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初晓》老皮球

17、初秋的目遇

　　阳台外，初生的太阳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金灿灿的光染黄了枝叶，凉风吹了一夜，一片红叶挣脱枝头，随风悠悠荡荡地落下，一夜之间，初秋悄悄来了。

　　林北极紧紧裹在被窝里，缩在林晓初肩边瑟瑟发抖。
　　或许因为凉风从宿舍关不上的那扇窗悄悄溜了进来，此刻宿舍温度比空调还冷，对于身着单薄睡衣裤的她们来说，这宿舍简直像一个大冰窖。

　　“阿嚏——”
　　一声喷嚏响彻宿舍天花板，打破了梦里都在哆哆嗦嗦的宿舍。

　　“好冷啊！”李椋的声音第一个喊出来。

　　何雯也跟着应和：“怎么一夜之间变那么冷？”

　　“是我们空调调太低了吗？”简灿拖着疲惫沙哑的声音，从蚊帐里探出脑袋，睡眼惺忪的双眼强撑着检查床边的空调遥控器。

　　林北极冻得说不出话来，紧紧裹着被子，唇齿不停发颤着，浑身直哆嗦。

　　“起床了。”林晓初轻轻拍了拍被子里的林北极。

　　林北极缩得更紧了，一头埋进被子里，紧紧靠在林晓初肩边，像个孩子一样任性道：“起不来了！”

　　林晓初慢悠悠坐起身来，无奈地看着身边的林北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要穿什么衣服？”

　　听到她的话，林北极的脑袋瞬间从被子里冒出来，虽是刚睡醒，但眼里却突然有了精神，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晓初：“我的白衬衫，那条黑色的工装裤，还有一件黑色的工装外套吧！”

　　林晓初虽是无奈地又叹了口气，穿着单薄的睡衣裤，却还是下了床，没一会儿，三件林北极要穿的衣服便“嘣”地一声甩到了林北极身上。

　　一边的何雯都看不下去了，拖着声音像在起哄又像在劝告：“林晓初你不要那么宠着林北极——”

　　林晓初在一旁没有回应，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而林北极心里却乐开了花儿，心里暗爽：原来林晓初对我这么好！

　　林北极钻在林晓初被子里很快换好了衣服，继而蹦下床来，脸上得意洋洋的笑还没收住，两眼水汪汪的闪烁着藏不住的期待望向林晓初，一举一动透着活泼灵动的气息，她两手拉着林晓初的左手，期待在笑容里几乎要溢出来：“和我去吃早餐吗？”

　　对于她的回答林北极胜券在握，因为今天白爽去外校训练了不在宿舍，林北极的早餐搭子杨佟今天也正好请假，林晓初当然没理由拒绝。

　　果然，林晓初点点头，答应了她。

　　阳光渐渐升起来，透过树叶空隙，斑驳的光影洒在地上，才发现一夜之间，秋风卷落了很多树叶，地上大片大片铺着落叶。
　　校园里，单薄的衣服不足以抵抗初秋的凉，林北极戴着口罩只为也给脸上取些暖，在买早餐的路上踩着落叶玩儿，每一步都发出脆响的“咔嚓”声，林晓初跟在一边，陪着她一起享受这初秋的乐趣。

　　不过林北极一路上闹“饥荒”，食堂离得很远，无奈，林晓初被她一声声的惨诉拉进了小卖部。

　　这段时间正值学校起床高峰期，小卖部塞满了三个年级的学生，进入后一旦走散便只能靠“声源”寻人。

　　林北极先一步挑好了今早早餐的面包，而林晓初这个不急不慢的性子却还在犯纠结，林北极压根催不动，可她那咕咕叫的肚子支撑不了太久了，双腿饿得直发软。

　　林晓初也看出了她的难受，于是先让她出去吃着面包等她：“你先去排队吧，我挑好了去找你一起付。”

　　也是，队伍那么长，一时半会儿也排不到她们，等她挑完再去排队又得浪费不少时间，于是林北极便答应下：“行吧，那你快点啊。”

　　林晓初也没拖多久，刚排上队，便听到小卖部不知哪片角落传来她的声音：“林北极，你排哪呢？”

　　“这儿呢！”林北极被一排架子挡住视线，怕林晓初找不到她，于是忍着发软的双腿，不停蹦跳着，努力让自己的脑袋高过架子，“林晓初！林晓初！林晓初……”

　　还没看到林晓初的身影，身后却闪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林北极步步逼近，直到靠近不到一臂距离。
　　林北极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小心翼翼侧了侧身，余光悄悄瞥了一眼：明眼的白色口罩，白衬衫，同样的黑色外套黑色裤子，顺着瞧，她的身边似乎是一个比她高半头的女生。
　　林北极一怔：怎么乍一看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她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被好奇心控制住了似的，猛地转身，终于看清了那两个身影——这不是南梓昕和苏欣然吗！

　　她的心脏突然猛地一阵紧缩，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收住嘴里没喊完的“林晓初”，蹦跳着的双脚未着地，身体却不自觉迅速顺时针旋转九十度，给她们留了个无措至发颤的背影。

　　又在南梓昕面前丢尽了形象！这也太尴尬了吧……

　　她紧紧地垂着头，五官肌肉不自觉发力，拧作一团像一张被揉搓过的人面像，不自觉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死咬着下唇，不敢睁眼看周围的一切，整个五官写满了尴尬和紧张。
　　她的四肢几乎完全僵住，像被冰封住了似的，不敢多有任何动作。

　　身后响起了苏欣然甜甜糯糯的的声音，正和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聊着什么，那声音应该就是南梓昕的了吧。
　　这是林北极第一次听到南梓昕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些沙哑，清冷而磁性，她的嗓音偏中性，很有辨识度，很好听，只听几句便能让林北极牢牢在耳边。

　　好帅的声音！
　　林北极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花痴，虽然表面强装着镇定，心里的那个林北极却早已在尖叫起来，眼睛都要笑成爱心型了。

　　身后的南梓昕和苏欣然一直在聊天，不过声音不大，林北极听不清她们在聊什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林北极却总感觉有两道带着笑意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僵硬了许久许久，这条长队终于是排到了她，她像一个混着钢筋的铁皮人似的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不过别人看来，她的刻意的动作还是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
　　她一点一点挪着身，转面向侧边的收银台，她实在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僵硬的肢体，只听“啪”的一声，手里的面包和一大把小零食被她凌乱地散在了桌上。
　　不过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南梓昕身上。
　　只见余光里，南梓昕仅离她一个肩的距离，耳边她们的谈笑竟顿时止了，空气变得凝固，好像两人的注意力全然投到了林北极的身上，静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北极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顿时浑身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不敢多发出一点动作。

　　她紧张地吞咽了几口唾液，双手紧攥着拳，泛白的指骨下握出了一手的汗，她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敌不动，我不动。

　　不过目光投向收银台上零零散散的堆着自己的早餐和零食，给了她一种双手拿不下的错觉，于是她还是被迫打破这片凝固的空气，颤颤巍巍的努力压出一个清冷的声音，向收银台的阿姨问道：
　　“阿姨，麻烦给个袋子。”

　　身边的南梓昕听到她的动静，原本垂眸看着台面上散了一桌子的目光又抬眸回到了林北极身上。

　　她果然在注意我！林北极心想。
　　在口罩的遮盖下，她才敢紧紧抿着下唇，强撑着让自己冷静，用尽浑身力气，才控制住仅露在外边的眼睛露着淡定的眼神。

　　以为阿姨会帮她装好，没想到她只是扯下一个没搓开塑料袋，随手一丢，袋子轻飘飘地覆在散落的零食堆上，随后看都不再看林北极一眼，又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

　　平日里林北极有一个毛病——总是搓不开塑料袋。
　　她愣了愣，眼睛不自觉瞪了大，心里的慌乱把心跳提到了嗓子眼，此刻心里难言的紧张催着她赶快逃离，感觉再多待一秒，心里的慌乱就要藏不住了。

　　她颤着手悬在半空中，看着满桌的零食不知从何下手。
　　此刻身边的南梓昕似乎也在等待着她的反应，明明收银员阿姨已经扫好了她买的东西的码，却不见她付款回应，好像在刻意等待着什么。

　　林北极其实很害怕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社恐开始原地发作，恨不得原地缩进地缝里，把自己的脑袋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猛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一把拢起桌上的零食，小指勾住袋子，乱七八糟的一并抱走，一个丝滑的转身赶紧逃离小卖部。

　　突然，身后隐隐约约听到了“噗嗤”一笑，她知道她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又成功踩在了南梓昕的笑点上。
　　不过林北极并不反感，因为她知道南梓昕为人很好，包容心很强，反正不是在讨厌自己就行，她甚至有时候觉得，每次在南梓昕面前发生些这种囧事，其实还蛮好玩的。

　　走出小卖部，她终于松了口气，手里捧着大把大把的零食，艰难地寻找着林晓初的身影。
　　一抬眼竟正好看到，小卖部门边林晓初一副忍笑的表情，满脸贱样，她抱着手静候着林北极。

　　林北极忙冲向她，把手中的东西一把塞到她的手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疯狂晃动着她的肩打闹起来：“你人呢！”

　　她不急不慢地搓着手中袋子，一点一点地把零食装进袋，不慌不忙平静地回道：“我本来要过去的，可不是见她在你身后嘛。”

　　“我刚刚都要紧张死了，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我这不是也救不了你吗，”她装好了零食，随手从袋中挑出一袋鸭肉干，“诺，吃包鸭肉干压压惊。”

　　社恐发作的林北极想到平常见南梓昕，两人都是戴着口罩的，她觉得很有意思，想把这场没啥意义的“镜子游戏”进行下去，于是摆摆手拒绝。

　　林晓初也是听话，迅速收回了手就拆开包装袋，一路吃了起来。

　　她们继续朝教学楼方向走着，脚下踏着秋叶，林北极一手揣进裤兜，一手自然勾上林晓初的肩，脚下稀碎的枯叶铺了一路，光拉长了她们的影子，映在落叶上。

　　两个影子后逐渐靠近另两个影子，直到中间的两个黑影有了部分重叠，林北极身边悄悄靠过来一个人。
　　那身影和林北极很相似，提快了些速从林北极身边轻轻略过，直到齐肩并行，林北极才反应过来。
　　她们齐齐转头，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直到林北极看清是南梓昕，她瞬间失了神，愣怔片刻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睛。
　　只见南梓昕似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与她交换了一个彼此会意的眼神，又各自收回目光，故作淡定地望向别处。

　　直到南梓昕她们走到林北极的身前，那背影越离越远，林北极才开始反复回味起那一瞬间的目光，她觉得，那灼灼目光透着踏实和柔和，好像在光明正大地告诉自己：“我已经知道你想认识我了，只要你想，只要你靠近，我随时欢迎。”

　　看着南梓昕越来越远的背影款款而去，林北极心里竟冒出了些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心情。
　　秋叶翻滚，南梓昕衣角带风，背影潇洒，长长的低马尾垂在背上，发丝随秋风轻轻挑动，像一个儒雅的贵公子，一个俊朗的王子，一个大方的绅士，一个清冷的姐姐。

　　本来一开始，林北极也不是一定要认识这个女生的，可仅仅因为这个对视，她开始想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住这个特别的女孩子。
　　此刻，一股强烈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她开始觉得，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错过，她可能一辈子也不能再遇到这样的女生，一辈子不会再有这样特别的缘分了。

　　那款款而行的身影在葱郁斑斓的秋色中徜徉，抬眸间，一片叶子的华彩落入了林北极眼眸里，她悄悄在心里种下了一片小小的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