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西班牙4 ...
-
简单用过早餐后，早智子和凪踏上了旅途。
向导的面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却蓄了一圈花白的络腮胡，笑容和善。
“糸师说带你们沿路走走停停，夜幕降临前抵达球场。请放心，我的车技和寻觅美景的功夫都是一绝的。”
早智子礼貌地和向导打过招呼，瞥见凪目不转睛地盯着内后视镜，猜到了他的心思。
早智子莞尔，大大方方地对向导说：“先生，您的胡子就像圣诞老人一样。”
凪猛地扭头看向早智子，表情像是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悄悄举手，示意早智子和他击掌。
早智子却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挪到主人的膝盖上，轻轻一拍，再撤回自己的手。
向导的笑声爽朗：“挑染的，怎么样，很酷吧？”
凪用力点了下头。
早智子一个人代表两个人的意见，微笑回答：“确实呢。”
说完，早智子朝凪的方向侧身，低声对他说：“你不许蓄胡子。”
要是蓄了胡子，摸起来、亲起来都很奇怪。
早智子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她以前和千切也有度假过夜的情况——当然，不是在一个房间里过的夜。千切似乎对他的自制力很没有自信。
有天早晨，亲吻的时候，早智子被千切青涩的胡茬蹭到，很是吃惊。毕竟千切像女孩一样漂亮，要不是拥吻的时候能察觉到异样，她有时会忘记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了。
玲王和千切年龄相仿，发育年龄自然也很相近，早智子和玲王认识多年，还没见过玲王冒出胡茬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早智子见过各种丢脸的模样，长大后的玲王很是在意形象。
被早智子用好奇而惊讶的目光看着，千切很是羞恼：“我是男生啊！”
青春期的男生，第二性征迫不及待地显现，他怎么控制得住？
“你突然敲门，我没来得及……”千切把脸扭开，语气别扭道，“离我远点，不亲了。”
早智子诧异地“咦”了一声：“千切用的居然是草莓味的牙膏吗？”
千切愣住：“不是啊。明明是你……”
千切的脸腾地红透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肃然道：“等我两分钟。”
他认真的模样很可爱。但她还是要拒绝。
早智子的肩膀轻轻一扭，留给他一个柔婉的侧脸。
“不。”她温柔地说着不容置喙的话语，“你下次早起五分钟，知道了吗？”
早智子说让他早起五分钟，那就是让他早起十分钟、二十分钟的意思。为了给她更好的亲吻体验，这种小事，他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智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凪怎么不长胡子呢？”
那次“亲吻事故”后，千切索性坦白，他毛发长得快，每天早晨都要清理脸蛋。但今晨早智子见了凪起床前的模样，脸上还是光滑的。
“原来是这样。”
一边命令他不许蓄胡子，一边好奇他为什么不长胡子，智子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凪慢吞吞地解释：“不是不长，只是比较慢。”
“是吗？”
早智子抬手轻轻刮了下凪的脸颊，像是在做检查。被她刮过的地方隐隐升温。
检查通过，早智子微微一笑，似乎满意了。而后，她往左微挪，和凪拉开了距离。车厢空间很大，没必要挨得那么紧。
但早智子往左边挪了之后，身高腿长的凪立刻挨了过去。
凪主动解释：“智子这边的风景更好。”
“是吗？”
蓝海白帆，白浪翻滚，黑礁嶙峋，灯塔模糊，孤岛沉浮。早智子静静望着窗外，忽而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吞没。
她没有听到身侧凪的声音。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提议道：“向导叔叔，可以放点音乐吗？”
“好，我找找。”
舒缓的乐声响起，早智子回过神来。
她转过脸，随口找了个话题：“和神奈川的海很不一样吧？”
凪似乎在发呆，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神奈川的海不是一个人玩的。海是和海玩的。”
早智子笑着说：“看来你更喜欢故乡的海。”
向导搭话道：“两位是神奈川人吗？”
“凪是神奈川人。”早智子说，“我是京都人。”
“完全听不出京都口音啊。”
早智子于是转变了说话的腔调，温声道：“我常住东京，入乡随俗是应该的。若是无意间讲了京都话，同学们便会好奇，‘能用京都话和东京话各说一遍吗’，他们想问，却不好意思问。这样为难的表情看得多了，我自然不好再给大家添麻烦。”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京都人讲话就是委婉啊……”向导突然一顿，恍然大悟，“我是不是成了源小姐口中的那种人？哈哈，抱歉！”
“不。”早智子微微一笑，“您让我觉得亲切。”
音乐切到了下一首，和前一首舒缓的纯音乐大相径庭，这首英文歌节奏欢快，让人一听就心情明朗。
“Mr.blue sky please tell us why, you had to hide away for so long, so long……”
早智子降下车窗，黑茶长发因风微乱。
不过一扇窗和一首歌的区别，方才沉郁的风景竟渐渐明朗起来。
凪：“啊，是《暧暧内含光》。”
向导笑起来：“没错，是那部电影里的歌，看来我遇到知音了啊！”
早智子也在轻快的歌声中扬起了轻松惬意的淡淡微笑。
她依旧望着窗外，随意问道：“你喜欢的电影？是讲什么的？”
听到这首歌，凪的第一反应是电影的名称而非歌名，说明他对这首歌的了解来自电影；而通常来说，只是看过一遍的电影的插曲，没有那么容易记住。
凪回答说：“爱情。”
“说爱情太过笼统。”向导的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让我想想……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
早智子轻声说：“破镜重圆也很笼统。”
向导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少年少女之间似乎有故事。
“源小姐似乎有故事。”
早智子淡淡道：“不是值得分享的事。”
“人类的许多经验可都是从失败中获得的。”向导说，“说说看吧，大西洋会把阴霾吞噬的。”
“因为吞噬了阴霾，所以海水的颜色才会变得这么深邃吗？海浪像魔鬼一样。”早智子出神地望着翻涌的海面。
凪看着她，突然说：“说说看吧，我也想听。”
早智子转过脸来：“想听什么？”
“智子为什么那么在意玲王。”
昨天，凪说玲王除了早点和早智子遇见，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并不认同。既然如此，他想听听确切的答案。
“这个啊……”早智子弯弯眼眸，思索着什么样的答案能够被接受。
早智子想到了那个初到西班牙时做的荒诞幻梦，那是真相的缩影。玲王帮助了她，她很喜欢玲王，所以，她想把玲王锁起来。可惜，她缺少经验、太过仁慈和轻率，给了玲王选择的机会，而玲王不想要婚姻的牢笼。
“因为玲王很勇敢，也很忠诚。所以，我想给玲王最好的。”早智子半真半假地说，“过去，我觉得御影家和源家结亲就是最好的。”
“现在呢？”
早智子微微一笑：“玲王没有变，我当然还要奖赏他。玲王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向导轻轻啧了一声，看来故事很曲折啊。他故意说：“源小姐魅力十足，如果那个叫玲王的人迷途知返，想和你破镜重圆呢？”
凪有点不喜欢“破镜重圆”这个词。
“我不忍心看到玲王流泪，不忍心看到玲王受伤……”
早智子看着漫画里让玲王受伤的凪。一瞬不瞬地看着。
“但如果玲王想得到我的话……”早智子轻轻一笑，后半句话很轻，“他不配。”
最开始，她想的就是“早智子要得到玲王”，而不是“玲王会得到早智子”。
早智子的笑容变淡了：“肆意说前男友的坏话，实在有些无礼。不过，既然凪想听，我就任性地畅所欲言一回。玲王他啊，有些不识好歹。拥有着，却不懂得感恩。他父亲也为此头疼着呢。”
凪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居然罕见地为玲王说话：“不是因为智子你们对他太好了吗？”
又被凪看穿了。她惯着玲王，是为了等他彻底陷落的那天。她要把他关进牢笼，肆意地欺负他。
因为曾经用心盘算着这些，所以早智子很生气啊。她放弃了玲王，可不是让他去被别人欺负的。
说得粗鲁一些，玲王要做狗的话，当然只能做她的狗。她会善待乖巧的小狗，他只会因她而痛、因她而哭泣，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漫画里，凪把玲王欺负得惨兮兮的，她每次想到都很心痛呢。
“别对他那么好了。”凪说，“让他长大吧。”
早智子的唇角轻轻翘起：“你长大了吗？”
凪看着早智子高深莫测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卧室里的那张速写。线条寥寥，他被一支画笔看透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凪不由得回答：“没有……”
“那么，凪先努力长大吧。”早智子说，“让玲王看着我们，你教教他怎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海风在吹，凪却觉得体温在不断升高。
问题不在她的声音，而在她的视线。
只是旁听，向导大叔也没有听出任何问题，只是听出了这是个三角恋故事。他降下车速，提议道：“要不要停下来去海滩边走走？那里拍照很好看。”
向导稍稍提高音量：“凪少年，会拍照吧？我带了相机。”
凪移开视线，望向前面，强作镇定道：“向导叔叔要拍照吗？”
“我拍什么。”向导恨铁不成钢，“当然是给源小姐拍照。”
“啊。”凪恍然大悟，“智子，我给你拍照。”
对着镜头，早智子还会一如既往的从容吗？凪突然很好奇，升起了一丝近乎于“报复”的心理——好想让智子也体验一下被凝视的局促。
可惜，凪失望了。
早智子就像明星一样，非常擅长在镜头前展现自己的美丽优雅。快门随便一按，捕捉的画面都像画报一样。
但早智子看了照片后有些不满意：“我不该穿黑色衣服的。”
在海边拍照，浅色衣服更合适些。
“智子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不等早智子回答，凪跑动几步，将相机交给不远处抽烟的向导，而后重新奔向早智子。
海风吹起他的额发，少年青涩的面庞变得成熟了些。凪扒下套头卫衣，卫衣里穿着长袖白T。白纸一样的少年，被早智子端详着，再次局促起来。
“试试看吧。”凪说，“别看我了。”
早智子淡淡垂眼：“你的衣服太大了，我穿可能会很滑稽。”
她如此说着，但还是脱下外套，递给了凪。
担心黑色衬衫的领子露出来，早智子解开了上面几颗纽扣。凪移开了目光。
穿上凪的卫衣后，下装消失。早智子毫不意外，凪穿着都是宽松的款式，她穿当然更宽松。
心里痒痒的，凪张开怀抱，说：“智子，我想抱抱你。”
早智子抬起清冷的眸：“为什么？”
凪胡诌道：“我冷。”
早智子朝凪迈了半步，算作默许。
如果想取暖，互相拥抱就好。
但凪的冷毕竟是装出来的，他说话不算话，搂住早智子的腰，突然将她一把举了起来。
“凪！”
双脚离地的感觉不好，早智子立刻用腿缠住凪的腰，像之前在图书馆里那样。
但区别还是很明显的：那时，他轻巧地抱着她，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现在，他心跳很快，想和她一起卷进北大西洋汹涌的浪潮，再被海浪带回岸上。那些别人不能理解的、他古怪的趣味所在，她一定懂。
早智子双手搭着凪的肩，她已经知道他的腰臂力量值得信任，没有反感。
“在想什么？”
“智子在想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
“三二一，一起说。”早智子笑着提议。
啊，是露齿的笑。
想和智子一起掉进海里……凪吞下这个想法，临时改了主意。
“三、二——”
凪抢答道：“我喜欢和智子待在一起。”
“犯规。”早智子轻轻揪住凪的卷发，“我得惩罚你。”
“要怎么……”
她突然离得很近，凪屏住呼吸。然后，头顶一阵轻微的痛感。
早智子说：“拔掉你一根头发。”
早智子把凪的那根头发放在掌心，轻轻一吹。
“让它淹死在海里。”
凪恢复了呼吸，闻到了早智子身上的香水味。
神秘的睡莲。她换了香水。
·
西班牙晴光正好，日本东京已夜幕降临。
比赛输了，玲王正在独自复盘。
手机屏幕亮起，有新的消息提醒：早智子发了新的动态。
很难得，早智子在社交平台上发了自己的照片。她穿着婴儿蓝的oversize卫衣，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但是很可爱。
玲王的手指轻轻抚过早智子含笑的侧脸，陌生而熟悉的情愫在心中蔓延。
他不能在父亲面前示弱，但早智子知道他的幼稚，知道他并非无所不能。如果，早智子在他身边就好了……
玲王放下手机，让思绪放空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他重新拿起手机，还是忍不住去看早智子的照片。这次，他注意到了照片下简短的文字：Mr. Blue Sky。
玲王查了一下，这是一首歌的名字，电影《暧暧内含光》的配乐。
他顺便看了眼电影的简介：相识多年，乔尔发现前女友克莱门蒂娜借助先进仪器洗掉了两人相处的不愉快记忆，于是乔尔也决定洗去记忆。但乔尔的记忆逐步消逝的同时，早已淹没在平凡生活中的初恋激情却暗自勃发，他重新燃起了对克莱门蒂娜的爱情之火……
玲王决定放下无论怎么复盘都赢不了的那局比赛，看一看这部电影。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西班牙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