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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五回 ...

  •   夏令涴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被人注视着,明目张胆的,暗地偷窥的,半遮半掩的,全都对她行着注目礼。

      这么过了两日,她终于忍不住的问身边的连翘:“难道我突然变成了美人?倾国倾城让所有的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小姐,”连翘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佩服她的迟钝,“请相信我,除非日月倒转,山河变色,否则你是永远都成不了大雁朝四大美人之一。”她生怕这样还不够打击对方的妄想,又补充了一句:“十大美人都轮不上你,不,也许一百位里面你排得上倒数第一。”

      “啧,”夏令涴相当苦恼的摇头,“连翘,你这人就是诚实得可爱。”

      “谢谢夸赞!”身为夏家的一等丫鬟,怎么着也要有一项本事不是。当然,连翘不止诚实,她的脸皮还相当的厚实。

      她们这么交谈的时候,正路过大花园。夏家的花园里有活水溪流将其围成一圈,上面驾有石雕小桥,精巧非常。

      她们主仆两人路过狮兽雕刻的桥头,一人宽的桥那头走来了四婶婶。夏令涴顿了顿,她清楚的记得前两个月从四婶婶那边敲诈了几坛子腌制的荷花酒,当时怎么说来着,哦,她用最新腌的梅子酒交换。可梅子酒还没沉淀下去就被馋嘴的两姐妹给偷喝了干净。

      夏令涴果断的,绕到了柳树之后,借着风大遁走了。

      绕过了柳树林后有一处凉亭,亭里一男一女,正是刚刚新婚没多久的堂哥和嫂子。嘶,夏令涴抽着冷气。她清楚的记得,去年下半年他们刚刚成亲的那会儿,闹洞房之前夏令涴偷偷点的催-情香,据随着伺候的婆子们说,那一夜堂哥奋战了整夜,大嫂第二日都脚步发软。夏令涴脚步一错,毫不停歇的绕过了凉亭。堂哥虽然宠她,可嫂子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人呀,她惹不起躲得起。哦,她已经招惹了对方,真是失策。

      再这么一转身,冷不丁的眼前冒出一位少女,巧笑地捏着她的鼻翼问:“令涴准备去哪里,可否陪二堂姐散散步。”

      “啊,”夏令涴嘴角暗抽,忍不住为自己的坏运气哀悼,她今日肯定是出门不利,赔笑问:“娘亲还在等着我过去,二堂姐要是有要事可以就在这里说说。”

      “也没什么,”夏令寐松开她的钳制,微笑道:“我只是听说前些日子汪哥哥送了你一只孔雀簪子,甚是精巧,想要让你带出来给我瞧瞧,我好让工匠也去打一副。”

      簪子?夏令涴恍然,那不就是她今年生辰的时候,汪云锋送的生辰礼物么!什么时候她的东西都被别人知晓了?心里隐约有些不快,她面上还是笑道:“我也听说姐姐有一颗鹌鹑蛋大小的东珠,不如,我们两个交换?”反正,夏令寐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簪子,而是送簪子的人。

      夏令寐推辞了两句,最后又赔上一对耳环这才应下了。两人皆大欢喜,各自拍拍裙摆走人。

      连翘唉声叹气:“明月沟渠啊!若说汪公子的真心是那明月,小姐你就是那沟渠里面的螳螂,真是枉费对方对你的情谊。”

      夏令涴拿着锦帕假惺惺的抹了一下眼角:“被人误会到如此地步,可见我这演技越发精湛了。”得到的是丫鬟连番啐沫。

      她以为这一日的坏运气已经到头,哪知道才是开始。

      才一踏入花厅,迎面的却是韩商媳妇的挤眉弄眼,啊咧,她又做错了什么?不管做没做错,夏令涴本带着懒散闲适的神情瞬间转换为谨慎小心,变脸之快让人叹服。当然,她也将周围熟悉的丫鬟媳妇们的暗笑给忽略了过去。

      绕过了屏风,她踏着莲花步迈到夏黎氏的身边,窥了窥对方平静的脸庞。唔,眉头似乎高了一颗芝麻的距离,唇瓣抿得比往常紧密一些,这是压着薄怒的预兆。

      “娘!”她轻轻的唤,十足的乖巧女儿模样。

      夏黎氏一扬头,周围伺候的人皆走了出去,厅内只剩下母女两人。夏黎氏指着地板上的竹条板子:“跪!”

      只是罚跪,还好还好,夏令涴自我安慰着。

      “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么?”

      “我……”好像最近没做错啥呀?也没闯祸,更加没有调戏夏家或者黎家的姐妹兄弟们,在伯母婶婶们的面前也顺从,难道是偷挪帐房剩余的小铜板买糖葫芦吃被逮住了?那也不止她一个人吃了,令姝和令墨都有份,不会只逮住她一个人。她低下头去,决定坦白从宽:“我错了!”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情,先认错总是对的。这是与她娘亲周旋多年中总结的三十六计中的上上计,百试不爽。

      “哎——”每一次,夏黎氏总是用这个开场,展开长达一个时辰的教导和劝说。夏令涴习惯了,真的,她只是不习惯这新砍伐的竹条还有点潮,不够硬,让她怎么跪着都有点不习惯,就算是罚跪的竹条板子她也是有感情的。

      “你想要嫁给赵王顾元朝?”

      “啊?”她什么时候跟顾元朝那狗熊有关系了?

      “那就是不想嫁给他?”

      她垂首,故作伤心:“我以为娘亲最懂你的女儿。”

      “那你是想要嫁给汪云锋?”

      夏令涴下意识的动了动膝盖,以前的竹条板子都被她跪平了,这个新的太硌人。

      叹息:“令涴!”

      “我,”夏令涴结巴,“我不知道。娘亲,我还小,哪里知晓这些。论起来,我上面还有两位堂姐没出嫁呢,等她们嫁人了,我及竿了之后再来说这事成不成?”

      “真的?”

      夏令涴抬起头来,回视着娘亲的目光,一片坦然。

      半响,夏黎氏苦笑:“你知道么,人们撒谎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与人对视。他们想要表露自己的坦诚,可徐不知眼眸才是出卖真心的窗棂。”她抚摸着榻几上摆着的一叠红色的缎料,“你既然不愿意说娘亲也不逼你。这是你二堂姐做嫁衣的料子,今日才由千蚕铺送来,你现在替我给你二堂姐送去,算是三房送得贺礼中的一部分。”

      “二堂姐出嫁?”夏令涴疑惑,“夫君是那户人家?”

      “我们这等人家,还能选得差了不成。那人你也熟识,寻常一起嬉戏闹腾着玩过的,一品监察御史汪大人家的公子。”

      汪家!这个皇城还有哪个汪家,整个大雁朝又有哪位人人奉承的监察御史。汪家的公子,除了——

      “不!”夏令涴脸色唰得苍白,摇晃两下跪坐了下去。

      夏黎氏觑着她:“不愿意?”

      夏令涴喘息两下,捂脸道:“娘,不该是这样。汪哥哥他并不爱慕二堂姐,他们……他们只是一起长大的同龄人而已。”

      “汪公子十八岁,你二堂姐即将及竿,而你才十三岁。若说青梅竹马,他们两人才算,你只是跟着他们一起耍大的玩伴。”夏黎氏对女儿的心思太过于清楚,如此她才不愿对方再这样混着下去:“令涴,汪家与夏家几代姻亲,从来不是谁选择谁,而是谁适合谁。作为晚辈,只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就好。”

      夏令涴再次跪起,抖声问:“汪哥哥同意了?”

      夏黎氏平静的道:“这不是你需要知晓的事情。”

      夏令涴倏地抬起头,有着惊喜:“他不愿意,对不对?”

      夏黎氏端详着自家女儿的容貌。还太幼龄,太过于显形于色,面对外人还好,一旦面对家人涉及自身大问题的时候就完全没了防备,想到什么小脸上全部都坦露,这样的孩子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大家族里生存?

      娘亲的沉默在夏令涴看来代表的不是默认,而是猜疑和揣测,还有不认同。在成长的岁月中她无数次面对着夏黎氏的沉默,每一次都是她边哭着反抗边笑着面对,一切苦涩都埋在内心最深处。

      “作为世家子女,要明白家族利益最大。”夏黎氏招来连翘,“白鹭书院最近新招了一批学子,康静夫人总说太忙缺个副手。你给令涴准备一下送她过去帮衬一段时日。”

      “娘!”夏令涴挣扎。

      夏黎氏那同样银蓝色的眸子淡然的凝视着她,无形的压力和主母的气势浑然天成。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也不需要听取别人的反驳,她只是安排命运,而你服从命令。

      夏令涴从来不知道春日的日光也可以蜇瞎人的心神,她站在庭院中不由得摇晃,可身前身后那么多丫鬟婆子却没有一个人来搀扶,哪怕是连翘也只是安静的站在身后。

      怪不得方才二堂姐要那只簪子,她是隐藏性的宣布自己的专属权,也是试探自己对汪云锋的情谊。那么这几日被众人无端的窥视也是因为汪云锋?众人都知晓他们两人从小感情甚好,都在揣测她的想法吧?

      “还是住在菖蒲轩。二小姐夏令姝偶尔回来的时候也爱去坐坐,如今里面就住着古小姐了。”康静夫人依然是端庄严肃的样貌,坐在那里就是全天下女子的典范,无可挑剔。

      夏令涴环视长廊外已经比三年前高大甚多的乔木,笑道:“她可还好?我记得第一次来书院之时,可闹了不少的笑话。”

      细娘给她斟了一杯雨前茶:“如今夫人还经常对那些新进的小姐们念叨你在书院中的前后变化,感叹女大十八变。”

      “我到了十八说不定都做母亲了。”她本以为康静夫人会感叹,结果对方只是别有深意的一笑,什么话也没说。细娘依然是多年前狐假虎威的样子,只是当她拿出最新的竹条出来时,夏令涴还是忍不住倒退一步:“细娘,我已经结业了,说错了话你也不能再抽我手掌或者臀部。”

      细娘一本正经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哦,不。”夏令涴假装胆怯,倒是让两位夫人脸色稍齐隐约有点轻松笑意,她问:“我需要做什么?嗯,我力气不大肯定不能做细娘的活儿,也还未出闺阁,要是胡乱抽人会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嫁不出就不好啦。”

      康静夫人道:“宫里三年一度的大选又要开始了,我最近都要出入宫闱,院中的礼仪教程需要有时会找不到人暂代。我瞧着你十岁之后的礼仪已经无可挑剔,再有你娘亲亲自教导三年如今也出落得更加端正懂礼了,所以,我外出的时日你就替我教导新进的一二年的学子们,可好?”

      夏令涴苦着脸:“夫人,我才十三岁,你让我去教导五六岁的女童,这要是闹翻天了……”

      细娘将竹条放在她的面前,建议道:“我有一打,送你一根。”

      夏令涴扶额:“我真的会嫁不出的。”

      “白鹭书院中,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还没结业,你可以挑一个。”康静夫人说。她们果然也知晓夏令涴与汪云锋的事情。

      书院的日子非常轻松而适意,除了每十日中有三日要给一二年的新学子们教课,其余的时候她都被小严姑姑找去整理藏书阁,将最新的珍本译成蛮族文字或者倭国文字。每夜的亥时会被细娘拖去值夜,两个人各自提着两盏灯笼如夜鬼般的在栖凤馆游走。夏令涴为了增加恐怖效果,特意穿了拖地三尺的白缎暗褐血纹的儒裙,披着一头快到脚踝的长发,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带着一朵硕大的赤色海棠绢花,涂上最有惊悚效果的血晕妆,苍白的脸庞上两个血框眸子无神的盯视着每一个夜游的女童,引得半夜尖叫无数。

      从那之后,白鹭书院流传着女鬼勾夜魂的传言。为此,别说栖凤馆的夜游之人断绝了,就连男子们聚集的腾龙馆也安分不少。有胆大的孩子去询问教学的先生和姑姑们,得到的都是一脸要笑抽搐的表情。这毫无疑问的为女鬼的传闻增加了更多的版本,为白鹭书院男女学子们夜间的私会事件做了莫大的贡献。

      在书院中,夏令涴重温了十岁之前的学子时光,她不去想二堂姐现在在做什么,也不去想汪云锋是否还如以前那般出入夏府,也不去听书院中任何人提起汪夏两府联姻之事。她将自己当做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安静的微笑,轻声的说话,带着恬适的神情周游在千丝万缕的世家小姐与公子之中。一举一动都被人称赞,每个人都对她露出善意的体贴。

      她觉得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只是偶尔在半夜惊吓过某些亲密的情人之后会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觉得百无聊赖。

      “难道这是皇城中最新流行的装扮?”意料之外,今夜居然还有访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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