得足够完美。”

　　那种热忱是写在脸上的。

　　越陵一时间有些羡慕，她的落寞表情让方知繁找到了提问的空间：“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只是我自己的关系。我是个……没什么喜欢的东西的人。”

　　不知道是生死在前的缘故，还是面对一个可能与自己有亲缘的人的关系，越陵的精神防备似乎松懈了一些。她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那毫无波澜的人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长，只是按部就班地上学。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又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毕竟她也没有决定过自己的人生。对过去种种，她唯一做出的努力就是好好学习。所幸她还算是个读书的料，能拿出点成绩。这也让越陵偶尔会有些后怕。如果她的学习是没有意义的怎么办？毕竟总有那么多人在说，上了社会学习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越陵说着说着，才发现这番叙述似乎和系统派发给自己的人设有了一点小小的冲突。她偷眼打量方知繁，对方听得很认真，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破绽。片刻后，方知繁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一点不对。”

　　越陵正想辩白一下，方知繁却没有让越陵自己这么说下去：“可以对自己没有热情的东西也保持专注和高效的学习，这本身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才能了。”

　　“或许这个才能无法在短时间内给你换来一笔可以看得见的收益，但它已经组成了你的生活。”方知繁的语速逐渐慢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字句，“我也无法断言它将来一定能给你带来一笔财富，可是人生并不只是为了财富而活着的。”

　　“就好像你说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其实人生本来可能就没有意义。我们只是活着而已。但是我们做的事会是有意义的。你的学习为你带来了选择权，哪怕你还不知道自己要选什么。我的表演为我带来了成就感，哪怕我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暂时还无人问津。为了得到什么而去做什么，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但如果只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去做什么，我个人觉得，这有点浪费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活着’。”

　　越陵被方知繁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愣，她有些感怀，但又觉得像是在这样，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千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不惜头破血流的时候，方知繁的这番论调多少是有点不合时宜的：“你这算不算是，嗯，一种虚无主义？”

　　方知繁迟疑了一下，有些慌张：“那倒也不至于。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求生是人的本能，没有必要违背这种最基础的天性……”

　　“哈哈哈，我真搞不懂。你刚才讲话一套一套的，现在反而开始语无伦次了。”越陵是真的被逗乐了，“不过谢谢你。你的这番道理，算是给我另外一种思考事物的角度。”

　　方知繁忙不迭点头：“对，你就参考。”

　　突然，船身猛地又震了一下，紧接着，倾斜的角度大大增加了。甲板上的人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方知繁看向越陵：“船还有多久沉？”

　　“我怎么会知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问问。”

　　“算了吧，问到了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

　　越陵说服了方知繁。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方知繁似乎有些急躁起来。船体越来越斜，甲板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方知繁又拉了拉越陵，这次，越陵没有拒绝。

　　他们接过了海员递来的救生衣。刚要穿上，就听到一个老妇人爆发出了哭声。她和她的孩子走散了，此时身上也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最糟的是她的救生衣绳索似乎还坏了。方知繁立刻过去安慰，并且将自己的救生衣换给了她。

　　“你不怕万一落水了自己漂不起来？”越陵有些好奇，方知繁明明也是怕死的。

　　“希望我别那么倒霉。”方知繁打了个哈哈。

　　由于船体倾斜得厉害，另一边船舷上的人显然无法轻易上船，于是他们也拥挤到了这一侧，各个迫不及待。这一次，方知繁和越陵几乎是被人群簇拥着，上了救生船。

　　小小的橡皮艇上坐满了人，大家都埋怨着这次的旅行，哀叹着自己的不幸。方知繁和越陵坐在外侧的位置。橡皮艇上有一名水手，他娴熟地操作马达，于是当这艘船坐满了以后，载满了人救生艇立刻便驶向了远处的几个光点——那是先前已经离开的救生船。

　　越陵身上的披毯也派上了用场。它将会给几个衣服穿得不够厚实的人带来一些温度。到明天白天如果还没有路过的船只救人，那么它还可以用来遮挡炽烈的阳光。

　　可更多的，越陵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好在水手船员们是知道的，这是他们曾以为不会用上的知识，但也都事无巨细地记在了脑海中。如今，满船千把人的姓名，都系在了他们的知识上。

　　第二天中午，有路过的船只和接收到信号的救援船只找到了漂流在海上的这许多人。不幸的是，后来经过统计，并非所有人都获救了。

　　在被别的船接纳后，大家拥挤着睡了一觉。越陵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辗转反侧。最终，在众人都疲惫地睡去时，她接收到了来自求生系统的信息。

　　-任务：活着...完成！

　　-附加任务：找到方知繁...完成！

　　-感谢您使用求生系统！

　　-您还有 5 分钟便会离开副本！欢迎下次使用。

　　越陵悄然起身，从拥挤的房间走上甲板。

　　月光如洗，越陵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第一个不需要她特地去做什么的绝境副本，她只要够听话，够幸运，便可以完成任务。而这个任务，似乎只是为了让她与方知繁相遇。但又仅仅只是让她与方知繁相遇，而非与自己的父亲相遇。

　　但不论如何，最惊险的总算要过去了。

　　“越好！”方知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越陵不由转过身去。就见方知繁满脸担心：“你还好吗？”

　　“我们都得救了，挺好的啊。”

　　“那我怎么觉得……”方知繁卡了壳，但很快他又换了一个说话方式，“你要是有什么心里放不下的，可以和我说说。”

　　越陵明白，对方这是当她经历了那些事，出了点心理问题。

　　可同时，越陵又不由有些感激。她和方知繁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萍水相逢的程度，但方知繁对她的善意是绝对超过对待一个陌生人的。越陵并不觉得自己特殊，因为她也亲眼见证了方知繁对待他人的平和和善良。

　　或许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了解到的父亲不一样，可他们身上仍是有共同的元素。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越陵才破天荒想要和他告别。

　　“你回去睡觉吧，我没事。只不过，很快你应该就会看不到我了。”风平浪静后的月光下，越陵对着方知繁粲然一笑，“我其实骗了你，或许在别的世界里，我是你的女儿呢。”

　　方知繁被越陵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得有些绕不过弯来：“你别靠栏杆那么近……”

　　“我不会往下跳的。不过，你也别再走近了。”越陵说道，“毕竟我也不知道我消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万一伤到你了就不好了。”

　　“时间不多了，就听我说完吧。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住了。只不过道理我都懂，什么时候能参透就不一定了。不过真的谢谢你开导我。我一直觉得我应该要得到点什么，必须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过我现在轻松多了。这种态度可能不会让我能很好地在社会上活下去，但我想，它能让我始终作为自己活下去。”

　　“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所以，我也会祝愿你在这个世界也拥有自己的灿烂人生的。如果你还能遇到你的那个越好，你们可以聊聊看，说不定有惊喜。”

　　“再见了。方知繁。”

　　月光下，越陵的身影骤然间便不见了。她如同一个不曾存在过的幻影，成为了印刻在方知繁瞳孔中的一个残像，然后如海浪的泡沫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