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看泰山的月亮》八色胡萝卜

1、第一章

　　冬天，冷的要命。
　　“五哥也没了。”少年站在巷口，垂头接过讣告，声音平静的空灵。
　　风很大。
　　风吹着远方两位伏在儿子尸首上的老人——北风吹过，只有呜咽声，凄凉得很。
　　递给少年讣告的那个军官无言的站在一旁，他感到了透过厚皮袄的寒气——直直地吹到了心窝里。
　　少年一直没动，立在风里。

　　“你是程樾轶吧。”穿皮袄的军官在看到少年第三行清泪流下来的时候开口，“你不去看看你五哥吗...”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呆呆的吐出几个字：“看也没用了，人都没了...”
　　军官被他的反应惊到了——他把生死看的那么清。军官觉着自己还应该是要安慰几句的，便道“好歹，好歹是为国捐躯...”他说的磕巴，好像是撒了什么慌，却又无可奈何。
　　少年苍白且干的嘴唇弯了弯，漏出嗤笑“为国捐躯，难不成为这国家打自己的同胞，然后再不得已死在内战战场上？笑话...这打仗的人，也是笑话。”
　　军官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他只能颤颤巍巍地开口“对不住...”只不过是换来少年的又一声嗤笑。
　　终于，少年意识到自己在军队的人面前失言，扯了个苦笑张口“没事儿，又不是长官您的错，您说是为国捐躯倒也不差，...”话没说完，少年看向远方的眼里突然透出急切，他奔向了哪边的身影，他喊着“娘，娘，慢点诶。”
　　军官闻言抬眼看到——老太太没撑住倒了。
　　恍惚间，哪边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到了跟前。少年的母亲倒在少年的肩头，眯着眼看着军官，开不了口;少年的父亲呢，只扶着自家老婆子，呆愣着。
　　少年开口说:“长官，麻烦找几个人帮忙把我哥送进来吧。”他也不管军官是否点头就急匆匆地扶着母亲拐进了巷口的院门。

　　“哥，回家了。”少年已经安顿好母亲，现在正在偏屋里擦着青年人紫青的脸庞。小小的偏屋里很暖和。
　　那个军官也在偏屋里站着。偏屋很小，抬进担架后除了杂物没多少空了。
　　少年注意到军官站在一旁，觉得总不能让客人在偏屋，他开口说：“长官，要不您去堂屋里坐着吧，这偏屋小，没地儿坐。”
　　军官回道:“这暖和。”
　　少年也没再赶人，默默地整理着他哥的遗容。
　　军官似乎是在屋里呆不大下去，他掀开了们帘子倚在门框上。
　　门外下起了雪，足足下了有一会儿。军官撸了把眼泪，转身回了屋里，他猛的拿起凉了的茶，灌了一口，转而摸出十几块大洋拍在小桌几上——“抚恤金。”
　　军官一转身撩了帘子走了出去。少年追他到了胡同口，只看见一排脚印还有冻得瑟缩的身影在大雪中若隐若现。
　　少年是程樾轶。那个死去青年的六弟。
　　见军官走了，程樾轶才卸下伪装，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子，倚在大门门框上，在四下无人的雪天，嚎啕大哭。

　　半晌，程樾轶擦了擦脸上的泪，他像那个军官一样倚在门口吹了会儿夹着雪的北风，直到一滴泪也干的出不来了才转身往正屋里走。
　　“老子好命，娶了个…好媳妇儿，生了…六个儿子，一辈子也不做坏事儿，勤勤恳恳地…嗝…养儿子…教育儿子，那六个儿子，最后…最后他娘的只剩一个，三个儿子他奶奶的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都还没娶媳妇儿...什么命啊，啊？”程樾轶进堂屋的时候，就看见程兴喝干了一坛子酒，趴在那小声地骂骂咧咧。
　　程樾轶叹了口气慢慢的把酒坛收拾起来，把他亲爹扶上了床，给他昏着的娘噎了噎被子，转身去锅屋去熬药。
　　他给母亲喂完药又看了看天色，就回偏屋收了小矮几上的抚恤金，他嘟囔：“那帮人给的，不要白不要嘛。”
　　他忙完了所有就到了后半夜，可算是准备好了丧葬事宜。他很自豪——五哥教的他一点也没忘。
　　程樾轶坐在偏屋的床沿儿上呆愣着，转而又平静的躺入被窝，一切有条不紊。
　　或许程樾轶永远不会累了，他也不会叫哥了。
　　这个家，就他撑着了。
　　夜深了，所有都静了。
　　第二天，程钥顷下了葬。

作者有话说

　　一周三更，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