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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心计 ...

  •   宁祈看看宋成思,又望了望宋怀砚,终于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宋怀砚当时说,盛典前的那三日,宋成思是不会寻他生事的。当时她没有深想,只觉得宋成思是不想在太后大寿的日子惹事。
      现在看来,他哪里是不想惹事,分明是要把事情扩到最大,当着天子的面,给宋怀砚致命的一击!

      毕竟是宋怀砚的黑猫寻衅在先,而宋怀砚又是最不受人待见的皇子,形同虚设……

      宁祈觉得小黑莲这次要完。
      黑猫第一次抓宋成思的时候,情况已是大事不妙,这才隔几天,好巧不巧地,黑猫竟又惹上了他……

      话说,这黑猫今天又是怎么回事,还真就盯上了宋成思这一个倒霉蛋?

      宋怀砚平静地望向宋成思,双眸如墨色的深潭,无波无澜,甚至称得上是放松。

      他早就猜到了宋成思会趁着盛典的时机,在天子面前将他一军,也必定会夸大事实发挥一番,让他落实罪名。
      却未曾料到,宋成思手段拙劣至此,所谓的陷阱,原不过只是一个破绽百出的诬陷罢了。

      今日前来赴宴,他为防生变,特意将黑猫关在屋舍内,何曾会出去撕咬宋成思?
      看来,宋成思到底是心气傲,不肯纡尊降贵,连黑猫在冷宫的情形都未曾探查一番,就迫不及待地要寻他的事。

      如果是上辈子,这个年龄的宋怀砚的确是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的少年身形里,住着一个曾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帝王魂魄。

      学会了更多残忍的手段,也有更多的心计。

      他默默地攥紧双拳,任由指尖嵌入掌心。

      另一边,宋成思言辞激动地陈述完毕后,依旧不忘添油加醋:“父皇,按照常律,儿臣就该把那狸奴打死……但那狸奴咬住儿臣不放,多半也是受了五弟的指使!”

      “如此恶毒居心,怎能留在宫中?!”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为宋怀砚捏了一把汗。

      大堂静默一瞬。
      高台上的天子目光沉重,蹙眉看向角落中的宋怀砚:“宋怀砚,你以为呢?”

      语气那般沉冷漠然,令人感受不到半分的父子情谊。

      宁祈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小黑莲可怕是可怕了点,但细想起来,也着实怪可怜的。自小没爹疼没娘爱,如今因为自己的猫抓了人,就要牵连上自己的性命。

      性命……
      宁祈蓦地惊醒一瞬。

      这次这么严重,要是宋怀砚被重罚,该不会也牵连上她自己的小命吧?!

      她右手不自觉地捏紧裙摆,将衣料捏出层叠的褶皱,紧惧的目光投向宋怀砚。

      只见宋怀砚早已褪去方才的阴鸷,不知何时,眼尾早已被一层薄红染透,眸子里水光粼粼,令人瞧上一眼,便不自觉地心口一酸。
      狠戾与可怜,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竟能转变得如此迅速。

      他从席位上起身,跪在大堂中央,玄色衣摆潲上一片灰尘:“回父皇……三日前,儿臣豢养的狸奴,的确曾伤及过皇兄。”

      宋成思料到他不敢不认,轻笑一瞬:“对。当夜我本不欲计较,谁知今日……”

      “但今日,抓挠皇兄的,绝非儿臣的狸奴。”

      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少年,竟在此时出言反驳。宋成思微怔了一瞬,旋即抬高声音:
      “你胡说,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那狸奴通体黑色,若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天子略有些不耐:“宋怀砚,你说清楚。”

      宋怀砚并不急着接话。

      他伸出瘦削的手,慢条斯理地掀起袖子,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片醒目的爪痕!

      他颔首,声音沾带着一丝颤抖:“父皇,在冷宫时,儿臣的狸奴曾多次抓伤儿臣。这本是一些小伤,儿臣不曾在意,却未曾料到那狸奴太不听话,三日前,竟误伤了皇兄。于是……”

      “儿臣在三日前,便亲自剪去了那狸奴的利爪。”

      语毕,宋成思骤然变了面色。

      宁祈跟着众人一齐看向宋怀砚胳膊上的伤痕,亦是唏嘘。连高台上的宋昭都不自觉地压低眉骨,思绪沉沉。

      宋怀砚这话,一方面洗去了狸奴今日伤及皇子的罪名,也说明了狸奴会不分彼此的伤人,并非他故意指使。
      这话说的聪明,又不留痕迹。

      接着,他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向身前长身而立的宋成思:“皇兄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冷宫察看。”

      满脸的无辜。

      宋成思脸色白了白,有些心虚:“那倒不必了。既然皇弟说是如此,那应当是我看错了。”

      傻子才会到冷宫去察看。
      他本就是诬陷宋怀砚,若再去细查,到时候抖出自己诬蔑他的真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没想到自己设计不成,宋成思心里升起一窝子火,心中暗想,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轻易逃过。
      于是他再次揪住三日前的事不放:“今日的事暂且不提。可三日前,你的狸奴弄得我遍身伤痕,依照律法,它该被处死!”

      “你是它的主人,也该负责任!”

      宋昭盯着跪在地面上的宋怀砚,肃声问:“三日前的事,你可认?”

      宁祈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宋怀砚,只听他一字一字,轻缓而沉静:
      “我认。”

      宋昭接着问宋成思:“依律如何?”

      宋成思得意洋洋:“豢养狸奴伤人,依照律法,狸奴立即处死,其主人……当受鞭刑。”

      他本想给宋怀砚致命一击,没料到事情兜兜转转,险些让自己把路走死。如今只能按照律法处罚,区区三鞭,当真是便宜了他。
      但能除去那碍眼的黑猫,再让宋怀砚在众人面前屈辱受刑,也算是让他报了仇。

      如此想着,他气顺了些。

      宋昭处理事情一向利落,转而问宋怀砚:“律法之刑,你可认?”

      宁祈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那么可爱的小猫,只是误伤了人,便要被处死……
      还有宋怀砚,要受鞭刑……

      几日前,环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鞭刑……可是宫中最为狠辣的刑罚之一,打几下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搞不好很容易出人命的!”

      那也是她自己的小命诶!

      她呼吸一窒,额间渗出一片薄汗。

      在咚咚的心跳声中,她攥紧双拳,眼一闭心一横,正要鼓起勇气求情,却听大堂中央传来极轻、极淡的一声:

      “我认。”

      宁祈大脑宕机一瞬。

      宋成思面上笑意更甚。他恶狠狠地剜了宋怀砚一眼,正要吩咐下去准备刑罚,却被宋怀砚的声音再次打断。

      “但是……”

      他咬字很轻,声音不高,却令殿内所有人都顿住。

      殿门未阖,远处微烁天光倾泻屋内,将少年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垂下漆黑的睫羽,伸手解开了自己衣襟,玄色衣料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脱落,将他的脊背展于人前。

      宁祈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背上,竟又是一片狰狞的血痕!

      少年身形本就瘦弱,露出的后背之上,能清晰地看到脊骨的凸起。肤色更是万分苍白,瞧不出一点血色,衬得那一道道血痕愈发醒目。
      伤痕应是新添不久,此刻还未结痂,两侧的皮肉往外翻,猩红的鲜血不断地渗出,顺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下。

      “啊!”二公主和三公主胆子小,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视线,不忍再看。

      众人的心脏皆是被揪了一下。

      宋昭一贯威沉的的神色,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宋怀砚,你这是……”

      宋怀砚似是在强忍着痛楚,喉间溢出闷闷的喘气声,眼眶里的水汽逐渐氤氲开来。
      “回父皇……自狸奴误伤皇兄后,儿臣自知有罪,忧心皇兄,夙夜难寐。难堪自责,遂……”

      说着说着,嗓音渐趋虚弱下来:“遂依照律法,自罚鞭刑。”

      ……!
      宁祈心跳得有些虚晃,望着那一片刺目的伤痕,惊讶之余心生感慨。

      这小黑莲,居然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果然不是正常人。

      环玉:“……你是在夸他吗?”

      宁祈撇撇嘴:“吃瓜罢了。”

      她好奇地看向宋成思,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宋成思着实没料到这招,喉间哽了半晌,而后磕磕绊绊道:“是……你算是处罚完毕,那……那还有那狸奴呢!父皇,我这就下令处死它!”

      宋昭目光凝固在宋怀砚背上的血痕上,盯了须臾,忽而出声:“慢着。”

      宋成思慌忙止步。

      宋昭看向宋怀砚:“你还有话要说。”

      大堂岑寂,几乎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跳声。

      “是,”宋怀砚稍稍倾身,显得自己愈发瘦弱起来,“回父皇……狸奴伤人,其罪当诛,可这狸奴久居冷宫,于儿臣来说,早已同亲人一般。因为一次误伤,便要取其性命,儿臣……儿臣实在心有不忍。”

      “牲畜伤人,儿臣当受三鞭之刑。可儿臣背上这六道伤痕,便是代狸奴所受的。”

      !
      众人只见伤痕狰狞,不忍直视,听了这话,这才细细去看那背上的鞭伤。

      如他所言,整整六道。

      道道渗血。

      宋昭的神色,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看着大堂中央的两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事情逐渐脱离掌控,宋成思火气冲头,简直要跳脚,说出的话也不过脑子:“你……你就算这样又能如何?!那牲畜本就该死,我必须处死它!”

      宋怀砚的眸中闪过一瞬的暗色。

      如今的宋成思到底是个少年,又手握权势,被捧惯了,愈发目中无人,实在是愚蠢了些。

      重生而来的宋怀砚想到,如今是天启十年的夏末,正是宋成思第一次遭受重创的时机。

      前一阵子,宋成思到江南巡游,借着职务之便,私自在江南一带卖官鬻爵,恰好被天子的眼线查出。
      卖官之事,历朝历代皆有之,并不算是极为严重。可宋成思在暗自卖官鬻爵中,遭遇贫民揭露,惹得一众贫民聚集府上闹事。

      宋成思极为惶恐,唯恐事情闹大,风声走漏到京城,竟私自下令,夜中暗害了十余位贫民,杀人灭口。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宋昭已通过密探知晓此事,但还未有充分的证据,便暂未兴师问罪。
      但对于宋成思的狠毒之心,宋昭必定耿耿于怀。

      于是,宋怀砚抬起一双泪眼,用破碎的目光望向宋成思:“皇兄……万物有灵,狸奴虽贫贱了些,却也是万千苍生之一啊。臣弟希望,皇兄心中能有一丝仁慈……放过它吧。”

      他用余光观察着宋昭的神色,刻意咬重了“贫贱”“仁慈”几个字。

      果不其然,宋昭盯着宋成思,渐渐沉不住气来。

      宋成思对这些汹涌的暗涛毫无察觉。他看着宋怀砚柔弱可怜的样子,愈发怒火中烧:“依律处死一个牲畜而已,宋怀砚,你莫要再拖延!”

      宋怀砚嗓音沙哑,夹杂着细密的颤抖:“若皇兄觉得臣弟代受的三鞭不够,臣弟还可以再代几鞭,只求……只求皇兄开恩,放过这一条性命。”

      “宋怀砚,你……”

      “够了!”宋昭忽而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众人齐齐看向宋昭。

      经宋怀砚这么一番下来,大家倒是都有些心生同情,却也不敢言说,只能等待着天子的决定。
      可宋怀砚一向不受待见……大家只觉那狸奴凶多吉少。

      宋成思侧身仰视宋昭,似是极有把握,满脸堆着胜券在握的笑。

      却见宋昭面色沉肃地看向他,声音仿佛是淬了冰的寒冷:“宋成思,若换作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是否也要向如今这般,死命不放,要褫夺性命呢?”

      宋成思面上的笑意骤然僵住,满面煞白。

      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他“扑通”一声跪地,汗涔涔道:“父皇明鉴,儿臣……儿臣绝无此心!”

      宋昭捏了捏眉心,不欲理会他,看向众人:“如此大喜之日,惹出些血腥之事,真是煞风景。念在今日太后大寿,宋怀砚又代其受过,那狸奴……便放过罢。”

      众人讶异一瞬,而后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宋昭看向依旧跪着的宋怀砚,目光顿时有些复杂:“快把衣服穿上罢。你能念其生灵性命,心怀善念,是件好事。回去之后,教太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宋怀砚垂眸,恭顺应是。

      ——可敛眸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羸弱之气,反而闪烁着几分阴邪与狡黠。

      顷刻之间,情势天翻地覆。
      宁祈看得瞪目结舌。

      印象里,这宋怀砚一向邪的很,绝非纯善之辈。可今日,他这般虚弱可怜,不惜损伤己身,护住一只猫的性命……

      他当真如宋昭所说,心怀善念么?

      宁祈愈发看不透这个少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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