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温执玉让流萤继续留在原地,又吩咐兰芷回将军府一趟,看看是不是冯秋秋已经回去了。
因为傅偃和温执玉之前已经买好了票,这时可以直接登船。
此时已经过了上船的最好时间,留在入口处的人不算多,只是周围还是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温执提着裙摆,灵巧地穿梭在人群里。华美的裙袖在月色下流光熠熠,蝉鸣蛐叫,她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上一次这样无忧无虑地奔跑似乎还是在幼时。
“快走,要赶不上了。”她侧头冲落在后面的傅偃喊道,眼睛亮晶晶的。
傅偃因为身材高大,在人群中穿梭得极为不便。
瞬息之间,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竹蜻蜓边跑边玩,忽然被脚下石块绊了一下,直直朝地上跌去。
傅偃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他极快地伸手拉过小孩的后衣领,如同拎小鸡仔一般将人掂起来。
“下次要小心。”
刚刚如果不是他在,这小孩怕是会被手里的竹蜻蜓刺中眼睛。
男人不笑时多数时间都很严肃,加上周身常年行军御师的狠戾之气,小孩害怕得眼眶红了,怯怯地点头。
“喂!你干什么?”小孩儿的父母从人群里挤出来,她没见过声名显赫的傅将军,自然也认不出眼前的傅偃。
温执玉回头,两人隔着人海对上视线,她看着傅偃铁黑的俊脸,扑哧笑出声,朱唇微动,只用气音说道:“喂,我先走啦。”
不少人都朝傅偃这边看过去,男人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将手里的小孩放到地上,轻轻推过他将肩膀,将他送到父母那里。
接着抬腿朝岸边走去。
这次他离开得很顺利,眼前的百姓兴许是看着这个俊美的年轻人,表情过于可怕,十分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竟也欺负小孩。”
“真是世风日下啊。”
傅偃充耳不闻,径直朝温执玉走去。
小男孩从女子的怀里探出头,小声替傅偃解释道:“他、他不是坏人。”
温执玉先一步赶到,她到的时候,负责守门的小厮刚好收起横木。他身边站着两名锦衣男子,似乎是在说话。
看见她过来,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
画舫还没有要开的迹象,温执玉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贸然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如果错过这趟,下一次就要再等一个时辰。
温执玉将手里的票递过去,询问道:“画舫还没有开走,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她脸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粉红,身上完全没有了公主的架子,只像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偷溜出来玩却发现已经错过了时间。
“姑、姑娘。”小厮结巴,再一声鸣笛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从画舫里传来。
船要开了。
小厮慌忙地看向身旁的锦衣男子,询问意见道,“金公子?”
被唤作金公子的男人抬手,原本已经要驶离的船缓缓停下,他自然地接过温执玉手里的船票,看似不在意地扫了一眼。
“画舫开船的时间都有规定,在下一向不喜欢迟到的人,今日为姑娘破例了。”
温执玉默默打量起眼前的人。
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瞳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火的原因,呈现出浅浅的棕黄。衣服是上好的广陵锦,上面绣有暗云纹。
腰间的玉佩是价值连城的和田红玉,温执玉也有一块,不过色泽更浓丽些。
温执玉莞尔,“多谢公子。”
小厮见状,急忙朝船上的人喊道,“还有一位客人,快将横木放下。”
横木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那名金公子还想再和温执玉说些什么,一双大手凭空出现,突兀地横在两人之间。
“是两位。”傅偃面色依旧难看,“多谢。”
温执玉侧头,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偃对上温执玉调侃的目光,默不作声将她挡在身后。
同为男人的敏锐嗅觉让傅偃心中警铃大作,他如同宣示主权一般,当着众人的面攥住温执玉的手腕。
“借过。”说完,拉着温执玉就朝船上走去。
小厮看地目瞪口呆,“他他他……公子……”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还敢这么和金公子说话。
金求善抚了抚下巴,“有意思。”
他撩起衣袍抬腿跟了上去。
旁边原先和金求善说话的男子出声,虽然不满金求善说走就走的性子,却还是恭敬道:“金公子,两位大人都还在等您。”
金求善脚步微顿,他回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那便让他们等着吧,他们的事,我本来就不想插手。”
画舫内部的装潢更加华贵,大片的镶金物件彰显了主人的财势。随处可见的珍贵摆件,毫不心疼地放在明面。
地板上铺着厚重的凤凰戏牡丹毯,踩在上面松软舒适,只不过色彩过于繁多,看的人眼花缭乱。
两人在一楼大厅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冯秋秋的踪迹后,领着傅偃上了二楼。
耳边丝竹之音袅袅,画舫中间是镂空的,从上往下看,中间的圆台上,身姿绰约的女子怀抱琵琶,指尖轻巧地拨弄几下,便引得听众如痴如醉。
温执玉阅物无数,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财力雄厚。
傅偃攥着她手腕不撒手,温执玉轻轻挣脱出来,问道:“流萤说的那个李小姐到底是谁,你认得吗?”
傅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还贪恋着那柔软的触感。
眼底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傅偃摇头,“我久不在京中,只认识朝中官员大臣,对他们的家眷…特别是闺阁女子并不熟悉。”
最后一句强调的意味十分明显。
“也对。”温执玉点头。
二楼不似一楼那般喧闹,但因为走廊还有不少散座,也不算安静。
傅偃朝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去找这船上管事的,殿下和我一同去吧。”
温执玉摇头,“我在附近转转,一会儿还在这里汇合。”
傅偃有些犹豫,温执玉推他催促他快去,她又不是个瓷娃娃。
傅偃妥协,离开时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傅偃离开后,温执玉总觉得有几道粘腻恶心的目光粘在身上,她眉心拢着,朝周围扫了一眼。
温执玉清楚地听见那人对着正中间的醉汉说道:“老大,这个比之前那个小娘子还好看。”
“操!真她妈丢人,让她就这么跑了!”那人提到不愉快的事,猛地灌进去一杯烈酒,辣的他龇牙,发出舒爽的哼叫。
“老大,真的好看!”那个手下直勾勾盯着温执玉,如同看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
那醉汉眯起眼睛,定定朝温执玉这边看过来,他已经喝醉了,眼里带着重影。
楼下的曲子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古琴,琴声古朴悠扬,更给眼前女子身上增添了一种飘渺轻盈之感。
温执玉微微皱眉,抬手捂住鼻子,转身欲走。
已经丢了一次面子的男人,决心要找回场子,他起身冲温执玉吹了个口哨。
画舫里的布局是最常见的回字形,温执玉此时正站在转弯处,旁边又有高大的芭蕉叶遮挡,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醉汉凑过来,“姑娘一个人啊……”
啊的尾音未落,温执玉下意识抬手打在那人脸上,冷声嫌恶道:“滚远点。”
“好辣的性子!爷喜欢。”
温执玉迅速靠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男人穷追不舍,温执玉转身就跑。
“嘶—”
出师不利。
温执玉一头撞上如同贴墙一般的胸膛,她捂着脑袋抬头,又因为头上的珠翠束的太高,碰到了那人的下巴。
“对…你来了!”
温执玉顾不上疼了,她反应极快地躲在了男人身后。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小白脸?”醉汉嚷嚷着朝两人扑过来。
身后的管事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和,傅偃像是变戏法一般手里多出柄匕首,好巧不巧定在一侧的大红木柱上。
那醉汉一下子清醒了,他后怕地想,要是自己没收住脚步,现在一定鲜血四溅。
“不…不、误会,误会了。”
几个下人模样的人刚好搬了几把损坏的桌子从对面绕过来,他们紧贴着墙边,生怕牵连其中。
管事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傅偃冷声道。
“那个我和您说的,刚刚,就是,那个……”
傅偃凉凉暼了他一眼。
他蹭地站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这就是您要找的人,小的、小的先告退了。”
“回来。”傅偃神色晦暗。
那管事的登时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抹了把额头的汗,什么人啊都是。
温执玉疑惑,“他说的什么意思?”
傅偃抽出匕首,言简意赅地朝温执玉解释了一番。
温执玉气笑了,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看着眼前满脸络腮胡的狂野大汉,嫌弃道:“人去哪了?”
那醉汉装糊涂,“什么人,不知道。”
此时大厅里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朝这边看,都在瞧发生了什么。
就连楼下的演奏都停了。
那人眼珠子慌乱地滴溜溜乱转,“我什么都没干,是有个男的,多管闲事,拉着人从船上跳下来了,他们自己愿意跳的,和我可没关系。”
“对吧?”他回头问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小弟。
“对对对,姑娘有所不知,我大哥心地善良,看见那姑娘哭了,想要上前安慰来着。”
“他骗人!分明就是他要轻薄人家,那位公子看不下去才出手相救的。”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厅堂里瞬间炸开了锅,知道事情始末的人纷纷鼓掌。
“操你妈,谁在诬陷老子!”那醉汉嚷嚷,“要不是老子的刀被这群人收了,看老子……”
“锵——”
匕首被大力甩进桌面,“闭嘴。”
傅偃冷着脸,一把扯过那人的衣领,“从哪跳下去的?”
那醉汉腿一软,“就、就就就那。”
他指的方向是在一楼的西南角,那里开了一扇小门,连通外面的甲板。
夜风带着和面水气的湿凉,温执玉和傅偃还有那几个醉汉,加上管事带着几个小厮,一同去了甲板。
“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人说不定已经上岸了。”那醉汉此时还在狡辩,“我真没有歹心。”
“你是色心。”温执玉白了他一眼,那人又不说话了。
傅偃眉头压得极低,“你们瞧见他们朝哪边游去了没有?”
“这……”他当时怒不可遏,画舫上的人都下来拉他,他自然没功夫理会掉进水里的那两个人了。
“当时只瞧见那个姑娘了,没瞧见另一个,说不定已经淹死了。”
傅偃踹了那人一脚。
“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忽然,那人胸前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
“诶呦!”他想到了什么,“这这这扇子,就是那个拉着你妹妹跳水那个,我看也不想好人。”
“闭嘴!”温执玉冷声呵斥,她捡起随意翻看了一眼,是前朝山水大师的真迹,那人定非富即贵。
温执玉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看的话本,又觉得时机不对,心虚地合上扇子。
她转头看向傅偃,又看着对面漆黑的高大树木。
此处距离对岸更近,傅偃说冯秋秋是会水的,那极有可能两人会选择在对岸歇脚。
只是这会儿,黑洞洞看不清楚,她犹豫片刻才道:“四下瞧着没人,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只是也可能去了对岸。”温执玉眉心微动,“对了,赵讷不是管这个的,让他帮忙找是最快的。”
温执玉瞥了一眼甲板上的四人,按照大周律令,对女子施行猥亵是要进去吃牢饭的。
她淡淡暼了一眼管事的,“等会把他们一起送进京兆府,让他们好好反省几日。”
岸上,赵讷正拧着衣服上的河水。
稀稀拉拉的水声传进耳朵,冯秋秋眼里不知不觉又蒙上一层水雾。
她原以为这人多厉害,没想到既不会游泳,甚至连条巴掌大小的鱼都害怕。
“在下赵言内。”
冯秋秋没搭理他。
他用力将衣服上的水拧干,走近才听见女子轻微的啜泣声。
“姑娘?”赵讷停在两步以外,将自己身上的衣袍给冯秋秋搭了上去,半开玩笑道,“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感激涕零。”
冯秋秋回头,眼底的泪花瞬间憋了回去。她眼角泛着红晕,张了张嘴,到底吃了脸皮薄的亏。
这人也是好心救她才弄得如此狼狈,冯秋秋这样想着,轻轻抹去眼泪,“多谢公子相救。”
她紧了紧衣襟,男子衣袍宽大,有一节衣摆垂在地上沾了泥土,冯秋秋盯着地面时看见,弯腰指尖捻起。
赵讷下意识要甩开折扇,手在腰间摸了个寂寞,才想起来那把扇子刚才被他亲手当打架的工具扔出去了。
“啧。”赵讷尴尬地收回手。
那扇子可是前朝书画大家的作品,他最喜欢这一柄,心中颇有些遗憾。
他摇头,想到了之前自己丢人的样子,“我还要感谢姑娘水中不弃之恩。”
赵讷拱手作揖。
冯秋秋起身,朝赵讷福了福身子,“公子今日的损失,秋秋会尽力补偿。”
赵讷摸了摸鼻子,“不用。”
那扇子一柄千金,让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还,还不如她说以身相许来的叫人高兴些。
“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冯秋秋犹豫了一下,如是说道:“姓冯,叠字一个秋。”
“冯秋秋?”赵讷在嘴里滚了几遍,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画舫悠长的笛声响起,巨大的画舫在水面缓慢地转了个弯,朝来时的方向缓缓移动。
赵讷隐约瞧见几个人影,他招了招手,看他们没反应,于是双手拢做桶状大喊,“有人吗?”
“喂!”
船越走越远,赵讷叹了口气,倚在石头上,“得了,等明儿让他们来找吧。”
他今日是想出来凑个热闹,害怕家里老爷子知道又要罗嗦,于是谁也没说,自己一个人来的。
“真是麻烦。”
明日就是提审张威远的日子,这几日早朝,那个高敬谦疯魔了一般,趁着傅偃不在,日日借张威远的事情发挥。
一身忠骨,呸,老昏头。
赵讷四下打量了一圈,颍河这段河面极宽,他们身后是一大片杨树,再往后就是后坡的荒地,鲜有人来。
有不少百姓将死去的亲人埋在后坡,白日便阴森森的,此时到了夜里,赵讷想到此,后背一凉。
“姑娘,咱们能游回去吗?”
冯秋秋闷闷道:“你说呢?”
这种河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游到中间才知道里面水流有多急。
赵讷讪讪。
冯秋秋还坐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失落地将自己蜷缩在一起,鼻尖被风吹成了淡粉色。
赵讷将脑袋里荒唐的念头扫去,盯着那道背影,突然问道:“姑娘为何在船上哭了?”
冯秋秋微微侧头,长睫垂落,莹莹珠光摇摇欲坠,勉强的弯了弯唇角,“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赵讷平生最怕女人哭,他流连花丛,却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他别开眼,打算当个哑巴。
一坐一卧,月色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如同铺了一层银绞纱。
“如此美景,天与地与我……”他顿了顿,朝冯秋秋看了一眼,补了一句,“与姑娘,实属快活。”
冯秋秋:“……”
画舫缓缓远航,温执玉和傅偃在二楼找了个座位就近坐下,此时台上的人已经换成了男子,薄纱罩面,有人从二楼雅间的窗户里扔出花来。
楼下传来一阵掌声,从温执玉他们对面的某间房间探出一个脑袋,掷花的女子并不羞怯,反而笑得开怀,还朝楼下的人招手。
三楼画舫一间不起眼的屋子,窗帘被人用指尖拨开一道缝隙,目光灼灼盯着温执玉。
傅偃蹙眉,抬头朝上看去,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查出他们的身份了吗?”
金求善坐在榻上,把玩着腰间的和田红玉,手感温润细腻,上面的线条柔和,雕的是福寿双全。
“是镇北大将军和……”
“和谁?”
“长公主殿下。”
金求善把玩的手指一顿,崇庆帝那个宝贝女儿啊。
难怪他没见过,公主嘛,自然不能轻易被人知道。
初见时娇嫩的面容重新浮现在眼底,矜贵又灵动,他想象着那曼妙的躯体变得空洞,腐烂,眼底浮上跃跃欲试的猩红。
男子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如同剔透的琉璃盏,只可惜里面盛的不是烛火,是深不见底的欲望和掩盖不住的激动欣喜。
他看向墙边一排被纱布蒙住的柜子,太完美了。
属下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心里咯噔一下,他记着谷主交代的话,出声提醒道:“少主。”
金求善瞬间抬眸,“扫兴的东西。”
他掐住那人的脖子,五指收紧。
“唔!唔……”
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那人双眼圆睁,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掉出去。
男人苍白的手掌垂落,上面盘错的青筋渐渐消退。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接着摇响了铃铛。
进来的人,看见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沉默地将人拖出去,处理干净。
“别告诉父亲。”此时眼底的猩红褪去,金求善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那人背身不语,顿了两秒,拉着尸体进了一道暗门。
金求善按了按额角,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镜子将刚刚弄乱的衣袍整理好,又成了那副风流的模样。
他扯了扯嘴角,“长公主啊,多金贵的人儿。”
老头还能管他几年呢?
这些年老头的命全靠药吊着,说不定哪天就撒手西去了。
想到这,金求善心里舒坦多了。
他推门的手一顿,折身回到镜台前,指尖滑过一排小屉子,落在最角落那里,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他不满地蹙眉,伸手摇了摇铃铛。
这次人来得慢了一些,金求善随手捞了个摆件砸过去,“下次别让我等这么久。”
他此时如同一个耍赖的小孩,“香囊没了,把你的给我。”
摆件丁零当啷滚进了桌底,那人顺从地从身上掏出一枚白色香囊。
金求善比划了一下,和他的衣服不算很搭,但味道很浓……足够了。
金求善这才笑了一下,他接过系在身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这个味,跟个姑娘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金求善大步推门出去,他没注意,身后那人的空洞的瞳孔动了动。
他缓缓朝二楼走去。
温执玉正思索着冯秋秋和那人会去哪,最有可能是去了对岸,只等下船去找赵讷借点人手去看看。
“你怎么来了?”
温执玉正想得出神,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眼底有些疑惑。
傅偃在说什么,她本来就在这啊。
但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四四方方的小桌,她和傅偃各坐一边,原本中间空着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金公子?”温执玉转头,眼底露出惊诧。
空气里飘来丝丝缕缕浓郁的花香,温执玉目光落在金求善腰间多出的香囊,皱起了眉。
拆开来看,衣服和香囊都是好看的,可偏偏两个东西凑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温执玉挪开眼,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相比于温执玉的平淡,傅偃原本稍有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在下金求善,和姑娘在岸上见过一面。实不相瞒,在下正是这座画舫的主人。”
他十分自然地坐在两人中间,对着温执玉道:“不想竟有人敢在金某的船上唐突姑娘,金某深感惭愧。”
“金某已经问了管事,按照姑娘的意思,将他们捆起来送官。”
温执玉挑眉,“那公子可曾听说我们在找人?”
金求善一怔,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温执玉道:“这画舫能调头去对岸看看吗?”
“恐怕不行。”金求善摇头,“画舫什么时候到岸什么时候拐弯,都是有时刻的,今日放姑娘和这位公子上来,已是破例。”
温执玉也不勉强,浅浅抿了一口茶水,“金姓实属少见,只是不知道京都哪个金家是公子本家?”
金求善轻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在下并非京都人士,只是在这里做生意。”
画舫缓缓停下,傅偃起身。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温执玉甚至觉得,自己要闻见那焦糊的火花味。
“这位公子,你是她什么人?”金求善笑得一脸不屑,“莫不是姑娘家中的侍卫,这样凶神恶煞。”
傅偃冷脸不语金求善逞口舌之快,他揽过温执玉的腰,“金公子,你缠了贱内一路,现在我们要下船了,你还要跟着我们吗?”
说着,他低头看向温执玉,刻意加重了语气,“这画舫不好,往后都不来了。”
“告辞。”
温执玉挑眉,她也不想与这位财大气粗的金公子有过多纠缠,浅笑着依附傅偃离开。
两人朝外走去,傅偃最后悔的,就是带温执玉来了画舫。
可不来,或许就不知道秋秋出事了。
温执玉暼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本宫自从嫁给你,已经从长公主变成你这卑贱之人的妻子了。”
“我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傅偃揽着温执玉的手紧了紧,怀中是温香软玉,以往哪有这样好的时候。
那些人再如何,温执玉也是他傅偃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样想着,傅偃心里又好受一些。
他隐隐能感觉到温执玉似乎和以前对他不一样,但又害怕是自己的错觉。
傅偃胸腔振动,连带着温执玉觉得心里痒痒的。
“臣如今不就是卑贱之身吗?”
他语气平缓,似乎说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交出兵权,如今苟延残喘,只为保他在乎的人一个平安。
温执玉一时没接上话,她默了片刻,“本宫虽不喜欢你,但将军也不必如此轻自轻自贱。”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眼底满是认真。
傅偃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他冻了太久,一点点热都如有针扎。
温执玉丝毫没注意男人落在身上的幽深目光,她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挣开傅偃的手,不敢看他。
船上的人陆续离开,新到的乘客早早等在岸边。
连接船岸上的横木一次只能容纳一人通行,温执玉耳尖发热,自己提着裙摆走下去,刚站稳,流萤和兰芷就迎了上来。
“奴婢给长公主请安。”她急切道,“我家姑娘在船上吗?”
“不在。”温执玉摇头。
看流萤又要哭,兰芷低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兰芷向温执玉汇报道:“已经遣人在这四处找了,还没有结果。”
流萤抹了把眼泪,她现在十分后悔没跟着冯秋秋一起上去,不然哪里还会有现在的事情。
傅偃也走过来,他向来身边不喜欢人伺候,因此也没有小厮跟着。
只好劳动兰芷,“你去赵家一趟,就说找赵讷。”
兰芷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流萤看了一眼温执玉,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于是福了福身,“我陪兰芷姐姐一起去。”
两人只花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赵府门前的灯笼亮着,兰芷拍了拍门,等了许久,才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二位姑娘是?”
兰芷知道这人没见过自己,未必相信她说的话,于是取了温执玉的腰牌,“这是长公主的腰牌,我们有事要见赵讷赵大人。”
那人用烛火仔细照了照,那人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甚至因为一块腰牌惊动了赵老爷子。
老管家亲自领着兰芷领着进了赵讷的院子,三人一进门,远远就听见如打雷一般的鼾声。
老管家尴尬地笑笑,“这是少爷身边的小厮,平日里散漫惯了,两位姑娘见谅。”
说着走过去,越过地上的一摊人肉,敲了敲房间的门。
“少爷,您睡了吗?”
屋里亮着灯,只是无人答话。
流萤心里着急,想要催促,却被兰芷拦了下来。
那管家干笑两声,加重了力气喊道:“少爷!你在里面吗?”
那小厮依旧睡得雷打不动。
管家推门而入,里面哪有半分人影。
他木下脸出来,不轻不重在睡着的小厮屁股上踹了一脚,“混账小子,少爷呢?”
阿呆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什么?”
“少爷呢?”
“我问你呢!少爷去哪里?”
“在屋里啊。”阿呆迷迷糊糊的,“少爷就在屋里看书啊?”
老管家提着阿呆的耳朵,“睁大你的眼,少爷在哪?”
阿呆看着鬼影的都没有的房间,身后是凶神恶煞的管家,“我去茅厕看看。”
说着一溜烟冲出去,老管家慈祥地冲两人笑笑,“我家少爷平日不这样的,都是这群奴才不顶用,耽误了长公主的事,还请姑娘在长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兰芷行礼,“您客气了。”
过了一会儿,阿呆风一样跑回来,“少爷不在茅房!”
老管家一巴掌招呼到他后脑勺,“不会说话就闭嘴,整日把茅房茅房的挂在嘴边。”
“人到底去哪里?”
阿呆这会儿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不会是去画舫了吧?”
“画舫?!”
两人同时说道。
管家不愧是老人,一眼就发现了其中不对,“是画舫出什么事了?”
温执玉和傅偃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棵柳树后面,因为站的久,脚心有些疼。
“公主坐下歇歇。”
傅偃怕温执玉觉得脏,用身上的方巾铺在小路的台阶上。
温执玉坐在上面,“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傅偃平淡道:“他们从赵府到京兆府,调人取船,都要耽误些时候。”
“这附近也没有能够租用的小船,百姓都怎么去的对岸啊?”温执玉好奇。
“出了城有座桥。”
温执玉叹了一声,“早知道造物司送来的船就收下了。”
当时温执玉听见他们送来的是船,十分不屑,连看都没看就送回去了。
理由是谁家里平白无故摆艘船放在那里。
“脚疼。”温执玉低低道。
傅偃半蹲下来,捧起温执玉的脚踝。
“你干什么?”温执玉朝后缩了缩。
“公主脚疼,臣给公主按按。”
两人的身影被大柳树遮挡得七七八八,温执玉脸热,语气依旧淡淡的,“不用。”
兰芷一干人过来的浩浩荡荡,身后十几个家丁扛着一艘木船,风风火火的赶来。
傅偃认识赵讷身边这个小厮,蹙眉问道,“阿呆,赵讷呢?”
阿呆一脸苦相,“我家公子也不见了,但是不重要,老爷说公主的事要紧,那个臭小子不用管他的死活,明一早就出现了。”
温执玉无声地抿嘴轻笑,黑亮的瞳孔闪着细碎的光,如同颍河表面的华晕。
阿呆见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话间,几名家丁已经麻利地将船放了下来,阿呆是这里唯一一个会划船的,自告奋勇地坐了上去,几人合力将他推进水更深的地方。
冯秋秋看见河面有一个小黑点一直在移动,她还以为是自己哭得太久产生幻觉了。
她回头看了看一脸自得的赵讷,柔声道:“赵公子。 ”
赵讷尾巴骨酥了一下。
他干咳两声,直起身,“怎么了?”
冯秋秋指着远处那个小点,“是不是有人来了?”
赵讷凑近,顺着冯秋秋的手指看过去,“没有啊。”
两人离得有些近,冯秋秋朝后瑟缩了一下,“公子,你和别人说话也离得这样近吗?”
赵讷脊背一僵,“等等,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他四处看了看,黑洞洞的树林什么也看不清楚。
冯秋秋以为他在装傻,于是息了声,只默默朝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姑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啊?”赵讷后背发凉。
冯秋秋杏眼低垂,“没有。”
“你可别诓我。”
“我框你做什么?”冯秋秋哭笑不得。
这人模样生得这样好,怎么跟个棒槌似的。
“冯姑娘!”
船上的灯忽然被一阵潮湿的风吹灭,阿呆一边摸黑朝前划去,一边扯着嗓子叫喊,只不过因为风声,声音有些变形。
吹到赵讷耳朵里就成了……
“我真的听见了!有个声音在喊娘!”赵讷紧张地来回踱步,“秋秋姑娘,我和你说,咱们两个身后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场!你知道有多大吗?”
冯秋秋看着赵讷,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赵讷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陡然提高声音,“你想想,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又是晚上,多害怕啊。”
“姑娘,你就不害怕吗?”他越走离冯秋秋越近。
冯秋秋摇头,过了一会儿顶着赵讷的视线,缓缓点了点头。
她原本不怕的,被赵讷在耳边一直说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也总觉得有人在喊娘。
“那你说怎么办?”冯秋秋轻轻咬了咬嘴唇,她能帮赵讷把身上的鱼抓出来,让他不害怕,鬼这种东西……
“我没见过,公子说的兴许不是真的?”她弱弱道。
“我能不能挨着你坐。”赵讷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等冯秋秋拒绝,他就一屁股坐在冯秋秋旁边,又是熟悉的那句,“我会对姑娘负责的!”
“不、不用你负责。”她道。
冯秋秋有理由怀疑赵讷在占她便宜,可男人又只是坐在她身边,动作没有丝毫逾矩的意思。
“冯姑娘——”
阿呆看着就要到对岸了,怎么没人回应啊。
他一边划一边四处张望着,越靠近岸边,树叶的沙沙声和知了的叫喊就更加嘈杂。
忽然眼前的两块石头动了一下,阿呆揉眼,那石头又不动了。
“吓死我了。”
阿呆继续划着船桨,“冯姑娘!”
冯秋秋这次听清楚了,她站起来,看着之前那个小黑点,仔细听着。
赵讷惊疑不定看着冯秋秋,“怎么了?”
“不是娘,是……”
“冯姑娘——!”
“我在这儿!”冯秋秋招手。
阿呆听见了声音,朝着声音的源头靠了过去。
六目相对,阿呆差点从船上跌下来。
“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