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微光》山野诗人

66、第66章

　　她追出来的时候，人不见了。

　　“林希姐！鞋！”临时助理郑桐竟也跟了出来，还拎着她的运动鞋。

　　大概注意她上观众席台阶好几次差点绊倒。

　　她只反应了半刻，没回头，脱下脚下的高跟鞋消失在走廊拐角。

　　一路从寻到整个中心的出口，她都没再见到那身影，快放弃时却在无意中瞥见那人正在进电梯。

　　她疾步向前，迅速按下了电梯开关。

　　电梯门从即将闭合的形态逐渐打开，电梯间里只有一个人，空荡得像为这无理的闹剧清场。

　　他没看林希，甚至把头埋得更低了一点，再没有其他动作。

　　林希也没迈步进去，站在电梯外，目不斜视地看他。

　　很奇怪，几天没见，她竟觉得尹晨突然间瘦了很多，手臂青筋暴起，露出的皮肤失去血色。

　　两人僵持着，电梯门又要关了，林希伸手挡了一下阻止了它闭合的路径。

　　这次，尹晨抬了头，四目相对，他看到了林希的神色，不是他以为的愤怒的质疑，而是失望的审视。

　　他的心即刻揪成了一团，像被丢到火炉上慢火炙烤。

　　林希在这场无声地对视中渐渐败下阵来，她有点不敢再看他的面容。他较之前更加消瘦的脸庞和眼角的微红，把她的理直气壮一点一点消磨。

　　她还是心软了，在电梯门再一次要关的时候说：“尹晨，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这一回，她没有再去拦电梯，就任那两扇门渐渐靠近，逐渐缩小她的视域。

　　她就等着，等着电梯里那人把门打开，告诉她这段时间他去干什么了，不论什么，只要给一个听上去合理的借口，她就不追问。

　　但直到电梯门完全闭合，那人也没动，但目光也没移开，最后一刻也在透过那缝隙向外看。

　　“尹晨，你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林希终于被他的优柔寡断激怒，她猛地又按了一下上去的按钮。

　　结果电梯楼层显示面板是向下的箭头，看样子已经启动了。

　　她冷笑一声，却又在下一秒看到电梯缓缓打开，像旋转的电影开幕，那个人又出现在她面前。

　　“咔嚓”，清脆的快门声和闪光点让她下意识循声去看，只见花瓶背后隐约藏着个躬身的身影。

　　她没时间计较，又收回视线，在电梯要关闭前迈步进去。

　　她裙摆比较大，尹晨下意识往角落退了退，但仍没讲话。

　　林希也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尹晨，我从未知道你是这般没血性的性子。”

　　“就算你是劈腿把人领到我面前，我都高看你一眼，”她眼中情绪复杂，“现在躲着大气不敢出有什么意思？”

　　她仰头看着尹晨时，眼中闪着晦暗的光，像蒙尘的星。

　　“嘀”电梯停在负二楼，门外本有人举着手机准备迈步，但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以及刚隐约入耳的吵闹声，退回了脚步。

　　电梯门再次关上。

　　尹晨任她说着，把她的情绪照单全收，不反驳，不回应。

　　他知道她累了，失望够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但那字字句句都像在剜他的肉，而林希眼中一闪而过的、松懈的、没有伪装的悲恸像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啃噬他的心。

　　林希真的是受够他这副行尸走肉般的皮囊，忍不住去捶打他，她每一下都铆足了劲，像要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做出些反应。

　　她不吝啬发泄情绪，尹晨也不躲，直到她打累了。

　　最后，她颇无助地顺着电梯厢体坐下来，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哂笑着，不知是气尹晨的不争还是气自己的有眼无珠。

　　“尹晨，你哑巴了是吧，你决定不解释也不跟我讲话了是吧，‘我们就这么完蛋了’你是这个意思吧？”她不再看尹晨。

　　尹晨仍未反驳，几等于默认。

　　但他的神色有失沉稳，蹙眉，面色沉重，微微偏头摸了一下耳朵。

　　“叮”，伴随着电梯门和轨道的摩擦音，负三楼到了。

　　可没人下去，也没人去按，最后电梯门再次闭合。

　　林希看出了他面部的变化，但此刻也想要再追究是什么原因，是他装出来的痛苦神色，还是最后的情感流露她都不想要再知道了。

　　“你连分手都不愿说出口是吧？我真的看不起你，我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样的人？”她说着情绪有点崩溃，却仍努力保持最后一丝体面，试图起身，但被礼服绷住，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蠕动着勉强起身。

　　“不过我今天要跟你讲清楚，不是你尹晨甩了我了，是我林希不要你了。”

　　话音落，电梯门再一次开了，因一直没有人再按其他楼层，电梯一直停在负三楼。

　　这是尹晨选的目标楼层，但最终他没下来，林希下来了。

　　她没再回头，背对着电梯，听着声音判断电梯门再次关上了没，也不想再去判断他的反应，甚至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是今天的局面，她现在只想把这段揭过去。

　　-

　　林希在停车场倚着柱子发呆良久后，开阔且回音明显的空间内响起车轮与地面的摩擦音。

　　她已经哭累了，懒得管有没有人会在此刻看到她的丑态。

　　她的礼服在地面上拖得尾部发黑，头发虽未蓬乱，但一些发丝已经不听话地立起来，给她此刻的形象增加了一丝戏剧化的buff。

　　很快，那辆车开进来，车灯的光亮有些炫目，她没动，烦躁地咂咂嘴。

　　接着，车没开到车位便停下，车上的人下来走到她面前。

　　“林希？”洛然从车上看到她就有点迟疑，下车看清楚她的模样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希抬眼看他，眼中的光暗淡带着空洞地漠然，眼尾红红，妆面乱了大半，显得有些悲怆。

　　“怎么回事？”洛然心中的火已经在燃烧了，但在努力克制，“谁欺负你？”

　　林希没答，眼泪簌簌从眼角掉下来一串。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希，心神大乱，整个人被无力感深深侵袭，周身像浸润在冰冷的海水，窒息又想要迅速突破水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此刻就去找到伤害林希的人将他重拳在地，就算付出点代价也不在话下，但他此刻不得不先安抚林希，不能逞一时之快而让她受到二次伤害。

　　他伸手想要帮她擦干泪水将她拥在怀中，但最终还是把悬空的手收回了，轻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林希眼神中没有反抗，他就当她同意了，揽着她的肩膀往车里走。

　　洛然清晰得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受力，带着轻微的战栗，仿佛来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他被心疼和愤怒挑动着，但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

　　他此刻能做的大概只能是给她更多的依靠。

　　两人一路无话，林希把目光放在窗外远去的风景上，洛然时不时要用余光打量一下她的状态。

　　她是寂静的，是暗淡的，是颓靡的，唯独不是他认识的林希。

　　所以直到把人交给蓝锦，他脸上的愁云都未消，反复叮嘱之后才离开。

　　-

　　“要不要吃点东西？”蓝锦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林希有些担心。

　　她没答，只是松垮地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倚靠，像抽去支架的皮影人，双眼失焦。

　　蓝锦无奈，她回来前看过网上的视频知道点情况，可林希的状态确实是太差了，她很少这样一言不发。

　　递了杯热水给她后，蓝锦还是进了厨房，林希这人只要还是愿意吃东西，其他都好说。

　　可她把面端上来人也没动，一直僵持到华天铭打电话来。

　　“林希呢？”他语气急切，带着些令人厌烦的质问感。

　　“你不看看你在给谁打电话？”蓝锦不耐烦，却压低声音收敛愠气，怕吵到林希，“你找她干什么？”

　　华天铭：“你把电话给她。”
　　“什么事？”

　　见无法跳过面前的质问，华天铭才解释：“你问她知不知道洛然去哪了？”

　　“洛然？”蓝锦睨了眼林希的状态，侧身往房间去，“他大概两小时前来过学校。”

　　“你问林希要不要拦，我觉得他去找尹晨了。”华天铭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踩了脚油门。

　　“他不像是冲动的人……”

　　“我比你了解他，他能把那小子打残。”

　　“林希去就能拦住？”蓝锦心中难安，冷言，“你不如报警。”

　　话毕便把电话挂了。

　　出房间门的时候，沙发上的人不见了，她陡然心惊。

　　走进才发现，林希仰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她没来得及把人拽起来，林希的泪先从眼角滑下来。

　　“大蓝，”她声音颤抖，“你说我连个正式的分手都不值得吗？他竟然什么都不愿跟我说。”

　　蓝锦不想听，也不想答，把她从躺着的状态拽起来：“起来。”

　　林希一点也不配合，抗衡着，最后只是由躺在地毯上变成了坐在地毯上。

　　“结果不都一样？”蓝锦站在一旁。

　　林希好像咂摸了一下，脸上出现点难以解读的笑意，抬眼看她，这个仰视角度显得蓝锦极为高大。

　　“也是，要不怎么说你聪明呢，”她说这话时转了下脸，没让泪再留下，“无所求就无所失。”

　　“面要冷了。”

　　林希看了眼桌上海冒着零星热气的面，伸手往怀里推了些，抬头看蓝锦：“有酒没？”

　　没人应声，但桌上很快多了罐啤酒，罐壁挂着雾气和水珠。

　　“能喝你上次你带回来的那瓶吗？”她继续问。

　　她指的是蓝锦上次参加活动品牌方送的那瓶酒。

　　伏特加。

　　“你喝不了。”蓝锦深知林希酒品。

　　“可要我就是想喝呢？”她继续望向蓝锦，眼中映着客厅的吸顶灯，像映入池塘的一轮月，幽静淡然中隐含着波澜，“就当我为你庆祝，喝完我就去睡，保证不闹，后天我还要参加你的订婚仪式呢。”

　　蓝锦拗不过，给林希开了那瓶酒。

　　她倒也不是心疼酒，也不怕林希闹，就是不解人何该闹到用酒精发泄情绪。

　　林希这人太简单了，为感情闹到这步她早就预想到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尹晨是那个值得托付的人，这样至少林希少吃点苦。

　　她没敢多倒，酒瓶微微侧倒些倒就要结束。

　　“给你这么好的朋友喝，你还舍得不你的酒啊？”林希戏谑。

　　蓝锦又倒些，她才满意。

　　如保证的那般，她喝完很安静，甚至仍把冷掉的面大口吃完，即使吃的时候，面已经坨成一团。

　　可喝多后话痨这毛病没少，虽然她平时话也挺多。

　　她喝多后的话语密集程度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能在没人回应的情况下不间断给自己讲累然后昏沉睡去。

　　这一次，她的主题是怀旧，小到小时候偷吃甜食，大到感叹时光匆匆，直到天将明才结束。

作者有话说

更新～