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狐狸or玫瑰

12、挡酒

　　十天的实习一晃就结束了。这是实习的最后一天。

　　白天，学生们没有实习任务，待在基地写实习报告。

　　饭堂里，吴俊升的小组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陆之屿认真翻看老师发的实习资料，比对自己实习期间做的笔记，然后开始下笔写报告。女孩一边写，嘴里一边念：“温泉属极端高温环境，人肉眼无法看到微生物，但当它们集体生活附在岩石表面，和藻类植物混合，使岩石呈现出绿色、黄色、褐色……”

　　小组里其他成员就眼巴巴地等着陆之屿，她念一句，大家写一句。

　　隔壁桌就是宇妹儿、李维、梁再冰，以及他们组的另一个女生。

　　邹野不在。陆之屿没看见他。

　　邹野一直待在宿舍里写实习报告。他很专注地写着，这种专注让他的内心短暂地摆脱了烦躁和迷茫。

　　饭堂里，大家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写报告。

　　“你们说今晚的篝火晚会有没有人表白？”周复行永远冲在吃瓜一线。

　　根据传统，每一年的篝火晚会都会有人表白，会成一对或者两对情侣。不知道大家通过专业实习有没有学到什么，反正有些人恋爱是谈上了。

　　“我觉得可能有，说不定就会有人给系花或者我家小陆表白。”林雨欣在吃瓜二线。

　　“我？”陆之屿正在翻资料，“小树林，怎么总把我和系花放一起——系花在前，大杀四方，我是男的我就给她表白。”

　　“小陆你为什么对自己的美貌这么没自信？你漂亮又聪明。”林雨欣像陆之屿的铁杆粉丝。

　　“别向我家小陆表白，那些男的都配不上。”罗亦诚打心眼里觉得周围的男生没一个配得上自己姐妹。

　　吴俊升说出心声：“就算没人给陆姐表白，那也是因为陆姐太优秀了，男生们自觉驾驭不了。”

　　罗亦诚：“男生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

　　陆之屿一边翻阅自己的笔记，一边说：“我也有自知之明的——别闹嗑了，写报告了——梯子河，水流沿着狭窄裂缝不断深切，上窄下宽……”

　　四个人全都乖乖闭嘴，听着陆之屿缓慢清晰的吐字，低头开始写报告。

　　白天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在报告堆里度过，每个人心里带着隐隐的期待，夜晚很快降临。

　　篝火晚会来了。

　　实习期间，除了系花每天仍然坚持早起化妆，大家天天蓬头垢面。

　　每天早上，梁再冰会在化好妆后不停地问宿舍里的女生：“怎么样？我今天的妆有没有化得很奇怪？”

　　林雨欣总是不停夸她：“你素颜也很好看啦——不化妆都好看！”

　　罗亦诚一开始很惊讶:“系花怎么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自知之明？”

　　梁再冰总是不好意思地笑：“还好啦，没觉得自己多好看，主要靠化妆。”

　　这样的大美女竟然会觉得自己的美是因为化妆？林雨欣觉得简直没天理：“怎么会？我做梦都想用你的脸活一天！”

　　这天晚上，不仅系花梁再冰精心打扮了一番，男生们也都收拾得整齐精神，女生们容光焕发。

　　一箱一箱的啤酒放在饭堂，露天的烧烤架已经搭好，露天ktv的音箱和话筒也准备就绪。

　　躁动、酒精、荷尔蒙，开始在空气里漂浮。

　　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手臂不粗，但看上去孔武有力。不知道他从哪里搬来了很多粗长的枯树枝，堆在一起，呈一个巨大的圆锥形。圆锥底面的半径大概有一米，高度超过了两米。

　　房东点燃了篝火，加了酒精助燃，腾一下，火焰一瞬间就窜上了枯树枝堆的顶部。火舌在夜色中舔舐着枝干，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点点火星与微风低语，飘向夜色深处。

　　每一个人的热情都被这把火点燃了。

　　有人在露天里唱歌，有人在忙着烧烤吃串，有人在找老师喝酒，有人在饭堂里赌牌。

　　陆之屿被罗亦诚拉着和其他男生女生打牌。

　　林雨欣被邹野叫去打牌。

　　林雨欣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邹野洗着手里的牌，状似无意地问：“陆之屿没和你一起？你们俩平常不是连体婴儿吗？”

　　“小陆被小罗拉走了，她们也要和别人打牌，待会儿应该就来了。系花，你也在啊——再感叹一遍，你今晚好漂亮！”

　　梁再冰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拉着林雨欣坐下了。

　　宇妹儿上厕所去了，还没到，大家一边聊天一边等他。

　　邹野已经发好牌，没参与聊天，只是不时看向门口。

　　他今天一天都没见到陆之屿，白天躲在宿舍写报告，吃饭也去得很晚，到饭堂的时候大家都吃完饭阿姨甚至开始收拾饭桌了。

　　邹野此刻的内心有一丝焦灼。他想见到她，又隐隐地不想那么快见到她。他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矛盾的、复杂的、莫名其妙的心理。

　　他遍寻内心，发现自己以前对陆之屿的嫌恶就像水一样流走了，没在心里留下丝毫痕迹。相反，他现在很想见她——想见那个总是拆他台、和他唱反调的冷漠的姑娘。

　　仿佛内心起了大雾，邹野看不懂自己。

　　他很想喝酒，他觉得自己在犯贱。

　　门口有人进来了。

　　陆之屿像一株兰花、一阵微风，淡雅、醉人、轻盈盈地出现了。

　　和陆之屿走进食堂大门的一刹那，罗亦诚就察觉到了周围人暗戳戳的目光。

　　“陆姐今天太漂亮了吧。”宇妹儿上完厕所刚回来，看得有点呆了。

　　“这稍微打扮一下就美得犯规了。”李维忍不住感叹。

　　“那当然了！”林雨欣得意洋洋地说。好像大家夸的是她自己一样高兴。

　　“是我帮小陆化的妆——怎么样？特别适合她吧！”梁再冰为自己的化妆技术和小姐妹的美貌感到骄傲。

　　陆之屿出现那一刻起，邹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看着她移步走过来在邻近的桌子旁坐下，看着她和一桌人的人微笑、打招呼，看着她和罗亦诚窃窃私语……

　　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邹野突然就明白了，好像阳光照了进来，迷雾尽散。

　　林雨欣、梁再冰、邹野、宇妹儿、李维五个人一桌开始打牌。陆之屿、罗亦诚、吴俊升、周复行，和其他一大群男男女女一起打牌。

　　两桌牌的人挨着。陆之屿发现自己一抬眼就可以看见邹野。邹野也是。

　　挺容易分心的。

　　陆之屿不太明白游戏规则，总输。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选真心话，没有大冒险。

　　陆之屿是真的不喜欢啤酒的味道，很苦，而且她一喝酒脸就会红得厉害。

　　第一次输牌，她选真心话。

　　在座的女孩们关系都挺要好，没人愿意为难陆之屿。男生们笑得不怀好意，憋着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罗亦诚瞪着那些男生，敲打他们：“别问太过分的问题！点到为止！”男生们除了吴俊升和周复行，几乎都和陆之屿不太熟悉，也不敢太过分。

　　最后，男生们派出周复行问：“陆姐，那个……你有喜欢的人吗？”

　　像是急于否定什么，陆之屿回答地很快：“没有。”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原本还期待着能有那么一丁点小八卦，大家内心有些失望。吴俊升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

　　罗亦诚忍不住看了看隔壁桌的人——邹野正在望着自己手里的牌出神，李维嫌弃道：“喂——野子你干嘛呢？手上的牌不认识了吗？看了这么久看出花来了？赶紧的，出牌！”

　　邹野的耳朵里总是听见隔壁桌的声音，陆之屿第一把就输了，这个女人真不适搞赌。

　　他听见，有人问陆之屿：你有喜欢的人吗？

　　邹野的心仿佛被一根钢丝高高吊了起来，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牌，眼睛看着，方块是方块，梅花是梅花，数字是数字，但是组合起来就完全不认识了。

　　女孩脱口而出：没有。

　　邹野悬着的心一下坠落了。刚窜起的火苗很快就熄灭了，失望一丝一缕包裹着他。

　　没关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说明她不喜欢任何人，也不喜欢吴俊升。这是件好事。

　　在坐的另外几个人都看着邹野，看他好像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牌。

　　李维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邹野仿若大梦初醒，定了定心神，先看了看桌面上的牌堆，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

　　林雨欣忍不住吐槽：“还看自己的牌？你刚才看多久了？”

　　邹野抽出一张手中的牌，稳稳地放在桌上，说：“你懂什么？我这叫稳中求胜。”

　　这把牌最后，邹野是大赢家，林雨欣和李维勉强过关，宇妹儿和梁再冰输得彻底。

　　他们这桌，没有真心话大冒险，只有喝酒。宇妹儿和梁再冰也很干脆，满满一杯啤酒，一仰头就干了，像喝白水一样。

　　陆之屿又输了，输了好几把。他们这桌也取消了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就喝酒。

　　啤酒，酒精度数不高。但陆之屿几杯下肚，脸上已经红得不像话。罗亦诚、吴俊升和周复行看不过去，各自帮她挡了几杯，但架不住陆之屿一直输。

　　又是满满的一杯酒摆在自己面前，黄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恶心的颜色，恶心的口感。陆之屿感觉到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罗亦诚想帮忙，被一个男生挡住了：“你都帮陆姐喝这么多次了，这次怎么着也得陆姐自己来了吧？”

　　罗亦诚对他翻白眼：“我愿意帮她喝，怎么了？你说不能帮就不能帮？你算老几啊？”

　　那个男生没想到罗亦诚说话这么凶猛直接，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气氛突然尴尬。

　　陆之屿对罗亦诚微微摇头：“没事，小罗，我自己来。你确实帮我喝太多了。”

　　罗亦诚没说话，只是担心地看着她。

　　陆之屿伸手去抓酒杯，突然，一只手撞进了她的视线，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青筋凸起，分明是一个男生的手。那只手赶在她之前拿走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是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