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初晓》老皮球

20、校运会的悸动（三）

　　下午，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林北极刚刚结束了她狼狈而煎熬的四百米赛跑。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虽说冲到了个第二名的成绩，可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在第一步时抢跑了，浑身力气在那一刻用光了一大半，于是后来重新开始的四百米，她跑得很狼狈，步伐很滑稽。

　　眼前来接林北极的同学把她搀到场外，一边给她递水擦汗，一边笑她凌乱的步伐。
　　不过她也没力气解释，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满脸涨红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直到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她的大脑才开始重新运动，而此刻，脑中第一个闪过的不是担心成绩，而是担心南梓昕会不会在看她。

　　她慌乱地在人群中探了又探，视线翻越一片又一片人群，终于还是望见了南梓昕。
　　只见她扶靠在围栏边上，身边站在苏欣然。

　　她在看比赛，她不会看到我跑步的那副狼狈模样吧？
　　林北极心想。

　　林北极不敢光明正大看南梓昕，却想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有了，手机！

　　如果她没有注意到我的话……
　　林北极心想。

　　接着打开前置摄像，做出一副自拍的模样，实则却将注意全然集中在屏幕的下角，继而高举着手机努力向身后的人群探去：一点钟方向，两点钟方向……
　　环照了半周，终于，那片亮眼的白口罩终于出现在了屏幕左下角。

　　我靠——定睛的那一刻，她竟不知何时早已看向了林北极，正和苏欣然在讨论着什么。
　　在林北极屏幕照上的她的那一瞬，只见才刚面向林北极的她，迅速低下头，转头向一侧望去，慌乱地抱着手，一副强装冷静的样子，努力掩盖着自己在观察林北极。
　　虽在口罩的掩藏下，却仍见她眼角眉梢弯弯，露出明显而强烈的笑意。

　　可是这一瞬间还是被林北极看到了啊。
　　此刻林北极心跳猛砸了砸，一口冷气险些卡在喉头，顺不下腹，她赶紧扣下手机，捂着一瞬间红温的脸仓皇而逃。

　　她果然在注意我，她还是看到我了！
　　林北极心想。

　　可还没跑远几步，一个想法又从林北极脑中闪过：反正她现在也没在看我，不如……

　　趁南梓昕她们在强装冷静不敢看向林北极，林北极再次举起手中的手机，切换后置摄像，顾不上拍摄角度是否清晰，只是能把她圈入屏幕内，便迅速按下快门，接着顺滑地侧过身用肩遮住手机。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偷拍操作林北极已经做了第三次了，在她看来简直天衣无缝。

　　真的天衣无缝吗？

　　中午老师不要求她们上交手机，她终于可以细细看清一上午偷来的“战利品”。

　　才刚扑上床，林北极便迫不及待打开图库。
　　因为在室外太阳很大，屏幕被阳光反射得很模糊，林北极一直没有怎么看手机，室内就清晰多了。

　　林北极趴在枕头上，一遍又一遍的放大裁剪那三张图片，终于将南梓昕从人群中剪出来。

　　等等，不对劲——三张照片中，两张图中的南梓昕皆是笑意晏晏，即使画质模糊，却仍能看到她墨澈的双眼里溢满了温柔，连口罩都遮不住的笑容，宛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羞涩而柔和。
　　尤其林晓初替她偷偷拍的那张，手机里的南梓昕仿佛透过屏幕和林北极对视着。
　　看着这张照片，此刻林北极竟仿佛置身于当时场景中，她站在阶梯下抬眼着南梓昕，而她也正巧注意到了林北极，她们的视线撞在一起，此刻的她脸上绽开一个如粉红的花苞般的笑容，逐渐在脸庞上荡漾开来，泛上眉眼，宛如冬日的暖阳，三月的桃花，醇香的红酒，让人心神俱醉。

　　林北极似是中了幻术，脑中浮现出的画面还未消散，恍惚扫了眼身前的墙壁，南梓昕的身影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北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要看清，而后那身影却又逐渐褪淡，化作幻影，最终只现出一面光秃秃的白墙。

　　原来当被一个人占据了大脑时，眼前竟真的能出现她的幻像。

　　林北极心里想不通：我现在是在想她吗？为什么我会那么想她？
　　虽然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看着手中这些照片，身边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她和照片里的南梓昕。
　　这一刻，林北极的心像被触动了灵魂般，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无法抗拒，只是眼睛呆呆地盯着屏幕入了神，看着自己逐渐沉沦，却不想醒过来。

　　不对！林北极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沉沦的意识瞬间苏醒。
　　她翻找出这张图片的原始图，只见人群中的南梓昕和苏欣然两人在人群中不知为何格外显眼。
　　是因为白衬衫和白口罩，还是她们正好位于图片正中央位置？都不是。
　　只见图片中的人群皆朝向侧方，也就是对于人群的正前方，而唯独她们是斜过脸面朝林北极镜头的方向，明明她的拍摄角度是位于阶梯右下角，为什么她们会侧着人群正对着这个方向？

　　林北极浑身猛地一哆嗦，如同受了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

　　我是被她发现了吗？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们面向着我？她们是在假装没看到我吗？
　　林北极越想越紧张，自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偷拍竟这样明晃晃地暴露了。

　　可是这是偷拍啊！这么猥琐的行为被她们发现了，她们该怎么想我？
　　林北极心想。
　　她用力捏着手里的手机，心底不自觉涌出一阵恐慌，目露慌乱，浑身僵得一动也不敢动。

　　她试着安慰自己：也许她们只是凑巧，也许她们什么都没看到呢？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乱了频的呼吸，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开导下，长舒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下一秒她顺手一滑，屏幕切换到了下一张，看着屏幕她眼睛不自觉瞪大，才刚平复了没一会儿的心脏此刻如同被狠蛰了一口，头脑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只见图中的南梓昕抱着手，虽双眼直直目视前方，却显得好不淡定，似乎憋了一肚子的笑意，连口罩都藏不住她似乎即将要涌出的心情。
　　她没有看着林北极，而身边的苏欣然却似乎注意到了镜头，直直望着镜头的方向，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看透一切的神色，看这一帧图片，她的口型似乎在悄悄对南梓昕说：“她在拍你。”

　　林北极不自觉浑身颤了颤，喉中滚了口寒气，手中的这张照片迟迟不敢翻动到下页，她颤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屏幕上，脑中反复回放着当时屏幕左下角南梓昕猛地一躲的反应，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令她心底发悬，直到心脏终于沉入虚无的“深渊”，林北极才终于回过神来。

　　“啊——”林北极扯不住声带，嘶哑着喉发出低沉的，绝望的吼。

　　“发生甚么事了？”床下的林晓初听到动静，瞬间掀起盖住脑袋的被子，从床沿向林北极的方向探来。

　　宿舍的谈笑声也戛然而止，纷纷向林北极投来目光。

　　林北极也突然一顿，静止的空气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啊～”我顺手滑上腰，胡乱搭在一处，作出一副浮夸忍痛的姿态，满脸挤着痛苦的表情，便随便想了个借口，“我……我闪到腰啦……”

　　宿舍听了她的解释，都瞬间把脑袋扭回去，嘴里一人接着一句：

　　“吃个饭都能闪到腰，不愧是你！”

　　“别边吃饭边看手机。”

　　“六——”

　　“……”

　　林晓初却下床凑到林北极床边，垫着脚，床边只露着她一双圆亮的眼睛：“少来，发生什么事了？”

　　林晓初简直是林北极“肚子里的蛔虫”，凭她对林北极的了解，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她也是知道南梓昕的，林北极也不需要对她藏着什么，便光明正大和她倾诉起来。

　　她把屏幕怼到林晓初鼻尖上，语气有些慌乱：“你看！快帮我分析分析，她是不是在看我？”

　　林晓初接过手机，皱着眉细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机递回来：“应该……没有吧。”

　　林北极又翻出了另一张，再次怼到她跟前，满眼迫切且坚定：“这是早上你替我拍的那张，你看看她是不是在看我们的方向？”

　　林晓初又皱起眉，半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我觉得……没有吧。”

　　“可是当时我们镜头对着她的时候真的很明显！”

　　“她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自拍呢？”林晓初语气和缓，似乎完全不觉得南梓昕会同样注意到林北极，她又递回手机，安慰道，“放心咯，她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虽说听了林晓初的几句安抚，但心里的大石却仍未落下。
　　林晓初也不知道她们两个那段时间的眼神交流，林北极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站在火堆旁”的人，她当然比别人更清楚能感觉到“热”。
　　她心里就是认定了自己偷拍的“罪行”被南梓昕尽收眼底，她就是知道了。

　　林北极心里一团乱麻，心里止不住地在内耗着：倘若她真的知道了，她该怎么想我？偷拍狂，变态，跟踪狂……任何什么形容猥琐的词。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她会不会讨厌我？

　　可是南梓昕真的会这么想吗？
　　林北极再次看向那些照片，明明镜头里的南梓昕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星辰与汪洋，是满满的温柔，是暖暖的笑意。
　　此刻，她的笑眼仿佛和煦的清风吹散了林北极心头的浓雾，酥碎了她心口悬着的大石。

　　倘若得到的是这样的反应，被发现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林北极心里平复了许多，发颤的瞳眸逐渐平静下来，盈着满眼的温柔，她的眼睛沉沦在了手机屏幕上，心里暖洋洋的，想着：南梓昕，她好像并不会把我想成一个奇怪的人，就像她陪我玩“撞衫游戏”，就像她陪我这段时间一直不摘下口罩，就像她每节课都让我在走廊上见到她……她一直在回应我。这么宽容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被我想成那样？那些令我恐惧的猜测不是她，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很温柔。

　　看着图中她的眼神，林北极心情的迅速转换连她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一会儿就仿佛南梓昕本人站在她眼前，轻抚着她的头，盛满碎星光的双眸温和地洒向林北极，温柔都要掐出水了似，含着笑安抚着她，一遍又一遍对她说着：“没关系。”

　　林北极将手机紧紧抱在胸前，就好像枕在南梓昕温柔的注视下入眠，她的眼神是那让林北极心安的歌谣，似清风拂着她的耳垂，林北极不知不觉沉入了梦田。

　　梦里，睁眼的朦胧间，林北极置身在空荡荡的校园，倚着班门前走廊，静静地看着走廊另一头南梓昕班级的方向。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霞光晕染了云层，描绘了一幅橘黄色的画卷，斜阳余晖倾洒在长廊上，晚霞如数片赤红的落叶零零散散坠到走廊上，顺着光点望去，南梓昕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

　　晚霞洒在她身上，染红了她的发丝，晕粉了她的耳垂，她披着晚霞，踩着微光，眼含笑意向林北极款款而来，每一步都挑着林北极的心弦，勾着她的心跳，直到她走到林北极的面前不到一臂距离，只见她抱着手，微抬起头。
　　黄昏坠入她的笑眸，眉眼弯弯，明如秋水，眼底荡漾着温柔的笑意，如一股清泉暖暖地流入心间。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林北极的耳边响起了南梓昕低低哑哑的声音，带着晚霞的微醺，格外撩人。

　　她顿时心如鹿撞，心里七上八下如激荡的湖水久久难以平静，一时无措，目光不知放向何处，浑身一沉……

　　睁眼，原来是场梦啊。

　　即使意识已经清醒，但林北极的心跳却仍未平复，额上仍弦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心脏仍是一上一下地跳得她喘不上气。

　　南梓昕竟出现在了我的梦里，还是这样的梦！
　　林北极心想，嘴上仍喘着粗起，久久难以缓过神来。

　　她再次亮起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南梓昕，她呆愣的眼神里此刻更多了些不安和焦虑。

　　南梓昕……她是个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