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纻裳成凰》伍家女

32、第十四章 东宫传闻 （下）

　　还未踏进含章殿，就听见里面欢笑声阵阵传出，比起昨日的清静，今日的气氛还未进就知已是热闹非常。
　　我理了理衣角这才进殿，众人见我进来，原本喧闹的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我正视前方，唇角微微笑起，小小脸上从容不迫的用余光扫向殿内一圈。座首当然是皇后，下座还有四五个女子分位两端，一头首位是元玉缇，另一排首位女子倒是不认识，大致猜想也是这宫里的哪宫嫔妃。
　　我恭恭谨谨上前立在殿中央，向皇后施礼，碧落跟在我身后也一齐屈膝行礼。
　　皇后丽目含笑“本宫刚同太子妃说到你这丫头，人就来了，快起来吧。”
　　我依言起身，碧落很规矩的躬身退到了一旁，皇后轻扫她一眼，然后又面容含笑的看着我关切道“宫里一切可还习惯，伺候你的那些宫人都还满意？”
　　我点点头“娘娘为纻裳设想的很周到，大家对我都很好，纻裳不知道怎么谢娘娘的恩典才是。”人说童言无忌，我就仗着童言拍几句马屁也不错。
　　皇后喜色颜颜，盈盈玉手掩着唇角笑，斜目看向下位“你们看这孩子，本宫早就说这孩子不一般了吧。”
　　说着又向我招手，我上前到她跟前，她指着下面元玉缇为我介绍道“可还记得玉缇，年前那次赏花宴她也来了，如今已是太子妃了。”
　　数月不见，元玉缇已出落得更加娇美，斜分三环鬓，金凤簪横插鬓间，一身纯紫飞霞裙，俨然已是王族贵妇派头。
　　她见我，也是格外欣喜，脸颊盈笑“母后不提起，想必纻裳妹妹已经忘了，都是好几月前的事情，还不知道妹妹还记不记得我。”
　　我抿唇低头，朝她欠身客气道“纻裳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是元姐姐和我一起回府的~怎么会忘记~”
　　她柔荑向前，伸于半空虚扶我一把，鬓间珠钗因她身动而微有作响。
　　“本还在惋惜那次之后就再无机会见面了，如今可好，母后这般疼惜妹妹，住进了宫里，我们姐妹二人日后就可以常在一块了。”
　　我轻轻点头，回身向皇后，又再一次向她欠身“能蒙皇后娘娘厚爱是纻裳的福分。”
　　皇后拉过我，温和道“来坐到本宫身旁来。”我照着她的意思入了她身旁之座，能与皇后同座是何等荣耀，从底下人神色各异的眼神中也能看出端倪，然而我却不这么想，皇后能让同座，因是觉得我尚且年幼，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将我当做一个孩子，若是我再大些，怕就不可能享受这等殊荣了。
　　皇后顺手就拈起几案银盘里大小重叠的绿沙糕，递一块向我，我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往嘴里塞，面上还要做出很是感激的样子，孰不知我并不喜欢甜腻的糕点。
　　像是已经安置好我，皇后漫不经心的端起青瓷茶盏，撩拨盖子轻吐兰气拂了拂盏里冒腾的热气，热气絮絮飘出，方出头就已被盏盖打破。
　　“近日太子可还有在闹脾气？”
　　皇后的话稍落口，元玉缇本还是喜笑的面容便敛了笑意，垂着眸子，目光黯然，有些灰心的回答道“辰妾已经好几日未见过太子殿下了。”
　　皇后凤目泠然，面上浮现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那笑容竟让我觉得和杨广如出一撤，两颊笑涡是霞光荡漾，头上倭堕髻更衬得她灼灼其华。
　　“太子不懂事就罢了，你身为太子妃也由着他胡闹。”
　　元玉缇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底下所有嫔妃只得眼巴巴看着皇后话里隐含的训斥，没一个人敢进言劝说，片刻，只听元玉缇颇有委屈道，又带些伤怀道，“昨夜宫里的人来报，王美人只是劝说了太子几句，就….”
　　皇后凤目一沉“说下去。”
　　元玉缇口如朱丹，哽咽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道“…没了…”
　　砰一声巨响！是皇后重力搁盏的声音，茶水四溅漫得案上到处都是，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提着怯怯的心生怕波及自身。我听出她们像在谈论的事情，好象和太子有关，只是她们说的前后不接，我也猜不出个名头，不过元玉缇那句没了，难道真是死人了？
　　“岂有此理！为了得到区区一个女人，他还能把东宫的人都杀了不成！”
　　“母后息怒” 元玉缇见皇后似是动了真火，赶忙平息道。
　　皇后并不怎么理她，不悦表情尤显脸上，元玉缇突然朝我递一眼色，我一怔，有些莫名，难道她想要我帮着劝说皇后？她太子妃都做不到的事怎就相信我一个女娃能做到，况且皇后现在正在气头上，枪打出头鸟，谁愿意去做这炮灰。我睁着杏目，一脸无辜回视元玉缇，假装未明了她之意。
　　她暗自叹息一声，只能自己圆场，幽幽然道“殿下心里怕是急了，母后一直没准下册高家小姐为太子侧妃一事，殿下难免焦躁不安….”
　　皇后非但未平气，反而出自鼻尖冷哼一声“急了？东宫的妃妾还少了？为着一个高芷烟，他连本宫的旨意也敢忤逆了。”
　　是那次赏花筵上见过的那位高芷烟？印象里依稀记得那女孩弱骨纤形，面赛芙蓉，和元玉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态，太子想娶高芷烟？！我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早在那次赏花宴上，太子就特意提过高芷烟，还有高芷烟对元玉缇那清冷不屑的表情，原来…原来…这么一想来，那昨夜从东宫传出的尖叫声莫不成就是元玉缇口中那没了的王美人？！
　　元玉缇丰姿冶丽端坐，恭谨垂下双目，默默开口“玉缇知道母后都是为了儿臣着想，只是…既然殿下如此喜欢，何不成全了殿下的心愿..总是好过现在..”她说这话时，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随即就提起手绢遮掩。
　　皇后将她举动都收入眼下，浓淡适中的黛眉轻轻上扬，抿着薄唇沉默了良久。
　　“这件事本宫自有主张，今日就不必再提了。”说罢又轻声斥责元玉缇，却已没了方才的怒气“堂堂东宫太子妃，这若教人瞧去了成何体统。”
　　元玉缇红着眼圈，破涕一笑“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失礼了。还让纻裳妹妹和各位娘娘看了笑话。”
　　我对她笑笑，想宽慰她也不知如何插话，就只淡然的笑着。方才那些同我一样闭声不语的妃子这会倒又是唧唧杂杂，如同麻雀一样寒暄个不停。
　　未过晌午，皇后就遣下了那几位各宫的妃嫔，只留了我和元玉缇在含章殿用膳。午膳过后，皇后有些乏了，我便跟元玉缇一同跪安出了含章殿。
　　我俩并肩走在含章外的回去路上，元玉缇刻意吩咐碧落和她的宫女只跟在离我俩较远的距离，我猜她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
　　“刚才在母后那也没顾得上和妹妹好好叙旧，妹妹这几个月过得可好？”她如是问道。
　　我微微笑道“都还好，姐姐呢，姐姐大婚还没来得及恭喜一声。”
　　我是真心实意想恭喜她，却无意间瞥见她神色淡漠之中有种忧伤之态，我诧异“姐姐是在为那位高小姐的事忧心吗？”
　　她苦笑一下，侧眸看着我淡淡道，无形中又是悄然一声叹息“早知如此拌人心，何如…”她突然没了后句，脚下停了步子，相对看我。
　　“是我当初太过天真，以为只要嫁了进来，一切就能按着自己的心意过着，如今一切为时已晚，不过如今妹妹也来了，往后我也不再孤单了。”
　　她嫁给太子的曲折我并不了解，也不知还能安慰她什么，只能握上她的手，传递我小小温暖，人说孤单的人遇到孤单的人才是不孤单，是否就是现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