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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千里之外的幽云台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在两座山峦之间,隐隐约约透出稀疏的灯火。

      一队匈奴士兵从这里经过,有人眼尖,看见了立在一颗老松树背后的石碑。他下马拨开树杈,借着手中的火把看见上面的字迹,忘忧谷。

      大雪封山,士兵转身和最前方的领队交流了几句,那领队听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打消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队伍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只至成为一个黑色的点。

      忘忧谷里,一盏煤油灯将室内照亮,戈竹月端着一小盆热水进来,此时少女取下来遮在眼前的纱布,那双漂亮又空洞的眼睛露在外面,让人觉得可惜。

      戈竹月看不清榻上之人的长相,只依稀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男人。三天前巫情突然说要出去一趟,等他再回来时,背上便多了一个人。

      只是整整三日,这人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样子,戈竹月虽然没说,但心里却觉得这人八成是醒不过来了。

      她走进,将铜盆放在床榻旁的矮桌上,“巫先生,热水烧好了。”

      巫情闻言,低低应了一声,“你在这里,看着他些,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今晚了。我去厨房再煎一幅药。”

      “竹月知道。”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戈竹月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将帕子在温水里洗过,拧干水分后,一点点摸索着放在男人的额头。

      她还记得巫情回来那天身上的血污味,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般,她被巫情叫去帮忙,伸手扶住男人时,明显摸到他身上冻得冷硬的铁甲和背后几只带着羽毛的长箭。

      难不成是那日街上遇见的将军,戈竹月依稀记得,那人说自己姓云,叫什么,倒是记不清了。

      从前那位叫傅偃的将军她倒是知道,只是听说他护送大部队撤离,此时怕已经到了陵川山附近了。

      戈竹月的手不经意碰到了男人的手臂,她将被子朝上拉了拉。

      男人此时早已被换上了干净衣裳,他双眸紧闭,那总是皱起的眉头松开,仿佛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戈竹月一边将被体温蒸热的帕子重新在水中洗净,一边用手探了探男人脖颈处的温度,似乎比之前降低了一些。

      她正要收回手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是个很明显的抵抗的动作。戈竹月猜测这人长久在军营之中,防备心很强。

      之前巫情喂他吃药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想到这,她再一次朝男人的脖子探去,果然,他虽然昏睡不醒,但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是不是说,这人至少已经有了意识。

      戈竹月思及此,她俯下身子,按照巫情曾经教过她的,试着与男人说话。可惜她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只猜测他是军营里的人,“这位将士,醒醒、醒醒。”

      “傅偃,醒醒。”

      傅偃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沉重的梦,有什么压在胸口让他喘不上气。直到听见耳边的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雕刻着福寿吉祥的博古架,他缓了缓,自己似乎正在陪着温执玉小憩。

      耳边是蝉鸣鸟叫,他侧头朝床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温执玉趴在塌边。

      他同新婚那日一样睡在地上,胸前搭着本敞开的话本,难怪觉得喘不过气。

      少女一头黑发散在肩头,见他醒了,那张木然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整个人鲜活起来,“你醒了。”

      他感受到手臂的触感,才发现是温执玉探出的指尖戳了戳自己的手臂。

      “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理我。”温执玉嗔怒道。

      傅偃有些无措,难得温执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垂下头,自己往日并非贪睡之人,想来是战事结束,懒怠了。

      他坐直身子,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殿下有什么吩咐。”

      温执玉却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攀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唤我殿下,傅将军还在生气呀。”

      傅偃浑身一僵,怀中的少女似乎没有察觉一般,他被温执玉抱在怀里,一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温执玉从傅偃怀里抬起头,“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下次再也不偷偷溜出去,你不要生气。”

      傅偃看着温执玉那双明亮的凤眼,那么清澈,里面映着自己的脸。

      他似乎忘了什么,但没关系,那一刻,他的内心感受到了充实,他无比满足地将温执玉搂紧怀里,胸腔震动,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不问前尘,不问因果,只要是她的话,他几时能拒绝。

      戈竹月喊了许久,起初还有些反应,可渐渐的,她觉出一丝不对来。

      男人的体温越来越烫,呼吸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糟了。

      傅偃此时正在和温执玉用晚膳,他突然觉得太阳穴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四周变了样子,他看见了远处被白雪覆盖的陵川山看见了尸横遍野的幽云台。

      傅偃心中惶恐,他被困在了那个飘雪的傍晚,天空是灰白色的,一切都那么暗淡,只有鲜血,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将军!您不能去!”

      是谁在说话,傅偃猛然转身。

      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银白色的盔甲反射着寒光,他看见,那人从胸口掏出了一个锦囊,接着嘴唇动了动。

      “若我战死,把这个交到长公主手里,走!”傅偃缓缓开口,仿佛两道声音在不同的空间里重叠,振聋发聩。

      巫情眉头紧蹙,他观察了片刻,又是一针落下,面色凝重。

      戈竹月不敢说话,她安静的站在一边她虽然看不见,听觉却及其灵敏,忽然她听到床上那人微弱的呼吸乱了起来。

      巫情也察觉到了,他又朝傅偃胸口扎了两针,这次,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

      一股烧焦的糊味传来,两人同时想起那被忘在炉上的中药,戈竹月起身正要自己过去,就被巫情拦了下来。

      “你眼睛看不清,我去吧。”巫情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这会儿左右死不了了。”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力气才将这个小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巫情一把拉过她,按着肩膀坐在靠床放的圆木凳上 “你就在这看着 醒了叫我,我能听见。”

      戈竹月还想说什么,巫情已经大步出了房门。

      或许是巫情关门的声音有些大,亦或是寒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吹散了那荒唐的梦。

      在戈竹月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温…”

      戈竹月被吓了一跳,她慌乱低头,“你醒了?”

      戈竹月背光坐着,烛火模糊了她的脸,她微微俯身,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无神的双眼,这一瞬间,她似乎和另一个人重合。

      “殿…下……”

      戈竹月一愣,她正要起身去喊巫情,手腕被人拉住,她慌乱低头,下意识去看床上的人,哪怕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戈竹月猜测这人应当是认错了人,她用力挣脱,忽然原本的手腕上的力气骤然消失,戈竹月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凳子也叮铃咣啷滚出老远。

      “你究竟是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的女人,这人第一眼看过去像极了温执玉。

      “傅将军醒了。”巫情推门而入,他冷冷扫了一眼傅偃,将倒地的戈竹月扶起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傅将军?戈竹月脑子里蹦出傅偃的名字。

      “我……”戈竹月想反驳,她不明白明明是先生自己将人背了回来,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巫情抢先一步,只好悻悻闭嘴。

      “既然醒了,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等雪停了让竹月送你离开,最近巡逻的匈奴士兵很多,她自小在这里长大,清楚怎么走。”

      巫情离开时吩咐戈竹月留下,戈竹月不敢违背。

      “姑娘叫什么?”

      “戈竹月。”

      一阵死寂,傅偃看着眼前的女人眉头皱起又松开。

      蜡烛变短,直到窗户上透出模糊的白色。一室之中,一个躺了一整晚,一个坐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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