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魔女的善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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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幕明灭，早智子的左侧脸时而显得纯真无邪，时而落在阴影里，静谧清凛。
千切选择的是普通座，座位与座位之间有扶手相隔，不至于陷入手与手相撞的暧昧状况。
一见面就牵着早智子自觉地做起了“骑士”，千切为自己的不矜持感到一丝懊恼。看电影的时候，他一定会管住自己的眼睛和手。
毕竟，源早智子是不会拒绝他牵起她的手的。而心跳如擂鼓的只有他，从始至终都是。
国中第一次和早智子牵手时，千切纠结半晌，鼓起勇气对她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一直牵着手总觉得怪怪的……”
听了他的话，早智子柔柔地笑了。这绝不是嘲笑，但彼时的千切还是窘迫得涨红了脸。
早智子抽回手，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男孩对女孩说这样的话，一般有两种情况。大部分人的意思是，他们想尽快确认关系，因为他们想要的不止是牵手。只有极少数的人，像千切你这样，是真心觉得牵手也是需要郑重对待的事。”
“你是怎么想的呢？”千切把真正想问的憋在心里：她到底想不想和他交往啊？
“我吗？我觉得牵手很温暖。”
源早智子就是这样的人。她并非轻浮，只是冷酷。
冷酷的少女抬起右手，茶饮放在右手边的扶手。但她刚刚触到杯壁，就有另一只手触到了她的手背。温暖的，诱惑的。
对方立刻收回手，说了一句“抱歉”，低低的男声十分悦耳。
“没关系。”早智子宽容地回答，视线始终停驻在银幕上。
千切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银幕正好暗下去，他没有认出坐在早智子右边的人正是刚才打量他的眼镜男。
一次触碰是不必挂怀的偶然，但如果再碰一次呢？
第二次，雪宫剑优又“不小心”碰到了早智子的手。
早智子终于朝右边的陌生人投去一眼。
银幕亮起，解除误会的男女主在浪漫音乐中拥吻，千切事先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情节，尴尬地望向早智子。
早智子轻轻地笑了一声，突兀的低笑使千切警觉。他看不见那张恬静的侧脸了，她正在和右边的人说话。
“看来您记性不好。”早智子对雪宫说，“总是犯错呢。”
说完后，早智子端起纸杯，将它长久地握在了手中。此后，她一直专注地望着屏幕，好像这部电影真有那么好看似的。
隔着事不关己的她，两位隽秀少年神情冷淡地对视。
千切率先收回了视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早智子没有关系，不必为她陷入争风吃醋的漩涡之中。
而且，反正谁也比不过她那个初恋男友。
千切绷紧了下颌，再也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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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后，雪宫并没有留下，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千切的表情稍稍舒缓，他还以为那个眼镜男会当着他的面向早智子要联系方式呢。
“现在还早，我们一起去做点什么呢？”
其实不早了。一起去哪边坐会儿的话，肯定得一起吃晚餐。吃完晚餐，夜就深了。人总是会在夜晚做出冲动而错误的决定。
千切生硬地回答：“我还有事，得回家了。”
早智子莞尔：“姐姐刚才跟我说，你今晚不回去也没事呢。”
源氏本家只剩早智子一个女眷，早智子口中的“姐姐”当然是指千切的姐姐。
“姐姐？你们还在联系吗？”千切蹙起了秀气的眉。
“先上车再商量吧。”早智子轻轻笼着双臂，“外面好冷。”
她近乎撒娇的小声抱怨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等坐上源家的车，目的地就不是千切能决定的了。
“千切平时训练很累吧？”
千切的表情倏地变得僵硬。他抿唇，没有说出自己大约半年前受伤的事。
早智子提议道：“要不要去按摩？或者泡温泉，放松放松？”
“不行。”千切瞪了她一眼。
千切知道早智子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从艺术的角度。都这么久没见了，她不会还琢磨着画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吧……
把千切逗得上火，早智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她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但千切脸红的模样很漂亮，她想多看几眼。
“别再开我的玩笑了。”
早智子轻声答应了，不再用言语招惹他。但她的行为却愈发过分了。早智子朝千切身边挪了挪，距离拉近后，她将手搭在了千切的膝盖上。他瞬间绷紧了大腿。
“还会痛吗？”她的声音明明很近，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千切猛地一颤。
“……你知道了？”
“我刚知道不久。”早智子说，“遇到这样的事，你们应该告诉我才对。”
千切敛眸：“姐姐没有告诉你是对的。”
早智子没有与千切争论隐瞒的对错，扭转身体，用冰凉的右手抚上了千切的脸颊。在做这个别扭的动作时，她搭在千切膝盖上的手掌微微使力。
“千切，我找来了全世界最好的医生，请跟我去医院吧。”
早智子的脸离得太近了，千切避无可避地闭上了眼。他沉默了好几秒，开口时嗓音干涩：“我已经康复了。”
“让医生再帮你检查一下，好吗？”早智子温柔低语，“千切，我想帮你……我已经理解你对足球的执著了。”
“我想帮你”“我理解你”，早智子的谎言太具诱惑性，千切猛地睁开了眼。他对上早智子深邃的蓝紫眼眸，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千切，你想做世界第一前锋吗？”
几年前还将“世界第一”挂在嘴边的天才少年，这一次却无法自信地给出答复。
“如果医生确保你的腿没有问题……千切，你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全力奔跑的。”
早智子的语气笃定，虽然，掌握了《BLUE LOCK》秘密的她比谁都清楚，漫画的主角是洁世一，世界第一的桂冠恐怕轮不到千切来戴。
但至少，千切的足球水平应该比玲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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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切豹马曾经以为自己是被上苍眷顾的。
他是绿茵场上跑得最快的球员，观众席最漂亮的女孩是他的女友。足球靠天赋，爱情靠缘分，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它们。
年幼的千切不知道，维护那些毫不费力得到的东西，其实是吃力的事。
他的好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当他发现早智子不希望他被一个叫“玲王”的人看到时，他第一次意识到，早智子只是喜欢他，却不曾倾慕他。当他发现他和玲王共处一室、早智子只能看到玲王时，这段折磨的恋情终于画上了句号。
但千切还有足球。他全力奔跑，驱散早智子留下的阴影。
直到他在绿茵场上倒下，才深刻理解了命运的残酷。从此，阴霾掩盖了他的魅力与才华。
他的世界里充满疑问，却到处都没有解答。
“要读点书吗？”术后，千切的姐姐给他带去了大量书籍。
姐姐总是密切关心千切的情绪。正因为关心他、了解他，所以，虽然她和早智子还偶尔联系，但她从没向早智子提过弟弟受伤的事。
千切喜欢读小说，无法自由行动，他便将大把时光用来阅读。
有一段话，让他立刻想到了早智子：「你是一座墙壁，对于外敌来说就是万里长城。你是绝对不会爱上我的情人。正因为这样我才倾慕你，现在还是这样倾慕你。」
是他主动提出分手的，至少为自己留下了一点体面。
昏暗的时光里，千切有过这样的念头：他要不要主动和足球分手，为自己留下一点体面？
“……每隔一段时间过来复查。”
千切回过神，听清了医生最后的话。这是源氏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面前坐着的是早智子请来的顶尖医生，要复查的话，一定是她带他过来。
每隔一段时间，和她见面？他好不容易认清现实，她却再次闯进了他的世界。
早智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千切缓缓走出诊疗室，远处的早智子似乎正在通话，美丽的侧脸带着浅笑。
千切清楚地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迎娶源早智子为妻的。他曾经拜访源家，那里没有人欢迎他。除了源早智子的二哥，那个轻佻的少年对他说，比起容易掀起腥风血雨的政客、精于算计的商人，一个为国争光的世界级运动员更容易得到源家的青睐。
他那两个曾以为触手可及、如今却高不可攀的梦想，是绑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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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切听不到，早智子正在对另一个人大发善心。
早智子很容易就从经纪公司那里要到了雪宫剑优的手机号码。他都做了那么可爱的事了，她当然愿意主动联系他。
“你好，我是源早智子。”
果然，通话那头的声音毫不意外：“早智子小姐？好久不见。”
“我今天好像偶遇雪宫君了呢。”
“是的，没错，我们一起看了一场电影，早智子小姐。”
这话说得，好像千切是个透明人。
早智子轻轻笑了声：“雪宫君戴了眼镜，我没认出来。”
“抱歉，眼睛出了一点问题。”
“不是单纯的近视吗？”早智子担忧道，“怎么会这样，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如果您能提供帮助，我当然感激不尽。”
“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东京总院的院长，雪宫君挑个合适的时间过来检查一下吧。”早智子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如果需要外国专家或者实验室的援助，院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雪宫沉默了一会儿，问：“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可以告诉早智子小姐您吗？”
也就是说，他还是不放心。非要她本人盯着才行。
看来眼睛的问题确实很严重啊，关系到什么重要的事吗？
早智子其实不太记得雪宫是做什么的了，只是，有人向她汇报绘画模特的事时，她认出了雪宫的名字。雪宫真该感谢父母，给了他这样一个特别好听而好看的名字。
早智子先是认出了名字，然后看了雪宫拍的平面照片。他比前一个模特长得更好看，身材比例也很好，但因为是未成年高中生，他没有在镜头前展示过身材。
出于直觉，早智子猜测雪宫是运动员。早智子对运动员没有什么偏好，但她交往过的男生基本都很擅长运动。早智子比较能欣赏的球类竞技运动是篮球，玲王以前就很喜欢打篮球，他转战绿茵场后，她去看他的次数实在不多。
早智子以前会看千切踢足球。一方面是因为她和千切的交往时间比较长，她得给男朋友面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千切以前真的很厉害。男朋友要是踢不进，她是不会去的。其他前男友……她真的不太记得每个人都擅长什么。
雪宫擅长什么呢？打排球？篮球？棒球？打棒球好像不需要长得高。
早智子一时心血来潮，问他：“你足球踢得怎么样？”
雪宫剑优的手倏地收紧。他向来自命不凡，在厄运降临之前，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雪宫摘下眼镜，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前方的视线模糊，但他正在努力追逐着光。
“踢得很好。”雪宫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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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切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早智子问那个突兀的问题。
“我知道了。之后再联系吧，再见。”早智子瞥了千切一眼，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早智子将手机放进小包里，朝千切伸出了手：“检查结果我已经听说了，千切，表情可以放松点了吧？去我家吃饭，好吗？”
千切没有握上去。
“为什么？”
千切问了似曾相识的问题。这一刻，早智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凪。她真希望千切像凪一样，不问缘由地接受她的好意。
“一定要弄清一切事情的理由吗？”
“对。”千切定定地注视着她，“我想知道理由。”
“我以后告诉你。”早智子主动挽上了千切的手臂，“现在，我们先去吃晚餐吧。”
千切停顿了几秒，说：“我不想去你家。”
他担心在那里又遇见玲王。
他担心又一次被她抛弃——从事实来说，被抛弃的当然是他。
不想再被命运击倒的话，就要谨慎对待她抛来的橄榄枝。
“我自己去车站就好。”
早智子收紧了手臂，千切却突然抽出手，低头试图亲吻早智子——她别开了脸，躲开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
“你突然联系我，不是因为这个吗？”
早智子沉默了。说不的话，一定会伤千切的心，但不给出答案，恐怕也会让他伤心。
她已经把他的心意分析透了。果然，下一秒，千切决绝地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不应该留有余地。说是不再联系，但却把她留在ins列表里，也没有仔细向姐姐确认她们是否还在联系。源早智子那么有本事，他还给她留了那么多的捷径，简直就是亲自把刀递给了她。
早智子望着千切的背影，微微一怔。她加快脚步，从后面搂住了千切的腰。
“我不是好高骛远的人。”她将脸轻轻靠在千切的肩膀上，柔声问他，“千切，先成为日本第一，怎么样？”
玲王需要一名足球天才，那个人非得是凪诚士郎吗？
早智子慢慢收紧怀抱。她恰巧认识一个天才。
就让千切代替凪诚士郎，成为玲王的左右手，帮他的队伍得到日本第一的称号，怎么样？
“你真的觉得……”千切的声音哽住了。
源早智子真的觉得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奔跑吗？
源早智子真的觉得，他还会全心全意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吗？
诚实地说，虽然千切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十八岁之前不可以发生关系，但如果早智子释放过一丁点信号，他估计连半秒的诱惑都挨不过——可以不可以，当然从头到尾都是由她决定的。
如果刚才早智子没有避开那个吻，哪怕她端给他一碗毒药，恐怕他也会傻乎乎地喝下去。
可她没有。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要他为她慷慨赴死。
千切调整了心情，不再接着问那个软弱的问题，冷酷地说：“你管得太宽了。”
他已经长大了。他知道毒药很苦，他需要一点甜头。
可他的声音分明在颤抖。
早智子背对着他，像盲人一样轻柔却毫无章法地抚摸他的脸。她冰凉的手指仿若麻醉针，他的面部肌肉被她一一冻结，他在她的操纵下渐渐失去了哭和笑的能力，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审判。
终于，她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千切的嘴唇这么软，就不要再说让我伤心的话了。”
千切已经失去了抵抗之力。
早智子微笑着松开了怀抱，不容置喙地给出了结论：“下周末再见吧。”
她要每周带他去复检。她要他尽快康复到巅峰状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魔女的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